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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个太阳

“只能给你二十秒的时间哦。”

我看着聊天板上的文字,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这二十秒里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不能走出火车站,于是我选择了拥抱。

“你想对我做什么?”

“拥抱。”

“哦?为什么是拥抱?”

“这里面很复杂,你真的有兴趣了解吗?”

“你说说看,毕竟被抱的人是我。”

“因为拥抱的性质会因为时间而改变,一秒钟的拥抱是友情,五秒钟的拥抱可能是深厚的友情,二十秒的拥抱,一定是爱情。”

“好吧,拥抱,二十秒。”

她的名字叫萍,也许是名字的缘故,她喜欢这种二十秒的游戏,萍水相逢,感受剧烈的快感,太短暂,然后开始发酵伤感,二十年后的某一天忽然想起,还要让人怅然。名字是每个人最好的注解,不由自主地就用名字来演绎自己的人生,她不会伤感,因为她是萍,而我,是以恒。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读我写的小说。那是一本文学院的文学刊物,我虽然是心理学专业,也写了一篇去投稿,想不到真的发表了,由于是第一期,他们文学院举办了一个发布会,我就是在那个发布会上遇到了萍。

那篇小说讲一个关于催眠的爱情凶杀案:一对情侣之间出现了一个挖墙脚的男生,女生对墙脚男若即若离当断不断,男生非常生气,他认为女生是在找备胎,于是男生用出了催眠术。他把女生催眠,女生在意识的世界里看到墙脚男在公交车上伸出咸猪手,性侵一位六十岁老太太。男生用这种方法来给女生留下恶心的印象。催眠后两小时,他们得到消息,墙脚男因为性侵一位女高中生被叫进了派出所,女生却没有因此远离墙脚男。男生继续催眠,奇怪的是,每次催眠都能变成现实,虽然有所出入。他让墙脚男成了小偷,被关在超市;成了暴力狂,忽然对食堂的阿姨扇一耳光;最后他要让墙脚男成为杀人犯,让他永远离开女生,离开这个世界。那天他们在小树林的长椅上,男生用催眠的语言小心地给女生描绘着恐怖的画面,墙脚男动手了,一块砖头砸在男生的后脑勺,他死了,凶手正是墙脚男。

就是这样一篇小说,我注意到她很认真地看着,我坐在她身边,等她看完,我问她:“觉得这篇写得怎么样?”

她笑了,窗外的阳光十分明媚,“挺好的,就是太惨了,那女生醒来之后怎么办呀?”

“哦?是啊,女生会怎么样呢?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十分佩服地看着她。

“该不会,作者是你吧?”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是啊是啊。”我傻笑着,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手机和QQ,她不在长春上学,在北京,她这次是来长春找她的高中同学。她的高中同学是那个刊物的副主编,所以她才来参加了发布会。

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从三十度的夏天走到零下三十度的冬天,再经过一个带有情人节的春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得到了一个二十秒的拥抱。

想到她,我就想到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全身发冷,头脑却还是热的。她身边有许多男生,随便出个门都有人来问电话,有一个男生总是陪她跑步,有一个男生没事就请她看电影,有一个男生无论什么节日都送她一盒德芙巧克力,还有更多,只是没有告诉我。

二十秒,可以是一个终结,也可以是一个开始,她喜欢萍水相逢,我喜欢持之以恒,于是我找到了我的研究生导师。

“哈哈,以恒啊,你也有今天。”教授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让二十秒成为永恒。”

“你很有野心。”教授严肃地看着我。

“我真的爱上了她。”我尴尬地低下头,整个脸充血严重,“老师,给我一个救赎的方法。”

“那就,梨花落木吧。”

“什么是梨花落木?”

“用眨眼的方法将对方催眠,这招最能超越时间,动作要领是眨眼的频率需要稳定,一秒钟眨眼五次,你如果能更快当然好,但是要知道每秒的眨眼次数必须相同,眼神需要深邃,否则她会以为你眼皮在跳财或是跳灾,她会笑的,她如果笑了,你就完了。”

“那我得好好练习。”我兴奋地笑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想速成的话,贴着镜子练,但是也要小心,贴着镜子眨眼一千次,你会看到一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会尝试把你催眠。”教授认真地看着我,挥了挥手,转过脸去喝茶。

我开始了练习。一秒钟眨眼五次并不难,难的是每一秒都是五次,五秒之后眼皮就开始麻木了,我揉一揉眉头,又继续对着镜子疯狂眨眼,哪里需要一千次,眨眼超过一百次,我就觉得镜子里的人越来越陌生,那是我的眼睛吗?它冷冷地看着我,看透了我,它只是眼睛,眼睛后面没有视神经,没有大脑,是镜子背后的一片虚空。它开始深邃了,来得越来越早,一百次的时候,五十次的时候,十次的时候,终于,在火车即将开动的那一天清晨,我觉得我不需要眨眼也有深邃的眼神。我似乎不再是我,我可以在我之外看着我,我和这个世界有了距离,是超离是超脱,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在我眼睛的背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虚空。

二十三点十三分,我在长春站登上了火车,九个小时后我会在北京站看到萍,票是硬卧,爬到上铺,我又拿出镜子看了最后一眼,那一眼,我确定自己已经不需要练习了,我一定会成功,只是我已经没有爱情的感觉,那二十秒的拥抱是为了什么,为了实现一个挑战,只是挑战,挑战时间,挑战那设定时间的神。

睡过一觉,摇摇晃晃,调整好状态,萍看了一眼时间,我抱住了她,天气很热,她穿得很薄,抱得太紧,呼吸困难,轻轻松开,胸口潮湿,风透入,蒸发了汗水,传来凉意,又重新抱紧。周围人群涌动,高跟鞋和行李箱不断从身边经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十秒,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她的肩膀,她仰起脸,询问地看我。

她的眼一眨不眨,温柔地,看着我的一切,让我看到一切。我眨了五十次,我知道,十秒用完了,二十秒已经到时,她没有动,因为她的时间已经停止。我继续梨花落木,如果停下眨眼,我的北京之行就要落幕,我就要和她告别。我不能和她告别。

我只能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秒也不能离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面镜子,我在那里,看到了自己,又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我已经眨眼一千次了吗?这么说,时间已经被我延长到了二百秒,陌生人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他在对我眨眼,我停不下眨眼,我也不想停下。我不再知道时间,我看到了太阳,我坐在悬崖之上,我身边坐着萍。太阳有十个,并不热,像油画一样泛着红色的光,悬崖下是广袤的原野,没有山比我们更高,没有风,没有摇曳的野草,太阳不下落,不升高。

我没有说话,萍没有说话,我不爱她,她不爱我,永恒的世界里没有爱情,永恒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我知道我正在面临永恒,身后传来大石头滚动的声音,还有石头后面艰难的脚步。

只有这个石头在动,整个世界,她一直看着太阳,温柔的眼神因为没有变化而变得可怕,有一个男人从石头背后闪出,是一个坚强的老人,看得出来他曾经习惯于发号施令,看得出来他已经失去了发号施令的权力。

大石头滚下山坡,速度之慢和推上来时相同,老人没有说话,不需要说话,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他名叫西西弗斯,因为绑架死神被判处终身监禁,众神想出一个最折磨人的酷刑,让这位曾经的国王每天推一个大石头上山,石头到达山顶后又会滚回山底,然后国王重新推石头上山,滚回,推上,滚回,如此重复,就像频率相同的眨眼,就像一个人类。

老人给了我一张弓和九支箭,我伸出手接过,泪水不停地流出,因为感激,因为疲惫,我不停地流泪。我诧异这个感激和疲惫,感激和疲惫是人的感情,疲惫是永恒最大的解药,我有救了,我有了力量,泪眼朦胧,太阳显得更大了一些,开始刺眼。我拉弓射箭,鲜血染红整个世界,洪水滔天,悬崖不见,鲜血凝结,化成红土,一个新的星球出现,只有一个太阳,夕阳西下,直到黑夜。

眼前有亮光横空闪现,我站在铁路边,一辆火车正在缓缓入站,车灯温馨,像一双人间的眼睛,我掏出手机一看,现在是二十三点十二分,再过九个小时就可以见到萍。

我会在早晨八点看到她,或许我真的已经见过她了,距离见到萍已经过去了十五小时,可是我还记得日期,应该还没见过萍才是,我的胸口汗水淋漓,我确实已经抱过了她,那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大哥,这里是哪里?”我轻轻碰了碰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

“什么?”

“是长春还是北京?”

“长春。”大哥没好气地说道,“这孩儿干啥了!”

原来我确实还没有出发,冷汗从额头上流下,见到萍,我一定不用梨花落木了,萍是对的,爱情不能永恒,其实,生命也是。

进了火车,爬到上铺,准备睡觉,手机有短信收到,是教授发来的,“在长春吧?”

“是的,刚上车。”我回复道。

“还好还好,你刚才出差错了,回得来就好。”

我想起了那个西西弗斯,很面熟,原来那是我的老师。

“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料到那个女生戴着隐形眼镜,有镜子的效果,还好我刚才跟你一起去了趟北京。”

2016.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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