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居士已到。”
妇人慵懒地睁开眼,先是摆摆手让来宝下去,再让煮茶的奴婢替姜沉呈上一碗,说道:“居士且坐。”
姜沉接过茶汤,一眼瞥见里头满是些葱姜桔子。回云观里也吃茶,但惠允抠搜,只给茶叶,连煎茶的茶饼都不肯买。大家本来意见还挺大的,但吃着也就习惯了。现在见到民间加了料的煎茶,姜沉反而失了解渴的欲望,将茶碗往身旁一放,看向殷家大娘子说了起来。
“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娘子可能同我说道么?”
“奴家姓林,名惠娘,居士唤我一声惠娘就可以了。”林惠娘挥手让念书的奴婢下去,对姜沉说道,“这府里的事情还得从半年前说起,想来货郎已经同居士说过,我殷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姜沉点点头,“只说是闹鬼,还说与殷六郎有点关系。”
“是,六郎半年前夜里突然就去了,一句话也没留下。”林惠娘拿过帕子擦着眼泪,哽咽着说,“我二人福薄,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有三个孩子,两个都是女孩,七年前才育下三子安郎。安郎年幼,怎么能够担得起掌家重任?我也只好先为他打理,谁知这半年来府中诡事频频,不少奴婢都说看见了六郎的鬼魂,夜半中天时在府中游荡。还说看见后院井中爬出一个以发遮面的女鬼……”
林惠娘面色惨白,连忙哀求道,“居士可要帮帮我们!我觉得这鬼魅根本就不是六郎,而是害人的恶鬼,企图化作六郎的模样接近安郎,取他性命!这半年来,安郎接二连三地夜游,幸好我让奴儿守着他,有一次差点就投井了!倘若安郎出了事,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这……”
没等姜沉说话,林惠娘又连忙招呼人送来了一个匣子,打开后是一袋灿灿的金叶子。姜沉眼睛都看直了,满脑子都是“这要多久不用种菜和养鱼啊”……
林惠娘还以为她嫌少,又要招呼人再拿钱来。姜沉连忙说:“够了够了!大娘子,这件事就交给我和师兄,我们一定会帮你们驱邪避鬼的。不过,这几日我会常常来,府里四处走动走动。”
林惠娘明白她的意思,却犹豫了一下,说:“四处走动,也是应当的。不过后院……六郎吩咐过,我们谁也不准去后院。居士若是能不去,那就不去了吧。”
说不能去的地方,那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啊!
姜沉笑眯眯地点点头,“诶,好。”
拢共也就说了这些话,林惠娘似乎没有要把殷府的事情告诉她的意思。姜沉喝了一口茶汤,实在受不了这种稀奇古怪的味道,便起身说是要离开前在府里看看,好回去与师兄商议。
“那就让来宝为你引路吧,这府里的路他最熟悉了。”
姜沉本是想拒绝,转念一想,来宝是大娘子身边的人,说不定能问出什么话,便欣然接受了。
殷府每个院子都连着回廊,不管去哪儿都要经过回廊。这回姜沉跟奴婢要了一盏灯,跟在来宝身后。
“居士想先去哪儿看看?”来宝问道。
手里拿着灯盏,视物也变得容易了。姜沉正在端详回廊两侧填的红泥,听见来宝的话,便随口应了一句,“先去二娘子那里看看。”
来宝愣了愣,“居士,二娘子那儿……去她那儿干嘛呀。”
“她不是发疯想要往大娘子头上爬么。”姜沉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可不得去看看她是不是鬼上身咯。”
回廊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也显得清晰。姜沉端着灯往顶上怼,发现廊顶原来是绘了壁画的,不是什么寻常的花鸟虫鱼,反而是《谒仙图》。
画的是一个凡人乘云驾雾,往天上去,恰好见到西王母领仙山诸鸾出行。之后西王母似乎对这个凡人青眼有加,点了他一道金光,然后凡人醒来后发现是一场梦,没想到喜事连连,先是高中进士,在朝中当了几年官,顺风顺水,因为思念家人就辞官回家,又因为经商发了大财……总之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画这种东西干嘛?姜沉皱着眉,想要问问来宝,眼前来宝却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阑干旁咒骂,“是哪个小蹄子把茶汤洒在这儿了?!”
姜沉凑过去一看,红泥湿了一片,看着黏糊糊的很恶心。来宝虽然骂骂咧咧的,却没有管,对姜沉说:“让居士见笑了,回头我就让他们收拾。”
又走了一会儿,直绕得姜沉都有点晕了,才到二娘子的院落。和大娘子干净的院落不同,二娘子住的地儿落了一地的残叶,看着许久不曾打理了。刚才被来宝打了一巴掌的腊初刚好端着脸盆出来,一见来宝,吓得脸盆砸在地上,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她以为来宝是来整治她的,瑟瑟发抖,一声不敢吭。
姜沉一句话打断了来宝的呵斥,“我自己随处看看,半个时辰后你再来。”
来宝怔了怔,连忙说:“居士,大娘子吩咐过了,我可得给你引路啊!”
“你不正是引我来这儿了么。”
姜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宝突然觉得心神都沉静下来了,不知为何便想听她所说去做,“……是,那我半个时辰后再来。”
他转身离开,姜沉连忙把刚刚贴上的“清心符”扯了回来。这一张符只能用两次,每次也只能有一个时辰的效力,可得省着点用。
“起来吧,他走了。”姜沉走到腊初面前蹲下,“不是说你家二娘子有话要跟我说么?我可得好好听听。”
腊初抬起头,含泪睨着姜沉,“居士,二娘子就在屋里……可她快撑不住了……”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子躺在榻上,衣衫褴褛,已是奄奄一息,只吊着一口气,三盏火都灭了两盏。一进门,腊初便扑倒她身旁,哀声道:“二娘子,居士来了!她愿意听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