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是叶釜泡池水的第五天,一大早城主便打发人来请飞鱼观师徒四人前去商戎新的衣冠冢为他招魂。
衣冠冢安置在白帝城外以西杨柳溪旁的小山坡上,当康道长在那里收拾出一块空地,按四方八位放置招魂引、引魂符箓,再以红线系铃铛走线布阵,阵中供桌前立着招魂幡。三个徒弟按三才阵站好方位,结手印于胸前。
此次城主为弟子招魂,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观礼。
“时辰将至,招魂马上开始,请属相鼠、蛇、狗回避。”当康道长立于阵中,扬天大喊。
不少人都移步到一旁不远的庐棚里,正巧有四五个人朝这里赶来。
这时段恶向城主耳语了几句后,城主与段恶迎上这帮人。
“不想小徒亡故竟惊动了东枢院右司命大人。”百里城主上前拱手抱拳,
东枢院右司命一身白衣下叠着淡蓝色的碟纹裙,手持着短萧哭丧着一张脸,“百里城主客气了,商副指挥毕竟是我东枢院弟子,按规矩是要填冥册的。”
东枢院下属司命司,职在撰写名人传记,活人为生册,死人为冥册。所撰写的卷宗都存放在东枢院的胜天阁。
“嗯嗯。应该的,我特点请了飞鱼观的当康道长主持这次的招魂,右司命一同观看吧。”百里城主与右司命正说着呢,招魂仪式已经开始了。
当康道长一烧黄纸,念动真言咒,顿时微风咋起,铃铛沙沙作响;二烧黄纸,三道灵光由招魂幡飞出;三烧黄纸,晴天骤阴,杨柳溪旁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活人不见那是阴差押送生魂锁链的声音。
在场的只有当康道长、段恶能看见冥府之象,右司命修为未破圣元劫,单修了三界眼也能看见。
右司命赞了一句“段副使的修为又精进了。”段恶在东枢院委任司隶司驻外副使,要比右司命低上一阶。
段恶三分客气六分自傲的言道“多谢右司命夸赞,段某不日便可冲破圣元劫了”。
阴差停驻在阵前两丈的位置,收了镣铐,推了“商戎新”一把,当生魂触及阵外红线,铃声大作。有人道“魂来了。”
“商戎新”化烟缓缓从焚化黄纸的铜盘中升起,将将显出上半身,众人瞧得真切只听生魂嘶吼道:“高阳氏四义还我命来。”胸中怨气凝结呈黑烟状。石家老太太的孙不由的往老太太后边躲,石家老太太只柔声安慰道“孩子,别怕啊。”
一边的石家大公子嘀咕了句“只拿个痴儿当宝贝……”
当康道长见多识广,自然不会生怯,原本这生魂就是靠着这股子烟显得形,当康信手一挥,“商戎新”再次聚形气势便弱了好几分,只是胸中的黑烟仍是没有驱散。
当康带头,连跟着站在阵外的三位徒弟一起吟诵起往生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顿时生魂飘飘而起,黑烟慢慢四散,停驻在一边的阴差见到此刻,抛出锁链往回轻轻一拽,生魂又到了阴差手里,这一幕大部分人自是看不见的,可巧石家的次子往那瞧了一眼正对上阴差的鬼眸,顿时吓哭了起来。石家大公子只觉得丢人,吩咐下人送二弟回去。
“飞鱼观果然道法精深,舂容敬服。”右司命姓晏,归魂庄晏京的独女,小字舂容,归魂庄是木翮府最后一位天官飞升之地,晏京居此地后更名归魂庄,故而骄矜起来,连带着女儿也有些自命不凡。
当康道长尚在阵中便多言只是颔首示意。被一个晚辈夸赞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是世间万物多的是真真假假,像这生魂也是会骗人的。”罗舂容音调婉转,如溪水潺潺,拨动人心。
“生魂怎么作假?”百里公子一时失言问了出来。
“昊天镜这样的仙器自是玄妙无极,广瑕你觉得呢?”罗舂容顾左右而言其他,又向广瑕发问。听到此言,百里城主脑门竟沁出汗来。
广瑕倒是自然许多,言道:“道法玄妙,各成大道。道可道非常道。”
广瑕说完惊起了周遭的一只伯劳,那伯劳盘旋了一阵,飞向城中去了。
飞鱼观内花怜香正用着御水术从玄武池运起一道水柱慢慢往西厢送,踏过石子路过了月拱门沿着回廊走一路上托着水柱。
西厢房上头搁着一块匾写着“迷津”二字,这五日来叶釜为了方便都早早宽了衣衫盘坐在榻上,头发一拢梳成一髻用白玉冠固定着,仅剩了一条亵裤。花怜香推开门,春光大好,阳光散在叶釜精壮结实的胸肌上,引得花怜香一时分了神,水柱四散而去,飞溅到叶釜的身上。
叶釜轻皱眉问道“是中意……还是中要?”虽说是道观可还是男女有别,叶釜泡澡一直都是中意、中要一手包办的。
花怜香红着一张脸,躲在门后也不答话,待屋里没了声音转身想进去时,叶釜的脸正往门外探了出来,还不忘怒骂道“中意你这个皮猴,别被我逮到。”转身回了内屋,不防被横出的板凳绊了一下。
花怜香连忙冲进去扶着他,却在耳畔听到“恩人,我知道不是他。”那语气还带着些小骄傲。
花怜香一下跳了二尺远,又红了脸粗着声音带着些颤抖“我不是……”
叶釜笑而不语,慢慢摸着去了榻上坐着。花怜香抄起一旁的水桶向外奔去。
这回花怜香学聪明了用了搬运术一会儿的功夫填满了半澡盆水,又粗着声音讲“叶施主,可以泡了。水果都洗好放在左手边案上了。”
“我……过不去你扶我一把。”叶釜及平淡的说了句,
花怜心想这小子同中意一道越发会学坏了。好,我来扶你,本着叶釜看不见,花怜心露出一丝奸笑的表情。
好好的扶叶釜从榻上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澡盆前,花怜心一指点在叶釜腰间几个穴位,叶釜一时腰间无力向前倾顺势“扑通”摔在了澡盆里,溅起了不少水花,花怜香不忙丢了个沙果进去,冷哼了一声,心想叫你得意。
随手摔了半扇门出去了。在澡盆里的叶釜扑腾一下勉强坐稳了。忽而思及昨天晚间与当康道长的对话,旁的什么聊了一大堆只有一句他留心记下了“女客与南海神有旧,是来渡情劫的……师祖(飞鱼道长)曾说在飞鱼观总会遇上她今生的劫。”
花怜香刚迈出了几步,总感觉心里有愧,毕竟人家是病人,人家是瞎了,人家是捍卫正道,毕竟……算了回去扒着半拉门偷偷看,人家正傻笑着。瞎乐什么,男人都是薄情寡性,爱你时深情款款,不爱时弃如敝履,怎么就爱不爱了。
似乎日子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情劫。便是当初三百年寒霜劫自己都没有惧怕过丝毫,转而一想渡不过劫便无法正位,岂不是日日在观里呆着,不如……找个男人吧……花怜香又瞟了一眼屋内袒着胸泡澡的叶釜。
摇了摇头,这叶釜是妖怪来的,那情劫不得千八百年,还是寻个凡人好便是爱的死去活来也不过短短的数载吧了。
顿时心中释然,又推门而进,“泡着澡,也要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恩人又来了!”叶釜正从水里捞出个沙果啃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