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老爷黄巳昌遇事向来冷静理智,在生意场上十多年来,遇到的风浪大大小小,都从未击倒过他,而他也总是能够迎刃而解。与多年的好友温和的许家老爷不同,他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所以黄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在柳州的地位无人可撼。
可是,顷刻之间两个爱女双双惨死,就在大女儿的出嫁前夜。黄巳昌这回可能真的老了,他感觉头一阵一阵地发晕,脚也软软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夫人已经昏厥过去了,而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倒下。这一切——究竟是谁干的,他一定会找出来,手刃奸贼!
黄巳昌简单地检查了两位女儿的面色与心脉,很明显都没有了生命特征。但他发现了一个令人心痛的真相——大女儿似乎和当年的小儿子的死因如出一辙……他又仔细检查了小女儿的背部……果然,当年被自己封印起来的东西,已经被人解开了。他握紧了拳头,双眼透出能杀死人的目光,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觉醒了。
他捡起地上那块突兀的血布,观察了血迹的位置和大小,大概了解了敌人的逃跑方向。
不顾吓成一盘散沙的家仆和丫鬟们,他一路快步走到书房——这是他的私密书房,平时都是上锁的,只有他一个人有钥匙。
书房里有一间密室,走到墙角,揭开了一块地板,地板下有一层空间,可以看到一个有龙形花纹的圆形小凹槽。黄巳昌从怀中拿出自己的随身玉佩,对着凹槽放下去,玉佩上的花纹正好与之吻合,同时书房挂满了山水画的那一面墙也发生了转动——有一把刀挂在了墙的反面。
黄巳昌取下刀,还没来得及和阔别十年的“老朋友”叙旧,他就感觉到周围有奇怪的人在靠近,他立刻拔刀对着门外大喊:“是谁!出来!”
一阵风吹来,门随风微微摆动,一个身影突然现身,那是一个男人,弯着身子低着头,双手垂下,一身黑衣,可见他的胸前一片血迹。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两个女儿!”黄巳昌激动地喊道,他认定这个人绝对就是那个奸贼。
“是他没错。”黑衣男人说话了,不——不是黑衣男人在说话,因为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动了动,突然就向前倾,倒在了地上。而那个男人身后,还有一个人!
黄巳昌握紧了手中的刀,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是谁?他又是谁?”他想努力看清那个人的长相,那人带着斗笠,可见银色发丝,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可那人周围的气场强大,绝对不是简单的人。黄巳昌心中了然,对方应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有备而来。
那人抬脚踩在了黑衣男人的腿上,狠狠地用了力气,当然,趴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无面采花贼林初七,流窜在江南一带,作案十数起,槿州、桉州均有不少妙龄少女受害,死有余辜。”斗笠男人又踢了地上的人一脚,说道:“关于这个人,你不用谢。他本来伤势不小,我没用什么力气。不过——真有趣啊,无论走到哪都有人比我先行一步。”
原来如此,黄巳昌猜也能猜到两个女儿的悲剧是怎么酿成的了。大女儿伊容生得花容月貌,在柳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被这等奸贼盯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伊容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二女儿卿颜......卿颜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自小天赋异禀,体内修得庞大而怪异的内力,多年前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了小儿子,所以他封印了卿颜的力量。卿颜应该就是在和这个奸贼的打斗中解开了封印,所以失手杀了伊容,她自己的身体也因为多年没有练武,身体承受不住也......无论怎么样,一切都是这个黑衣男人——无面采花贼害的!
本决心出山报仇,可奸贼已经死了——被眼前这个男人杀的。黄巳昌对眼前这个人的来意仍然摸不着头脑,“那你是谁?”黄巳昌问道,手中的刀并未放松警惕。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十年前,在七里香山发生的事情。”男人也开门见山,“那个时候,你们猫狗双盗应该早已经退出江湖了吧,既然享受这种安定的生活,又为何再次杀人?”
果然,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猫狗双盗?黄巳昌不禁冷笑,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叫龙虎双盗的,无所谓了,那种往事。至于十年前?黄巳昌并没有忘记,那时候确实不得已杀了一个人,在七里香山下。
“你是替那人来报仇的?”,黄巳昌突然想到什么,“你...你是不是已经去找过老许了?”一定是的,先前男人那句“无论到哪都有人先行一步”,说明,老许应该是先遭遇了不测,而这个男人也见过了老许,那老许岂不是……
男人注意到黄巳昌脸上微弱的慌乱的表情,哈哈连笑了几声,说道:“大概就是你想那样,许至之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也死了,我好像听说你们两家有亲事?如今这样的结果也好,可以去地府缔结姻缘了。”
“你!”黄巳昌心生怒气,举起刀朝着男人冲过去,男人退后跳高,从侧面踢向黄巳昌,后者用刀背挡住,两人在力量上僵持着。
黄巳昌突然注意到东院冒有火光,烟雾直冲天际。“是你!是你放的火!”黄巳昌急眼对着男人,男人的斗笠此刻显得非常碍事,他退后几步把刀收回,又即刻朝着男人的斗笠砍去,“别给我藏着掖着了!”
男人连续转了几圈,躲过黄巳昌的刀,嘴里还回应着,“别激动啊黄老爷,都怪你黄老爷家大业大,家仆也多,想和你安静地打一场,于是放了个小火引人过去而已。”说话间男人已经绕到黄的背后,正要一掌打下去,那把刀又朝着自己砍了过来,男人连退几步,掌中的内力不断聚集。
黄巳昌面色恢复冷静,心里快速地盘算着。对方杀了老许,功力非同一般,硬碰硬绝对不行,而自己的优势在于有一把刀,至少防住对方的攻击没问题,接下来只要好好利用自己对家里地形的熟悉就好。
这么想着,黄巳昌便连续交替使出刀法——断水和斩火,通过快速有力的攻击拖住对方,不让对方有还手的时间,然后暗中把对方引到了西院。
这个男人说的有道理,家里人多眼杂,自己的身份还没到公开的那一天。西院本来就是用来闲置一些杂物的废院,再加上此刻人几乎都去东院救火了,西院是个交手的好地方。当然,最重要的是,西院有一处自己早已经设好的机关,只要把男人引到那里,一定可以杀了他!
男人当然察觉到了,黄巳昌是故意把他引到这偏僻的小院的,对手的攻击一直未断,借着余光他仔细观察了小院的环境,虽然暂时没看出异样,但绝对有诈!
黄巳昌的刀不是普通的刀,刀法也十分精妙,在黄的连番攻击下,自己几乎找不到突破口,无法接近对方。看来,和那位许老爷不同,这位黄老爷从来没有放弃过练武啊!
“这把刀用着挺熟练的嘛,阿狗先生。年近五十了,还这么拼命练武,不怕哪天猝死吗?”男人问道。
黄巳昌并没有回应,专心致志地出招。男人为了不让黄巳昌牵着鼻子走,借着不断跳到黄的背后,打乱了黄的招数。随着时间过去,在连续出招的消耗下,黄巳昌的速度明显下降。
黄担心男人趁机攻击,又连忙变换招数,使出了——割金,此招专攻对手底盘,男人再也不能随意跳高躲开,连连退后。快退到院墙边的时候,黄巳昌内心暗喜,就差一步了!
可是男人突然抬头,正好风吹过,掀起了男人的帏纱,斗笠落在地上,男人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是他!黄巳昌内心大惊,停住了手中的招式。
就这一瞬,男人借机脱身,绕到了黄巳昌的背后打了黄背后一掌。“哐当”,黄巳昌的刀掉在地上,而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扶地,连吐几口鲜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是同时在体内爆炸一般。
“你......”黄巳昌嘴里含着血,口齿不清,“原来是你,你还没死......”
男人捡起地上的刀,一张看着深沉却又坚毅的脸庞上带着笑意,“是,天不绝我。而你,还有你的好兄弟,已经到头了。”
黄巳昌无奈苦笑,到头了?黄巳昌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虽然他此刻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这几个字。不过是想守护这个家而已。黄的脑海里回想着往事:那时候刚在柳州定居不久,本以为生活已经安定下来,可是却发现老许那家伙,居然瞒着自己偷偷去见望月,望月可是唯一知道猫狗双盗,哦不——龙虎双盗,无所谓了。总之,望月知道我们的模样,如果想斩断过去重新生活,就不应该再去见那个女人!是啊,当时在七里香山下和老许大吵起来,他祈求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而已。其实看不看那一眼有什么重要的呢?我和老许总是在这种事情上想法不同。
“你们二人,和望月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们为什么要杀无辜的人?因为这把刀?”男人仔细审视着手中的刀,这把刀名叫五行,曾经是苍藜派的兵器。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后悔的。”黄巳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没错,没什么后悔的,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了那人。那时候他的小儿子刚出生,一家五口幸福温暖,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让这份安定被破坏。而在七里香山下,他与老许争执之时,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那就是这把刀的原主人,苍藜派掌门易来。因为这把五行刀,他们的身份被戳穿,无奈之下,他们联手杀了易掌门。当时老许的慈悲心差点又作祟,还是他补了最后一刀才结果了易来,而易来的剑自毁之际也发了一枚暗器打伤了自己的手臂。
“阿猫先生说的没错,早知如此,我应该在第一次和你们交手的时候就杀了你们!”男人举着刀刺向天空,“至于这把刀,本来就不属于你。”说着,男人一刀划向黄的右臂,其衣袖在刀的兵器流下变成碎片,可见黄的手臂上有一道奇怪的伤疤。
“看来这次没错了。”男人面无表情的,一挥刀从背后刺穿了黄巳昌,黄巳昌喉咙中的血堵着,只是闷哼一声,身体便倒了下去。黄巳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拳头锤向墙边的一块空地,便停止了呼吸。
随着黄巳昌的动作,小院以四周院墙为起点发生爆破,不断向中间逼近,男人凭着轻功一路跳高躲开,但最终被逼到小院中心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借力点。“可恶!”男人只好把刀插入地中,踩着刀把跳高飞到院墙上,与此同时院内也发出一声巨响。
“呵呵。”男人看着院内一片火海,心想:到死也要守着那把刀吗?应该是害怕我泄露身份想要灭口吧。罢了,你已葬身火海,也是自作自受。师父,你的仇,徒儿李计今日已报,您在天安息吧。徒儿不孝,您生前未能侍奉左右,死后花了十年才找到凶手。至于那把刀,徒儿一定会想办法再造一把,献到您的坟前。
西院出现了火光,一群人又赶着过来救火了,李计跳下院墙,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