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皇上要歇在昭云宫,是以昭云宫内人影绰绰,一派繁忙热闹景象。
红狐从杂役太监走的角门入了昭云宫。
青石板小路曲径通幽,两旁名贵花草打理的整整齐齐。通往后殿的路两边搭了花架,遮天蔽日的紫藤花吐露芳华,瀑布般从高高花架垂下。
黄琉璃瓦歇山顶的正殿两面是暖阁,后面两座东西偏殿。
前后殿之间有个小小的花园,独具一格。
此刻正殿里灯火通明,宫女太监托着各式器皿来来往往。
后殿一般是库房,里面放着皇上平日给宫妃的赏赐,以及衣物、药材等。
殿内没有光,廊下和殿门口木头般站着几个宫女太监,与正殿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红狐观察了一下路径,低下头拿起小花铲进了后花园。
她考虑过,如果沈素年真的抓了如意,又设法引了皇上前来。她给自己设下这么大一个陷阱,专等自己一头钻进来,到时还得如意做污点证人,势必不会将如意关到太远的地方去。
太近她们又担心在刑讯逼供的时候,会被皇上听见。
所以,她们应该会把如意关在后殿某个空房中。
红狐顺着后殿小花园,一边装模作样地除草,一边观察后殿情况,从东走到西,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难道,人没有在后殿?或者,昭云宫还有暗室?
不知什么时候,风慢慢大了起来。
带着温热湿气的风卷过花木,娑娑有声。
天边隐隐有闪电,不时划亮夜空。
一队太监脚步匆匆走了过来,两人一组抬了十余只装满水的木桶。
看样子是前面要的水。
红狐迅速躲进花树丛中,等着那些人过去。
前殿的声音慢慢少了,一盏一盏的灯陆续被熄灭。
后殿门口的宫女太监仍然稳若磐石,丝毫没有换班的迹象。
红狐渐渐有些急了:再等,宫门落了钥,她没有前世的飞天索,又没有飞檐走壁的武功,就只能被困在这里,等着天亮被人发现。
风越来越急,有了透骨的凉意,眼见大雨很快就要落下来了。
红狐借着花树掩藏形迹,悄然靠近西偏殿,准备找机会进殿。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东向西飞快靠近,还有嬷嬷小声急切的催促,“快点!快点!”
红狐迅速绷紧身形,几乎就要一跃而起冲出来。
谁料,那些人跑到她藏身的地方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跑进西偏殿,从里面拿出一个个大包裹。
那带头的嬷嬷挥动手臂大声指挥,“先盖这边,那边可是娘娘最喜欢的名品牡丹。若是遭了雨,你们十条命都赔不起!”
所有人呼啦啦朝后院中间位置跑了过去。
机会来了!
红狐心里一喜,立刻借着夜色从树丛中走出来,趁着乱飞快观察了一下后殿的情况。
她发现,除了东偏殿门口还站着两个身高体壮的太监,其余人都已经跑过去帮忙。
里面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寸步不移?
红狐眸光微冷,低下头快步跑过去,独自扯起油纸包,抖开,朝着那两个守门的太监大声喊道:“落雨了,快来帮忙!”
像是为了证实红狐的话,一声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两个太监面色犹疑,互相看了一眼。
红狐又大声催促,“快点,再磨磨唧唧,娘娘的花就毁了!”
这么大的雨,谁还会来?
两个太监再不迟疑,赶忙跑过来拿起油纸。
红狐立刻松了手,跑前跑后指挥着众人盖花。
天黑雨大,视线不清,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昭云宫管事儿的人。
只是她没留意到,正殿后廊下,因不放心花儿出来观望的沈素年,和她身边负手而立的端木晏。
沈素年小鸟依人靠着端木晏,笑靥盈盈道:“这些花儿还是臣妾刚入宫时,陛下赏给臣妾的。那时臣妾日日担心这些花娇贵难养,还是陛下寻了有经验的花匠,将这些花儿侍弄这么好。”
端木晏微微一笑,“爱妃还记得?”
“当然记得。陛下对臣妾的好,臣妾都放在心里呢。”
沈素年含羞带怯抬起头,眸中满是仰慕和爱敬,“陛下,花已经遮盖的差不多,雨急风大,不如回殿吧?”
端木晏微眯着眼,冷幽幽的目光穿透雨雾,似是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
沈素年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除了忙忙碌碌的宫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一切都很正常。
“陛下?陛下?”
端木晏像是看得出了神,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风刮起雨水,打湿了沈素年华美曳地的裙袂。
她嫌弃地皱起眉,见端木晏仍没有回殿的意思,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端木晏恍然回神,收回目光问道:“怎么?”
沈素年笑道:“陛下在看什么?臣妾叫了您几声都没听到呢。”
端木晏削薄的唇微微勾起,若有所思道:“美景。”
“美景?”
端木晏笑,眸子在雨夜里带着细碎的微光,“是啊,深夜观雨,别有一番风味,当真是难得一观的美景。”
沈素年不解:天黑雨大,黑乎乎一片,何美之有?
端木晏再次将目光投向雨中人群,却没有看到方才那个纤弱的身影。
疑惑从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即他无声一笑,收回目光牵起沈素年的手,温柔道:“好了,朕送你回殿。”
转身时,端木晏再次飞快扫了人群一眼,目光在东偏殿微微一顿,很快落到沈素年脸上,温柔又专注,“走吧。”
他的手温暖干燥,虎口和中指指端有一层薄茧,大掌将她的小手完全握在其中,让人心里既温暖又踏实。
迎面而来的水汽也不曾遮住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挺拔的身形挡在外侧,为她挡住了漫天风雨。
沈素年不曾饮酒,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临进殿前,端木晏目光从侍立身侧的多福脸上一晃而过,落在殿外那株被雨砸得噼啪作响的芭蕉上,笑道,“果然是‘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看到芭蕉,朕想起十三年前晋昌伯府诗会上,爱妃那时尚是稚龄孩童,便以一副‘雨打芭蕉’图名动京城。”
虽然因着沈相的权势,阿谀奉承的成分比较多,但沈素年这份才情却是毋庸置疑。
沈相沈时箴最看重的,也是这个嫡孙女儿。
沈素年眸光柔柔,满脸都是幸福的红晕,“陛下还记得?”
“是啊。”端木晏颇有些感慨,“一晃十余年,仍然恍如昨日。今时此景,不如爱妃再为朕画一幅雨打芭蕉图?”
他微微低下头,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些微暧昧,“朕亲自为爱妃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