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有边际的湖海,碧蓝色的湖水微微荡漾着,乍一看十分清澈,仔细观察时却看不透湖底,隐隐给人心里带去一抹未知的悸动,仿似下方隐藏着万丈深渊。
这里的植被十分巨大,小山般的荷叶姿态挺拔,朵朵莲花含苞待放,就连上面的露珠都比两个成年壮汉合抱起来还大,到处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处处灵气逼人,仙气十足。
“嘿哟!”
荷叶之上,一位老翁奋力甩出鱼竿,安之若泰地盘膝坐下,如老僧坐定般一动不动,看上去仿佛正在全神贯注地钓鱼,不过诡异的是,他手里的鱼竿竟然没有鱼线。
老翁个子极矮,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斗笠边缘缺了几块,蓑衣也十分破旧,相对于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湖海显得极为渺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时辰,一天,一月,甚至是一年,十年,直至鱼竿轻轻颤了颤,老翁睁开耸拉的眼皮,望着远方空无一人的湖面,充满褶皱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笑意,轻声问了一句:
“先生,别来无恙?”
只见远处的海面微微泛起霞光,遮天蔽日的身影缓缓浮现,仿佛踏破虚空而来,身形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脚步踏到海面上,顿时天地齐鸣,霞光万丈。
身影由霞光构成,周遭阵阵祥和之音缓缓扩散开来,祥瑞小兽在其身旁追逐打闹着,仿似铺开了一层画卷,隐约看出他身着白衣,看不清面容,巨人般的身躯并没有给人压抑,反倒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他对着老翁拱手行礼,缥缈而遥远的声音传来:
“烛翁,可有愿者曾上钩?”
被称为烛翁的老者哈哈大笑,反问道:
“尚未垂钓,何来愿者?不过我这竿钓的非灵非物,先生不妨猜一猜?”
“一饮一啄,早已注定,世间无论人或物皆逃不过,烛翁所钓的不过是命而已。”
白衣悠悠道来,引来老者连连竖起大拇指,随后笑容慢慢敛起:
“先生慧眼如炬,不过明知早已注定,又何苦为哉?”
“望烛翁成全。”
不知为何,此时的白衣男子看上去十分冷酷。
老者皱了皱眉,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世人皆称你慈悲为怀,但敢问你可知残忍二字怎写?”这一刻的老人眼神变得十分犀利,连敬称都省了,仿佛真的有些生气了,“上千年的时光,足足二十七次,你可知这次若再失败,便是连超脱的机会都丧失了?”,“命生来便是注定,怎可轻易改变?!”
而白衣男子丝毫不为言语所动,反而端正身姿,朝着老者深深辑首:
“一切为了苍生。”
“那是你人族的苍生,与我何...”老者反唇相讥,却突兀沉默了下来,良久过后,才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最后一次,若是再不成功,我会亲手终结这一切。”
“万古皆命,天若要我亡,岂敢违哉...”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手中鱼竿轻轻敲了敲身下的荷叶,霎时间,湖面上所有的物体竟化为点点绿光逸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道道纵横线条交错,一张铺天盖地的棋盘呈现在二人身下。
“请。”老者伸手示意。
只见白衣男子缓缓伸出食指,先前消散的绿光竟逆转时空般重新显现出来,自发汇聚到指尖凝成颗颗白棋落入棋碗中。
“先生的气运好生霸道....”
老者无奈道,眼前这位先生堪称气运滔天,出入这方小天地如同信步闲庭,更是硬生生将主人之位夺了过去,还是天地本身的意志,找谁说理去?
“老头子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只能愿者上钩咯...”
他摇摇头,轻轻晃着鱼竿,随着鱼竿的晃动,平静得宛如一面镜子的湖面渐起涟漪,扩散,最后掀起滔天巨浪。
一条身形若电光的巨大梭鱼率先冲出湖面,带着令人心悸的恐怖电光轨迹,在空中反复电射几次后一头扎入老者身前的棋碗中。
紧接着便是数只妖兽一同冲出,有通体幽蓝的玄龟,有身躯似冰晶般晶莹剔透的三角水蛇,也有披着漆黑甲壳的妖鲎,身躯无一不是大如山峦,弥漫着令人恐惧的强烈威压,任一头放到外界恐怕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湖底不断冲出妖兽,前赴后继的拥入老者身前的棋碗中,很快空荡荡的碗底几乎就要被填满。
“还差几颗压胜之子...”
老者若有所思的看着棋碗,身子降落,鱼竿轻轻定在湖面上,无数掀起的波浪瞬间定格,而后湖面光滑如境,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幻觉,又如同有一双无形手掌迅速抚平了这一切。
“你可愿接受老夫的造化?”
老者看向湖底的某一方向。
然而良久之后,一切还是那么的风平浪静。
“缩头乌龟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老者乐呵呵道,手腕抬起,再次定在湖面上,陡然间,一声极具力量的怒吼声穿透幽深的湖底响彻在这片天地间,湖面竟然开始极速旋转,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型的漩涡,漩涡的正中央正是老者所在的位置。
突兀间,湖底传来阵阵令人心悸的闷响,像是承受不住那股汹涌的力量在相互撞击着,紧接着一抹黑影正从下方极速袭来,两颗深绿色的竖瞳瞬间占据你的眼瞳。
“轰!”
湖水激射近千丈,黑影的血盆大口从老者身上一吞而过,湖水落下,黑影真容方显。
竟是一条黑蛟,身躯岂止比方才那些妖兽大上一倍,头上有两处山丘大的凸起鼓包,腹下生有三爪,漆黑色的鳞片缝隙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金色,显然是只差一步便能成功化龙的墨蛟!
墨绿色的竖瞳死死盯着老者方才所在的位置,两根龙须无风自动,竟然口吐人言喝道:
“老东西少来烦我!它们信你的造化,我可一概不信,死在你手上的妖可曾少了?”
“真是没良心的小崽子,到现在还是这般野性难驯...”
他慢慢拄着鱼竿站了起来,一步便瞬移到墨蛟的脑袋前,枯木般的手指往前轻轻一点,墨蛟即便想躲,却根本赶不上手指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朝自己戳来。
“老头子我从你年幼时把你捡回来,你莫非是忘记吃谁家的粮长大的?这般出言不逊,该罚,烛火炼狱监禁三万年。”
老者虽然脸上在笑,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慢,墨蛟身后的空间被强行撕裂开来,露出里面幽深的颜色,点点烛火似星点般分布其中,看似枯寂寻常,只有它自己才知道,那是直击灵魂的深深恐惧!
不过老者并没有给它任何反悔的机会,轻轻屈指一弹,墨蛟仿似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失去抵抗能力坠入其中,裂缝随即关闭,不留一丝痕迹。
“你们呢?可愿接受老夫的造化?”
老者转过身来,温和的看向湖底的另一处,随着话语响起,水面渐渐荡起阵阵波纹,一头浑身散发着金芒的锦鲤缓缓浮空而起,依旧庞大无比,气息也仅仅比墨蛟弱上一线,不过它显然表现得有些犹豫。
“若是机缘足够,莫说是小小龙门,便是那万丈天门,也能一跃而过。”
老者的一番话语点醒了锦鲤。
“谨遵老祖宗法旨。”
锦鲤不再犹豫,身躯弯下对老者行了一礼,当即朝着棋碗一跃而入,化为一颗略带金芒的黑棋。
“善!”
老者大笑,余下妖兽见状纷纷效仿,接连投入棋碗当中,顿时间,棋碗内多了几枚包裹着各色光芒的黑棋子。
“天地为竿,命运引线。”
鱼竿陡然甩出,竿头划出匪夷所思的弧度,好似前方拖拽着一头惊世蛟龙,若有机会仔细端详,定能发现在鱼竿的前段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棉絮状透明鱼线,一阵徘徊挣扎后猛然刺入前方虚空。
与此同时,棋碗中众多棋子被抽丝剥茧般抽取出缕缕光芒一同汇入鱼线上,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棋子暗淡,失去所有光泽,最终化为普通石头。
老人盯着那只仅剩数十枚暗淡棋子的棋碗,神色淡然,信手将那些普通石子丢弃,似自言自语道:
“诞生是命,消亡是命,万古皆命。”
“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他生你们便生,他若死,你们则跟着陪葬,这就是命,而这盘天地大局,手谈之人不是我,亦不是先生...”
老者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白衣身影,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空空如也的前方,两道相差极为悬殊的身影盘膝而坐,一同坐北望南。
.........
转瞬之间,五日时间便悄然而过,江小七斜靠在车门旁,看着身旁转瞬而过的翠绿,深深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继续驱着车。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临洲主城,以寻常马车的速度想要抵达临洲至少需要四个多月的时间,若是不计代价的话最多能缩短到两个月,但即便是两个月他们也等不起,所以他们现在要赶往最近一个拥有临漠商行分部的城镇经由传送阵离开。
“好无聊...”
江小七换了个姿势,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个二郎腿,用脚尖时不时点着马匹的臀部,力道不轻不重,却能稍微调整马车行驶的方向,这里树木葱郁,空气清新,美虽然是美了,只是看多了多少会有些审美疲劳。
这几日漠河跟他们讲了许多关于修士的基础知识,江小七由于态度不端正被漠河屡次赶到外面驱车。
倒也不能全怪他,他记性极好,但凡讲过的东西一次全都记住了,就是黑奴那里,记一个东西往往需要重复说上好几遍。
不过胜在人老实,不懂就说不懂,漠河倒是难得为人师表了一次,絮絮叨叨不厌其烦,江小七懒得听这些重复了不知道几遍的东西,索性找了个借口就到外面赶车去了。
“踏境是所有修道者必将经历的一次磨砺,在经过这一关后才真正算得上是一名修道者。”
“上次说过法修统称为修士,而至于体修兵修或直呼其名,或统称修道者,关于修道者的境界大同小异,可分为九个境界,启,渝,御,济世,神临,通玄,天清,太上,道隐,而每个境界都有四个小境界之分,这些名称都代表着各自的含义。”
“启境也称初境,意味着开始或者启蒙,渝境则寓意着改变,可内视身体,踏入这一境之后才能算真正入门,而御境,顾名思义,驾御自身的意思,能浮空而立,只不过是短暂的飞行,直到第四境济世境,方才能真正遨游于天空。”
“第五境神临境则涉及到一个叫神魂的东西,别于丹田灵海的井然有序,神魂诞生于识海,也就是眉心内,每个人都会有,只是天生识海是一片混沌,若未到达第五境的修道者遭到针对神魂的攻击,不管肉体有多强悍,都必死无疑,所以第五境修道者才会被称为大修士。”
“抵达神临境以后才能凝混沌为形,化为所谓的神魂,神魂的作用十分广泛,最厉害的便是两个,第一,能在千万里之外降临神魂,第二,肉身死亡时神魂依旧能存活,曾有邪法运用神魂侵入常人识海中鸠占鹊巢,现在早已没有听闻了。”
“第六境通玄则是进一步体会到神魂的奥妙,至于最后三境,没有太多记载,不过依据我的推断,天清境便是能察觉到天地的不同,太上境则是凌驾其上,最后重归于自然,便是所谓的道隐境了。”
听着车厢内漠河孜孜不倦的教导,江小七叹了口气,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有一次他问漠河,道隐境还有没有再往上的可能,结果漠河给他翻了个白眼,回了一句“鬼知道,回家问你祖宗去,好高骛远”,他只能摸着鼻子默默走开。
“漠叔,咱们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吧?这几天连续赶路屁股都坐疼了。”
江小七有气无力说着,这几日他觉得比第一次骑骆驼还累,大漠虽然荒芜,好歹炎热能分散心思不是,反倒是这里,一路旅程过来都是相似的风景,气候虽好却更显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