这赤眼猪妖如前文所讲是吞食人肉身及魂魄的,但是肉身无法令它充饥,只有魂魄能滋养其身。所以赤眼猪妖在恶妖记中的凶残程度仅次于九柳出,这只赤眼猪妖在三年间贪食了四百一十五人的性命,这才使水星府的二代天官没能诛杀得了它改为镇压。
到如今这赤眼猪妖囚于此处也有百余年了,不该是一个魂魄没有的。若是没有魂魄为食,如同地主没有足够的存粮,它必将整日意图破阵才是。
花怜香寻声望去,来人面容有些消瘦,如雅竹般的身形,头戴着紫金冠,穿着一身玄衣。衣服上是用金丝捻着雀羽勾成腾蛇纹的蟒袍。
如晦公子站在他身后,换了一身水蓝色的外裳随风飘荡,雅致清丽得紧。那四使勉强起身单膝行跪礼“拜见大高玄殿殿主。”
如今的大高玄殿殿主正是土山府的天官南雍岳。
一旁的吕纯沣也行礼道“见过殿主。”
南雍岳看了一眼刚刚施法的老道,自知其功力之高,亦不敢小瞧,只吩咐道“大家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躬身施礼道“还未请教这位前辈是?”
吕老祖盘侧身而去坐在一旁石阶上,闭目养神没有回应的意思。吕纯沣赔笑着说道“殿主,这位是我家老祖。”
南雍岳心头一震,这吕老祖细论起来是与自己祖师第三位天官同辈。今日自己夺取前辈出手诛杀的妖怪内丹,这太轻慢了。
吕老祖应人之请前来除妖,现下妖已除无意留在此处,不想理睬众人。便随风化烟飘摇向东而去。
众人惊叹,皆朝向东一拜以表崇敬。
花怜香见除妖已毕,没有兴致再看下去了,刚要跟无雅打声招呼,四下望去人早就不见。心想这丫头怎么溜得这样快。
吕老祖即将成仙,花怜香来飞鱼观本也是因亓官的箴言,自己无端离去若令箴言不成便失了先机。
思及此处,也不再往东都去了。驾起祥云须臾间便回到飞鱼观。
这会儿天刚擦黑,当康正在六角阁二层宴客,中意与中要随侍一旁。
千意瞧见有云头落在后院,赶忙跑过去,细打量这女客出门穿的不是这一身啊,怎么不到一天的功夫还带换衣服的。
笑着迎上前开口道“女客是去哪里换的衣服,三月三还未到怎么就回来了。”
中意最为伶俐,只是嘴上不乖,就算是他师傅当康他都敢念上几句。
花怜香也不屑与他多言,见阁楼上凉着火光“今日谁过来?”
“哦,是百里城主与段副使。”中意说,
“好端端的请他们做什么?”
“百里城主已向中天殿上书辞官,明日就要与副使一同离城了。”中意显得有些不舍,诚然他是不舍百里公子。
中意接着说道“段副使几次欲破圣元境都失败了,师傅前几日送过一幅老子降青牛图给他。他品了三天的画,竟破了圣元境。”也是来一趟道谢和饯别都一起吃了,当真是做事规矩无可挑剔。
花怜香感叹了一句“唉,你什么时候才能破圣元境啊!”
中意尚来不及沮丧,手拍了脑袋惊起来“坏了,小炉子上还炖着羊肉呢。”赶忙一溜烟跑走了。
待百里城主与段恶离了飞鱼观,花怜香方登上阁楼。
宴席已撤干净,北面的窗开了半扇有风徐徐吹来,屋内的帐幔浮动,酒气正浓。
中要正侍奉当康喝醒酒汤,当康脸上不显,望着还算清醒指了一旁的蒲团示意花怜香坐下,又转过头吩咐道“中意,给女客盛碗菊花羊肉汤来。”
因着酒醉开始絮叨起来“羊肉滋补,女客要多饮些才是。”
这是在劝酒嘛?
这菊花清汤羊肉是另起小炉在旁边微着的,中意盛出一碗递了过去。花怜香细细尝了一口,汤清味美,菊花的芳香盖住了羊肉的膻味。
刚要出言赞叹,当康先一步说了话“女客这一趟出门,可有什么斩获?”
“斩获。”一时之间花怜香脑子里浮现出如晦公子在乱石中侧身的情景。
当康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花怜香的神情,顿时心里有了七八分。转而言道“如今东都也是多事之秋不去也罢,我这里有张贺寿贴,女客若是想出门散心亦可去这里。”说完从怀里掏出了张青布松竹贴。
“是什么地方?”
“不远,城离八十多里地,慧云山乌竹观。嗝……”当康还满心欢喜的打了个酒嗝。
这七绕八绕的倒差点让花怜香忘了来意,赶忙问道“道长,涂山无雅的事你可有耳闻。”
“您想知道什么?”
“她与大高什么殿的殿主,有什么关系?好像叫什么什么月。”
“是南雍岳。”当康觉得像是花怜香喝了酒,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嗯嗯,是他。”
“自前任土山府天官段铭重升任大高玄殿殿主后,南雍岳便跟随师傅来到东都。他未在大高玄殿谋职,而是参加东枢院的內试充为司隶郎,三年后升任司隶正使,又三年因战功卓著升任东枢院祭礼,在任四年便不大出东都了。”当康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推
花怜香现下已明了,无雅为东枢院院判,下属六位祭礼巡察各司有监管之责。
瓜田李下,自是扯不清的。
当康还补了一句“天官十年换,黄道六十宫。”
一旁来端空碗的中意听得这话差点连碗都没端稳。见状花怜香便问“这是什么?”
当康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上任亓官家主最后一句箴言。”
亓官家修的是天机道,勘破天机,揣度神意。这本就及消耗寿元的,因此亓官家历代家主大都命不长。家主们都会在十八岁说出第一句箴言,而后是第二句,临死前留下最后一句。亓官家历代家主的最后一句箴言都被称为“变天言”招祸事,世难安。
当康沉吟了一会儿又突然来了一句“你们把那猪妖除了?”
花怜香有些羞愧,只点了点头本想喝些汤掩饰一下的,再瞧桌上哪里还有碗。
且到了第二日,花怜香把原本解签的中意赶去后院做撒扫,自己坐在那里给香客解签。
头几日来的人都是开春出门去做生意的商客问些吉凶、今年的盈利如何云云;后面几日那就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董家夫人求签问“我家那死鬼老是不着家,这签上您看出什么了?”
花怜香神神叨叨说了半天周易八卦,董夫人耐着性子听完加了一吊钱后,花怜香才说“若哪一日,他再不着家,你就去西街小六巷尽头看看。”
果然一日董夫人去了,差点背过气去原来那小六巷尽头是一家青楼。
又是一日来了个赌徒,面黄肌瘦跟柴火棍一样身上裹着稻草,九个铜板跟着两颗骰子丢在了花怜香面前,“算吧。”
那两个骰子停在六点、三点上,花怜香皱着眉瞧着他说“九九归一,有始有终,重头再来吧。”
那赌徒一咧嘴苦笑,一手撸回了铜板和骰子,走出了飞鱼观嘴里还念叨“算的什么破卦。”花怜香也没阻拦由他去了。
第二日午后中意来讲赌徒的老子昨夜可巧死了,这不赌徒又有衣服穿了。
转眼过去了月余终于挨到了要去慧云山的日子。此时节桃花都随风飞散光了,树上披上了鲜嫩嫩的绿装。花怜香坐在连廊下看着六角阁西侧的六棵桃树仰着脸倒像是盼着吃桃子的模样。
中意两天起就开始准备出远门了,向惠源居的掌柜借了头驴,城东刘家要了个半旧不新的板车,组成驴车停放在了后院。
花怜香发誓这是她见过最最简陋的车。
临行前当康道长从库房取了一只年头很久的紫灵芝,整个灵芝有供桌上呈鲜果的瓷盘那么大;又觉得礼轻又添了两瓶增元丹、两柄紫檀木雕的年年如意,又细细嘱咐了中意几句。
辰时三刻,中意拜过飞鱼观所供诸神。打点好一切,中意赶着驴车,花怜香斜躺在板车上,从玄武池里面摘了一片大荷叶挡着太阳。
从白帝城北门出来,过了同里村这里田间开满了油菜花。又行了三个时辰已是黄昏,正遇到了岔路口,岔路口竖着空桑城的界碑。
中意拿着地图左右为难,驻步了好一会儿,花怜香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啊?”一翻身凑到前头去看地图。
“这是三十年前师傅出行时手绘的图纸。”中意看了看左边道“左边看过了前头的黄石岗,有一户山庄。”只是这山庄的名字被墨迹遮住了,看不清楚了。
又瞧了瞧右边道“沿着管道走,三四个时辰才到和莼县。”
“天快黑了,不如去这山庄吧,黄石岗一路过去也就一个时辰。到那里借住一宿,明日沿从这条河道走也能到和莼县。”花怜香指着地图说。
中意皱着眉,努力在想这个被墨迹遮住的地方到底是哪里?花怜香催促道“想什么呢,赶紧走吧。不过四日的路程,我们还提前了一日走,不会晚到的。”
在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前,他们往左走去那个不知名的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