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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慕容

言珏裹上袍子,拿上绳索和冰锥子以及佩剑,从府内穿过,准备从侧门出去。下人们各忙各的,没有闲心看他的怪异打扮。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些危险,尤其不能让老夫人知道。他记得二小姐声泪俱下的恳求,但另外,打从看到那个小镜坠起,他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从露天的庭院里走过时,有人从后方叫住他:

“先生留步,这是急着去哪啊。”

墨承交叉双臂抱在胸前,笑得有些诡异:“家父新亡,还有好些事要请教先生。”

言珏皱了皱眉,看着这个年轻的爵位继承人,道:

“言珏对丧葬一事并不了解,恐怕帮不上忙。”

话音未落言珏转身就走,他不能在这浪费时间。

“谁说要请教你丧葬一事。”

闻言,言珏的脚步一顿,微微回了回头看,墨承的表情忽然有些凝重。

“事关白家和麾下数万人的生死,你若还记得对我父亲起的誓,就随我来。”墨承说完就拂袖转身离开,直往内堂走。

言珏在原地愣了愣,咬了咬牙跟上去。

内堂·议事厅

“此事万万不可!”言珏拍案而起,声音不受控制地高了起来。

白墨承坐在将军平常坐的位置上,让言珏坐下,语气虽然客气,却仿佛在说:这事由不得你。

“父亲一生征战无数,以谨慎闻名。他绝不可能这样中了鲛人的埋伏。况且鲛人羸弱,在前一战中已是被灭了主力,剩下的残兵败将根本不足以伏击父亲的军队。”白墨承的神情渐渐凉薄,双手紧握抵住嘴唇,眼神很森寒,“一定是朝中有人希望他死,也许是皇上,也许是重臣。”

狼骨粗犷沙哑的声音响起:“属下以为最可能是兵变。白老将军最信赖部下,若有人可以掀起兵变,他确实不会有防备。”

兵变。言珏默然。在收到飞鸽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当时白老的军队里,也确实有兵变的条件。

“我已查明,当时父亲军中并非全是亲卫队。”墨承冷冷道,“当时有长孙恭宇、公良允、十四皇子慕容久和、骠骑将军南荣尊四人,他们随军且有烈山铁骑的控制权。”

座下有将领互相小声说:“这么说来······”

墨承漆黑的瞳孔里涌出毫不掩饰的怨恨,他斩钉截铁地说:

“是的,这么说来,跟皇上皇后脱不了干系。我白家忠心耿耿,世代为慕容家征战沙场。如今慕容家背信弃义谋害家父,此仇不共戴天,我白家从此不再受慕容家辖制。我白墨承将回北越城起兵,誓要让慕容家付出代价!”

“誓死追随白家!誓死追随白少爷!誓死报白老将军之仇!”

座上十余将领都是白家心腹旧将,群情激愤,虽然喊的并不整齐,却气势磅礴。

狼骨喊得最大声,声如雷震,振聋发聩。

言珏没有加入这愤怒的人群。他独坐在檀木椅上观望,隐隐叹息,白老一世英名,怕是要毁在这小公爵手上。

凤凰城郊·七里雪

凤凰城郊原来有如此美丽的景色。冰天雪地覆盖了草木枯枝,所见之处只剩下不染纤尘的白,他居于凤凰城多年,这样的绝景却是第一次见到。

慕容玄离第一次从宫里逃出来,带着爱犬松茸,一路走到这里。七里雪,听说这里冬天雪很厚,绵延七里纯白,如今才知此言不虚。他记得这里是白家的府邸所在,得小心不要被发现捉回朝廷才好。

他披着御用的兽皮雪袍,袍的四角有白色的绒毛,袍面上纹着古文字和凰图腾,是慕容家的标记。他不想被轻易认出来,但是无奈实在是太冷了,他也没有别的衣物可以保暖。

宫里一直有人扫雪,生炉火取暖,因此很难看到大雪。父皇似乎不是很喜欢雪,他则相反,他喜欢雪的纯粹干净,无意之间,就胜却这人间许多风雅。

本来走得好好的,松茸突然抖了抖鼻子,浑身的浅棕色毛发都竖了竖。

“怎么了?”玄离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但松茸丝毫没有放松下来的迹象。而后,松茸突然朝前跑去,跑进风雪里,四只小腿跑得飞快,好像很着急。

玄离连忙跟上去,跑着跑着脚下地面突然坚硬了很多。他低头一看,是冰,冰冻结了整个河面,厚到可以承受很多人的重量。连冰也是干净的,可以看到冰下的鱼随着水缓缓流动的痕迹。

他一直跑到松茸停下来等他的地方,松茸坐在一道裂痕的旁边,裂痕上有一支簪子,精致的红珠玉点缀在簪子上,簪子弯成一道新月的模样。像这样的精妙的设计,凤凰宫里也少见。

玄离拾起簪子细看后放下,又看了看那道裂痕。看得出来是一块冰板挖开来又嵌了回去,有的地方已经和原来的冰面重新凝在了一起。

松茸呜呜低嗥了几声,像一种哀鸣。

“有人掉进去了吗?”玄离望着松茸,松茸嗷嗷两声表示回应。

玄离立刻去刨冰板,可是凝结在一起的部分太牢固,用手刨只能把裂缝扩大一点点,完全不能把冰板掀起。玄离四下张望,白茫茫一片的世界根本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作为工具。

玄离咬咬牙,更用力地刨那个裂缝,刨到双手都流着血,细小的伤口在和冰的一次次接触中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疼痛,但他一声不吭。直到那个缝隙可以让他把手伸进去。

接触到水的瞬间,底下的水突然爆炸式地结冰,四散开来的冰棱与河面的冰层相撞,从底下破出来,两种冰都碎了,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这是他的能力。

他打开了一块很大的冰面,现在水就暴露在他眼前。他将双手伸进去,闭上眼睛。

一部分河水结成了链状的冰,往下延伸着、延伸着,直到触碰到河底的一个东西。玄离心上一凛,用冰链缠上去,用力往上一拉。但他拉不动,那东西沉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看到簪子他原本以为是个轻飘飘的姑娘,但感觉却像是穿着重甲的战士。

于是他只好改变方式,用冰链找到那东西贴着的河底,在那里结更多的冰,冰台往上升,直接把那东西抬了上来。出水的一霎那,他睁开眼睛,阳光晃得有些刺眼。他看见了冰台上的竹篱,看见了竹篱下系着的石头,也看见了那个竹篱中躺着的姑娘。

那看上去确实是个轻飘飘的姑娘,瘦小,脸色苍白,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衣服,都被河水浸透了,紧紧贴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玄离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把竹篱拆开剥下,但姑娘却似乎已然没有了生气,一动也不能动,用手指探也已经感受不到呼吸。

玄离在宫里看到过很多冻死的宫女,在这里这样无依无靠死去的姑娘并不少见。只是沉塘这种方式未免太残忍,其实丢在这风雪交加的郊外,没有依靠的人又能活得了多久。

松茸跳上冰台,凑过去,用自己冒着热气的舌头舔舐她的脸颊。玄离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冰河里,一个瘦弱的寻常女子恐怕······

就在这时,滴到玄离雪靴上的水引起了他的注意。

水?

玄离顺着看去,那姑娘的左手放在冰台上的地方,冰正在缓慢地融化。玄离一惊,用右手握住她左手,有微微发热的感觉,而且还有微弱的脉搏。

她还有救!玄离当下立刻抱起她,往白家的方向走。刚走两步,想起簪子还没有捡,回头来拿簪子。但正是回来拾起簪子的时候,他思及这簪子的来历。附近就白将军一户大户人家,这簪子十有八九出自白府。若白府有人如此心狠要这姑娘性命,送回去救活了又如何?只怕他一走这姑娘还是难逃一死。

这样转念一想,玄离抱着她去了最近一户民宅,用一个金丝扇尾香囊换了食宿和一碗姜汤。守在火炉旁看着她气色转好。松茸在一边活泼地摇着尾巴。

外面一阵声响,有盔甲因跑动而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玄离轻叹,望着门口。有个少年侍卫急匆匆跑进来,看到他的瞬间长舒一口气,跪地行礼道:“九殿下,找到你真是太好了,属下······”

玄离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会吵到病人。侍卫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姑娘表情立刻又惊悚起来。吓得语无伦次:“殿下,这,这姑娘不会······和殿下······”

“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姑娘在河边晕了过去。我救起她送来这里而已。”玄离摆摆手打断他。

“哦。”侍卫顿时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陛下已经急得要把整个凤凰城翻过来找了,还请殿下跟我回宫。”

玄离看了看躺在床上瘦弱的女子。虽然呼吸微弱,但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他也跟这户人家打点好了,想来不会出问题。他父王的性子他也了解,说不定真会把凤凰城翻过来。

“我随你回去。起来吧。”

玄离扶他起身,侍卫喜出望外,找到九殿下可是有重赏的。松茸恋恋不舍地嗅了嗅那姑娘的衣袖,才慢慢迈着低落的步子跟着玄离走出去。

阿镜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木窗木桌,她躺在一张小木床上睁开眼睛。阳光有点刺眼,她的手轻轻摩擦着毛毯的边缘。她记得,白府没有这样的房间。

“你醒了啊。”有个白发苍髯的老伯走进来看了看她,“那个公子已经走了,你可以在这住一阵子。”

“公子?”她声音还很弱,透着茫然。

“是啊,那是个贵人啊。”老伯很和蔼地笑了,“你来的时候浑身冰冷湿透,应该是他救了你上岸。哦,对了,还有这个,他留给你的。”

那是根新月状的簪子,阿镜认得,是晴雀最喜欢的饰物,父亲大人给她的十岁生日礼。

阿镜慢慢缓过来,难以置信的回忆浮现出来。她记得晴雀微笑的脸,以及那双眼睛里隐隐的伤感。她记得那碗有问题的粥,她还是太小看夫人和大小姐对她的厌恶,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晴雀动的手。

这么说是被沉下泪河了吧······阿镜的目光里隐隐飘过一丝悲凉,握紧的簪子也默默收了起来。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这冰天雪地里在外边走,落下河去是要死人的。要不是那位公子,你家里人该多伤心啊。”老伯亲切地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问着她。

阿镜心里苦笑,慢慢开口:“小女无依无靠,被父母抛弃在外,想来是无处可去,不小心落下了河去。“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老伯感慨地叹了叹,才接着说道:“我儿子在城里倒还有个小店,供给过路人点粗茶淡饭,你若是不嫌弃,就留在店里帮帮忙吧,我儿子心地也不错,会按长工发工钱给你,吃住也好有个保障。”

阿镜愣了愣,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打着仗谁还顾得上别人。这老伯却愿意收留她,这样待她好,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阿镜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用力地点点头,连声跟老伯道谢。老伯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了好多话,聊了聊这些年他们家大小的事,妻子以前做刺绣补贴家用,现在也绣不太动了。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三都参战而死,只有经商的老二还在,能照看照看两个老人。老伯说着说着也是红了眼眶,讲到最后阿镜都为他们家感到难过。

老伯告辞时阿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请问,救我的那位公子······老伯认识吗?”

老伯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才说:“不认识,只看到他胸前戴着一个很特别的小坠子,男孩子还挺少戴那种坠子的。”

坠子!阿镜这时才突然发现胸口的镜坠不翼而飞。是那位公子拿走了吗?可是听起来,那位公子不像是顺手牵羊的那种人。他救了自己,但这个坠子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凭依,如果还能见到那公子,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他把坠子还给她。

阿镜休养几日后就跟着老伯进了城,来到一家名为“熙成”的小饭店,老伯的儿子也已经四十多岁,一脸辛劳的沧桑模样,但也遗传了老伯的和蔼亲切,一听老伯说完,就满口答应。很快就安排她端茶倒水,还安排了住的小房间。

阿镜满心感激,少有人对她这么好。她在白府做惯了下人的活,现在做的这些都再轻松不过了。她听来往的客人说白家一夜之间从凤凰城出走,白墨承因父死起恨,要回北越起兵叛国。白家大小姐从白家逃了出来,被冰后收留。二小姐和三小姐都不知去向。

晴雀没有和白墨承一起?阿镜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时候,她有什么好为晴雀担心的?可是心下某个地方,却还是不安。

“听说龙颜震怒,已经派人去追了。这下白家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于一旦咯。”

“最近好像边战也吃紧,冰帝大人应该没多少闲心去顾白家吧。要知道鲛人卷土重来,还有西边的炎帝亲征,小夜魔的弑天猎,已经够冰帝大人头痛了。”

“要不是七皇子以少胜多挡住炎帝,这整个皑冬国早已大乱。要是战事平息,想必七皇子会被封为储君吧?”

“那可不一定啊!七皇子武艺确实举世无双,但冰帝大人明显有意封九皇子为储君,毕竟只有他真正继承了冰帝大人的能力。”

“对对,还是九皇子好,文武全才,听说造诣远超年轻时候的冰帝大人。”

“难道你们没听说十四皇子谋略过人,在鲛人一役中屡建奇功?”

“三皇子是嫡长子,理应······”

“十三皇子绘术冠绝天下,独创藏兵画甲,当年一人攻下古地十二城,让风帝惊为天人的奇功,可不该忘了啊。”

······

阿镜听了一会他们对储君的议论,也就没了兴趣作罢。这些名字对她来说都太遥远,也许花翎会比较感兴趣,毕竟还提到了九皇子。

正逢战乱,三帝之间的纷争持续不断,目前为止好像谁也没有占据上风。城内还算平静,大家对冰帝大人都很有信心。虽然炎帝来势汹汹,但毕竟风帝按兵不动,应该还是应付得来。父亲大人的亡故造成了将才上的缺乏,圣上只好把重任交给十四皇子慕容久和,由他统领烈山铁骑制住鲛人族。

阿镜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去哪里。她现在唯一挂心的,就是那位神秘的公子和下落不明的坠子了。

两个月后。

阿镜正在柜前装酒的时候,熙成小店正门走进来一个身穿紫衣华服的年长男子,身边跟着六个侍卫,素衣下隐隐可见铠甲的轮廓。他是京城红人,颇受冰帝信赖的相国大人长孙恭宇。如此大人物竟屈尊来此小店,四下的客人都自觉地付了钱离开,老伯的儿子一脸小心翼翼的笑容上前询问:“不知大人光临小店,未能有所准备,实在······”

长孙恭宇摆摆手,示意他无妨。让他上两碟小菜和一壶好酒。老伯儿子连声应下,自己走到柜前,打了一壶最好的酒,去后厨端来下酒菜。呈了上来。

长孙恭宇喝了两口酒,赞道:“还是以前的味道,醇香浓厚,入口不化反而更浓烈,好酒!”

“相国大人谬赞。”老伯儿子头也不敢抬。

“最近可有几个眉清目秀的?宫里新选宫女,我寻遍了也凑不够数,现在的人家都不肯让女儿进宫为奴,街上流落的又实在不能用来凑数。我这才想到你们店人脉齐整,说不定有些门路。”长孙恭宇压低了声音跟老伯儿子说。

老伯儿子跪下回答:“大人恕罪,小店也实在不敢得罪达官贵人们。”

“如此啊······”相国大人愁容满面。

“大人可去大一些的店里一试,”老伯儿子建议道,“他们的主顾也许有些人选。想来更为合适。”

相国大人摇摇头:“树大招风,有些女子名动京师,自然有得是大人物垂青,若硬抢去做了宫女,多有不妥。其中利害,你又怎么明白。我自考量吧。”

长孙恭宇双鬓有斑白,皱纹爬上他的额角,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如传闻一般锐利。一壶酒下肚他脸泛红晕意犹未尽,叫了声:“再上壶酒来!”

老伯儿子似乎心惊胆战,却又因为不是叫自己不敢动弹,只侧身过来看了看阿镜,示意她回后厨去。阿镜心领神会,悄悄往后厨走。

“就是那边那个,你走什么?先给我呈壶酒来!”长孙大人有点微醺,语气越发大声严厉。

阿镜无法,只得回来打上一壶一样的酒,低头给呈上来。直走到长孙大人面前,也故作镇定,一言不发默默呈上酒。

长孙大人端起酒杯自斟自饮,又满饮一大杯后定神瞧了瞧阿镜的帽子,阿镜的头发绑起来藏在帽子里,所以有微微的隆起。

“你把头抬起来。”长孙恭宇的声音突然沉稳下来。

阿镜心神一颤,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相国大人。长孙恭宇忽然笑了笑,道:“掌柜的,这个女子,可胜过了京城大半。”

老伯儿子脸色苍白,语带绝望地恳求他,说这是他远房表妹,出身实在不好。但长孙恭宇不理不睬,吩咐侍卫取出金贝壳币四枚给掌柜的。一边对阿镜说:“你收拾收拾,随我进宫,宫女的选期将近,你还有好多东西要学。”

阿镜回头看了看老伯儿子,眼神清澈,老伯儿子一双眼睛满是歉意。回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悄悄走过来,塞给阿镜一个布口袋,说:“里面是四枚金贝壳币,你留着,进宫去万事凶险,有点钱也好傍身。”

阿镜感激地看着掌柜的,婉言拒绝道:“掌柜的不用不用,我还有些零钱。”

“你攒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在宫里要小心着,多点总没坏处。何况这钱我肯定不能收着,若不是长孙大人亲自来又不巧把你挑中了,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交出去的,唉!”

“没事的,我知道掌柜的也为难。”阿镜毕竟在凤凰城长大,长孙家是个什么地位她还是很清楚的。

这就是命。阿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进宫的路途好像格外遥远,阿镜坐在长孙家的轿子里,看着看着越过了几重门。朔雪宫以白玉为砖石建起,连绵数十里,雕栏上浮纹凹孔层层修饰,千余样式无一相同。檐角上各类玉凿的奇珍异兽,大多已经绝迹。路宽得可容数百人并肩同行,两旁白柱为饰并指明主路,宫灯以夜明珠为灯芯。整齐排列,笔直不见尾。地上青砖以整石造成,上刻有冰凤凰图腾与各种图纹。天气已然转暖,但阳光照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温度,反映出的光像照在雪上一般,看着就有一种寒意。

这是阿镜第一次真正见到朔雪宫。宏伟的宫城超出她所能想象,高耸入云的城楼比比皆是,巨大的宫门让人仰视着深觉自我的渺小。精细到极致的每一处设计更是让人感叹不已。真真切切体会到何谓巧夺天工。

长孙大人自然不可能专程领着她。一到宫内,她就被送去跟别的候选宫女待在一起,在一排排小房间里,看起来一共有上百人一同参选。每间房都有老嬷嬷给女孩子们梳头上妆,给阿镜梳头的嬷嬷一脸不耐烦,吓得阿镜都不敢开口说话,木梳子扯到头发生疼,她也一声不吭。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嬷嬷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生硬的语气像干涸的河流,听起来沙哑严厉。

“阿镜。”她简单地回答。

“倒是不犯什么忌讳,就叫这名字吧。”嬷嬷给她梳完了头发,又抹了胭脂,带她去换了身衣裳。中间教给阿镜许多繁复的礼节,阿镜大多都已知晓,学得很快。

最后嬷嬷问她:“你会些什么?歌舞书画诗词一类的。”

啊?

阿镜一时有点懵,这都是花翎学的东西,她哪里会啊。

嬷嬷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也就明白了,骂了一句:“什么都不会来当什么宫女!长孙大人也就看得起你这张脸,你可别给长孙大人丢了面子!”

阿镜默默听着,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跟我来!”嬷嬷没好气地说。

嬷嬷带她来到一个名为冰蝶巢的房间。这个隔间很大,里面是冰做的储物柜,有蝴蝶的冰雕做装饰。冰架子上放着瑶琴、笛子、画笔、舞衣等等看起来极为昂贵的艺术品。嬷嬷指着这些问她:“你看看,你能学什么。现在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走过去细细看过这些精致的皇家用具,乐器的做工精细到表面光滑反光,材质也没有一丝杂质。她看得呆了,直到她看见了一柄扇子,一柄白底蓝柄的折扇。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取下来,轻轻展开它。

“你······谁让你乱动了!小心着点!”嬷嬷气得直跺脚。

“我会这个。”阿镜突然说。声音里忽然浮起的悲伤让嬷嬷都愣了一下。“你会这个?”

“嗯。”阿镜记得很清楚。上元刚过那天,她偷看花翎学着扇舞,被晴雀看在眼里。晴雀那时送给她一柄素扇,故意告诉她花翎学舞的时辰。阿镜因此几乎学了个全。花翎的老师教得很详细,花翎听得不太认真,她却每一句都记下来,每一个动作都仔细看、反复练习,她常常在夜里在月下独舞,晴雀有时会跑出来看她,笑着说她跳得很好看。

自从有一次夫人发现那柄素扇,当着她的面撕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跳过了。晴雀劝她她也不听,若是被夫人发现她偷学舞,还不知会有怎样可怕的结果。时隔太久,她都快忘了,她那时多迷恋扇舞,多开心有个人会看她跳舞,为她鼓掌叫好。

她看着那柄蓝柄白扇,上面画的图案是月下海棠。她几欲落泪终是忍住了。

如今将要再起舞,那个看她跳的人却不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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