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都被吓坏了。
姜南山率先冲过去,一把抱起爱/女,连声问:“蕊儿,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会告诉爹爹!”
姜新蕊急得要命,她想告诉父亲,不要去,不要去。前世的事情她都知道,其实是那个张大夫误诊,她这个病并不严重,只是暂时的失声,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实在没有必要搭上性命。
可是她说不了话啊,她只能死命的抓/住父亲的衣袖,死命的哭。她想即便拼上自己的这条命,也要阻止父亲前往祈北山送命。
姜南山心里也着急啊,他心系爱/女的病,但是爱/女死死的趴在他的身上,死死的抓/住他,不肯松手,况且又哭得那么厉害,他根本无法脱身前去。
母亲何氏欣慰地看着女儿。她在心里无法表达的担忧与牵挂,女儿都替她做了,真是知母莫若女啊。
她马上道:“山哥,你看女儿都不肯让你去了,你还是别去了吧?让你的手下去,多带几个精明干练的人,再请几个当地的猎户,他们是本地人,对那里的环境熟悉,经验也丰富,抓到人熊应该不是难事。”
她并不是不担心女儿,毕竟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是,她的丈夫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啊,真的万一出了事情,她该怎么办?这一家老小又该怎么办?
姜南山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头看看怀里的爱/女。小小的人儿哭得脸都红了,哭得太厉害还呛住了,又哭又咳的,却还死死的抓/住他不放。
“好吧,我不去了。”曾南山终于让步,到底还是心疼爱/女。
终于让父亲打消了念头,姜新蕊的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马上止住哭声,露出甜甜的笑脸来。
这一幕让母亲何氏看笑了,嗔怪道:“看你,都把女儿宠成什么样了,她今个儿是赖上你了。”
“赖上我好啊。”曾南山疼爱的亲/亲女儿小小的脸,“蕊儿啊,就是我曾南山的掌上明珠,苍州人都知道。”
姜南山很是庆幸听了女儿的话,没有去成祈北山。因为,当天晚上就有消息送过来。他所派遣的那一队人马,还有当地的两个猎户,当晚就在祈北山的山涧边上遭遇人熊。疯狂的人熊把所有的人都撕成碎片,就连那两个猎户也未能幸免,现场连一具全尸都找不到。幸好是豫王府有人路过那里,认出是姜府的人,顺道把那些尸体残骸捎回来埋葬。
姜南山听到这个消息,吓出一头的冷汗,以后逢人便说,他的这条命是他的小女儿救的,对姜新蕊也倍加宠爱。而这么一来,十岁小孩冥冥中得上苍指点救父于危难的故事便在市井坊间传开,一时之间竟成了苍州的佳话。
姜新蕊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眉头便蹙紧几分。她有两点疑惑:
一是人熊何以会发疯到这样的地方,竟连两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未能幸免。要知道祈北山出人熊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当地的猎户常组队抓人熊,这些年下来,也抓到几只,剖肚取胆,晒干拿去卖,也是很值钱的。若不是那个张大夫说什么自己的这个失声,非得用新鲜的刚从人熊身上取下来的胆下/药,父亲也不必派人前往活捉人熊,用人熊胆晒干研墨成的粉末就可以了。
二是豫王府的人缘何会出现在那个偏僻的山涧。要知道祈北山极大,四处是深山老林。即便是常年生活于此的猎户,如果不做好标记,也有可能在中途迷了路。她不明白的是,豫王府的人缘何会那么巧,碰到父亲派去猎人熊的那队人?要知道,这样的机率是渺之又渺的。或许是因了前世诬陷她通奸的证物与豫王牵扯上了关系,今世她一听到“豫王”这三个字就觉得特别的别扭,直觉有什么阴谋诡计一般。
她看着小梅,招手让她过来。
她十岁那年,小梅已经入府半年有余。小梅并不是府里采买的丫头,而是她的母亲何氏带她去来音寺祈福的时候,在山下捡到的丫头。那个时候小梅刚丧父,没钱下葬,于是就头上插草,自愿卖/身葬父。她看着怪可怜的,而且又与自己年纪相仿,于是便哀了母亲买下她。母亲也是心慈的人,当即掏钱替她葬父,本不打算纳她入府做丫环,可小梅执意不肯,说是自小有教训,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便跟来姜府,做了她的贴身丫环。
而前世铁的事实告诉她,只有小梅,才是最信得过的。
“小姐,有什么吩咐?”小梅很快走了过来。
她想了想,伸手拿过床头矮几上的一截炭笔,在铺开的白纸上写下几个字。
小梅跟在她身边做陪读,也学了不少的字。她看着白纸上面的字,念道:“无趣,东生,有趣的事。”
小梅心思巧,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小姐,你是说你现在觉得很无趣,要找前院的小厮东生过来,讲些有趣的事情解闷子是不是?”
姜新蕊点点头。
小梅笑着说道:“这有何难?我正好听说,这段时日阴雨绵绵的,东生也没跟他爹去跑账,昨儿我还见他在逗蟋蟀玩来着。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不多时,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厮便跟着小梅走了进来。或许是家生子的缘故,再或者是进惯了内院,东生也没有太多的腼腆,大大方方的拉了一把小凳子坐下来,问道:“小姐,要听什么?”
小梅替她说了:“我们小姐最想听的,当然是时下发生的事情。”
东生搔搔脑瓜:“时下发生的,今早儿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两妇人互扯头发打架,不知道这算不算?”
小梅白了他一眼:“你再胡扯,我替小姐赶你出去了!”
东生陪笑道:“小梅姐,别啊,我不胡扯了。要说时下最热最火的事情,莫过于老爷未能去成的祈北山行了。”
这中正姜新蕊的下怀,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兴趣听,并打手势让小梅拿些蜜饯瓜子什么的给东生吃,让他好好说。
东生用银著夹着蜜饯吃,甜得笑开了颜,话也多了起来,他本来口舌并不笨,这一说起来更是绘声绘色:“……这一队人刚走到祈北山的山涧口,忽的一阵阴风刮过来,顿时地动山摇,野兽纷纷闪避,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一只人熊跳了出来,哗,直立起来足足有三丈高,腿有柱子这么粗,熊掌有桌子这么大,张着血盆大口,一伸手,一撩/拨,就把一个倒提了起来,然后捏着两条腿,朝两边一撕扯,唉呀,那些肚子里的肠子什么的,混着血水,统统往下掉……”
小梅听得恶心。
姜新蕊却听得聚精会神,而且还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让小梅念给东生听。
小梅道:“为什么说当时遇到的是发疯的人熊?”
东生道:“是啊,当时我跟父亲去处理事情,当地的猎户就是这般说的。他们说,他们住在山上,靠山吃山,平日里也会猎一两头人熊,从来没有碰到过人熊发疯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们猎的人熊都是比较温驯的,起码没有发生过直立及撕人的事件。”
小梅忍不住问道:“人熊平日里都直立行走的吗?”
东生摇摇头:“一般不会。”
小梅再问:“怎么那么巧,老爷派出去的人,一进山就遇到发疯的人熊?别的猎户却常年都没有遇到过?”
东生又搔搔脑瓜:“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过,或者,他们运气不好?”
姜新蕊陷入沉思。运气不好只是推托之词,人熊发疯这么小概率的事件都能让他们给碰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让人熊发疯?
她摇摇头,妄加揣测总是缺乏证据。
小梅忽地想起一事:“你再说说,豫王府托人将我们府里的人的尸骨残骸运回来,又是怎么一回事?豫王府的人怎么也跑到祈北山去了?”
姜新蕊赞许地看了一眼小梅,这也是她最想问的。
东生马上道:“这事我也觉得奇怪啊,我们姜府与豫王府并没有什么深交,平日里老爷也不跟他们来往的。何况豫王府在苍州城里,行/事一直很低调,从不仗势欺人,也从不出什么风头,在苍州百姓眼中,口碑算好的。能够算得上有来往的,也不过是每年派个说客来,游说老爷出仕,仅此而已。”
游说自己的父亲出仕,这个事情在苍州城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姜家几百年的基业,在当地一直颇有威望,兼之办学,还有赈灾等,比官府有作为多了。豫王府这样做,也算是为朝廷笼络人才,算是忠于朝廷的一种表现吧。
只是祖母是个严守古训的人,而父亲又是出了名的孝子,所以从来就没有往仕途这方面动过心思。所幸豫王府派过来的人,也很识大体,并不强人所难,屡屡被拒之后,很礼貌的告辞。除了让人觉得有些烦之外,倒也没有其他什么。
姜新蕊记得,前世的时候,姜府与豫王府的交集,在父亲出事那年嘎然而止,再无往来。
小梅想了想道:“如此说来,豫王府的人这次帮我们做这件事情,只是碰巧他们也去了祈北山,看到了,自然便做了,是这样的吗?”
东生也说不出什么,只道:“可能是这样吧。”
小梅再问:“祈北山地处苍州最边远之地,他们到那里作甚,难不成也是去猎人熊的?”
这个东生倒是说得上来:“他们还真的有事到祈北山去。你们听没听过,豫王的癔病又犯了?”
姜新蕊与小梅对望了一眼。
说到豫王的这个癔病,在苍州城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传闻说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后遗症。豫王有勇有谋,十三岁开始随先帝东征西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战功赫赫,成为大晋王朝的一代战神。常年征战沙场的人,面对各式各样身怀绝技的敌人,难免会受伤。豫王便是如此,听闻他那一身的伤疤,就是多年征战留下来的。最严重的一次,昏迷了近两个月,这才苏醒过来。也就是这一次,留下了后遗症。
这种癔症,每年至少要犯一次,发病的时候两腿伸直,眼睛上翻,口吐白沫,类似民间所说的“发羊吊”。不过很快就没事了,行走如常,只是发病的时候吓人。本来这豫王这个癔症,也不算是什么大病,只要好好养着,消除诱发因素,还是可以抑制的。直至有一次,传出消息说,豫王发病时,两眼发红,手持宝剑要砍人。这消息一传出,当即吓退一帮少女心。试想,荣华富贵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啊。因了这个事,别的王爷早就娶妻生子,而豫王府,妃位却至今悬空。
小梅道:“豫王府的人到祈北山去,这与豫王的病有甚关系?难不成他们是去采药的不成?”
没想到东生居然点头:“小梅姐,这次你还真猜对了,他们就是到祈北山采药给豫王治病的。”
小梅讶然地睁大眼睛。
姜新蕊笑了笑。
豫王病发,派人到祈北山采药,赶巧把姜府殉难的人给送回来,这个理由还真是牵强。
姜新蕊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表示自己困了。东生也不敢多作停留,起身告辞而去。
小梅侍候她躺下,然后放下帐幔。天时转风,风吹得窗子“劈劈啪啪”的响,小梅便去关窗子。
姜新蕊一时之间睡不着,翻身坐起,拿过矮几上的炭笔,写了“哥哥”两个字,递给小梅看。
小梅不屑道:“小姐,大公子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还关心他呀?”
姜新蕊点一下头。毕竟是同胞哥哥,哪有不关心的道理。
小梅无奈道:“老爷说要重罚大公子的,要把大公子关在柴房三天三夜。夫人不敢逆老爷的意,但是大夫是必须请的。大夫说,都是皮外伤,这次打得重些,可能要养久一些。大公子每次都不记教训,希望这次能记住。”
小梅说得没错,自家哥哥性子跳脱,做事有些不顾后果。每每惹火了父亲,就是一顿家法。但是哥哥是挨打偏偏不长记性,就连父亲都拿他没辙。
但她知道,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牵系到哥哥的生死。
她又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
小梅看不懂:“捕鼠夹?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继续写了几个字。
“哥哥的窗台下?”小梅更不懂了,“难道你是说柴房里闹鼠灾不成?”
姜新蕊让小梅把这几个字连起来读,最后,再写上“东生”两个字。
小梅道:“小姐,我明白了,你是说柴房里老鼠多,你担心大公子被老鼠咬伤,所以要东生过去,在他的窗台下放捕鼠夹吗?”
姜新蕊点头。
小梅对大公子的所做所为颇有怨言,见小姐执意如此,无奈道:“好吧,我让东生去做。”
姜新蕊放宽心来,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