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年轻和尚眼光扫到李蕙儿身上,顿时惊为天人,又面色一红,立即垂首低眉,暗掐佛珠,口念“色即是空。”
孟珂和李蕙儿言笑晏晏地走到那和尚面前。
年轻和尚默念清心经法,稳住心神,再不去看李蕙儿,只是双手合十,面朝孟珂说道:“几位施主,小僧有礼了。”
孟珂回了个道门稽首,笑道:“素闻白塔寺后山风景清幽,大师可否通融一二,让我等自行前往一观?”
年轻和尚正要拒绝,却听见孟珂接着说道:“众生平等,岂有贵胄能赏景嬉游,而平民百姓却连踏足也不可的说法吧。”
这年轻和尚却和孟珂打了个机锋,笑道:“佛只度有缘人。”
孟珂哪里不明白和尚心思,但在别人家的地界自然得按着别人的规矩来。整座白塔山连同周围零零散散有几千亩的田地,都是白塔寺俗家弟子或是信众所献,官府里有档案存牍,合法合理。而这些和尚在唐国都城太安的礼部里也有谱碟备案,传教无碍。即使孟珂不受世俗礼法拘束,也不能仗着修为随意无理闹事,在佛门面前白丢了华玉峰颜面。
孟珂上前道:“如何才算有缘人?”
年轻和尚笑而不语。
孟珂胸中了然,笑着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悄悄塞给那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嘴上叫道“使不得”,但手速却是颇快,不动声色地轻轻抖了抖,验明真伪后,熟练地翻腕将那银票收入袖中。
“公子是个有慧根的,为何偏信道家?”年轻和尚见孟珂扎着道髻,便误以为孟珂是个盲信举霞飞升一说的富贵公子,不由得惋惜起来。
瞧这公子出手阔绰,一上来就是百两银票,比许多达官贵人每次前来斋戒给的香油钱都多上不少,若是能说服他来我寺当个俗家弟子,自己岂不是大功一件?
孟珂没回答年轻和尚的疑问,笑道:“大师可否指明道路,我和夫人自行过去便好。”
李蕙儿见孟珂又在胡说,但又不好意思当着这年轻和尚的面发作,只是静静微笑看着孟珂。
秋风吹过,一旁团团莫名觉得有些冷意,裹了裹衣服。
年轻和尚犹豫片刻,便给孟珂指出路径,又叮嘱几人在寺中不要随意乱走,而他则要去给方丈禀报一二。
年轻和尚将三人领入寺门,给了孟珂一只檀木牌子,上面刻着“静空”二字。
“小僧法号静空,施主贵姓?”年轻和尚带着孟珂三人朝内走着。
“免贵,姓孟。”孟珂随意道。
“若是有人阻拦,将此号牌递交给那人检查即可。”年轻和尚笑道。
“多谢静空大师。”孟珂微微皱眉,识海朝禅房内探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静空带着几人走到一棵大黄角树下,朝左走就是僧人禅房,右走便是后山白塔。
静空微微点头,满心欢喜地拐进那条通往僧人禅房的小路,而孟珂便带着李蕙儿朝那座标志性的白塔下缓缓走去。
白塔寺后山风景在这偌大枫树林中,堪称第一。
落叶溪涧,小桥流水,白塔俯瞰,一览无遗。但除了寺内僧人和一些寺中贵客,外人禁止入内。
一位和尚站着路边,检查了几人的小木牌后,便放了行,只是目光一直在李蕙儿身上扫刮,惹得后背也有眼睛的孟珂很不舒服。
李蕙儿踏着铺满红叶的小径,到处观望四周,看看有没有一块能让几人坐下休憩的空旷平地。
孟珂则心不在焉地落后了李蕙儿半步,如剑的眉锋轻轻颦起。
一个六根不净的白塔寺和一个冒充华玉峰宗门的狮子寺,相继冒出,看来这尚阳郡的市井间也不见得如何干净。
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李蕙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连你自家地界就有如此多的龌龊勾当,若是没碰上小爷我,光凭自己带着个小侍女跋山涉水赶几千里路,北上泰山郡再乘船南下,指不定半路蹦出多少妖魔鬼怪,把这两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小丫头吃得连渣也不剩。
孟珂摇摇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答应了李蕙儿,就要把她们安安稳稳地送到南楚颢都。不过眼下他还要在尚阳郡逗留几日,看看明天那假冒华玉峰宗门的狮子寺,究竟能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就在这休息一下吧。”李蕙儿着实有些走不动路了,见路旁有一棵大枫树,可以遮挡午阳,便提议道。
听到自家公主的话,团团立马找孟珂要去那只大篮子,将一张干净布料平铺在地面上,又把吃食放在上面,忙前忙后,一副乖巧模样。
孟珂盘坐在餐布上,掂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合胃口吗?”李蕙儿眉眼如弯月般笑道。
“还行。”孟珂悠然道。
“尝尝这个。”李蕙儿拿小手捏着一块绿豆糕,放在孟珂手心。
一缕温热转瞬即逝。
孟珂如实说道:“慢些,有些噎人。”
李蕙儿脸蛋红红的,便拿出随身带的水囊,递给孟珂。
孟珂笑着推了回去,伸手往腰间蠹鱼福袋里一摸。一整套精致茶具便出现在桌布上。
“这……好神奇的口袋呀。”李蕙儿惊呼道。
“喝什么茶,铁观音还是西湖龙井?”孟珂笑道。
孟珂的这只蠹鱼口袋里足足有一间阁楼般大小,装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具还有不少泡茶灵泉和药材。
“铁观音吧。”李蕙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游览白塔寺,喝铁观音更应景些。”
孟珂拿出一只红泥小火炉,施了个小术法,小火炉底座升起一朵小火苗,火舌细细舔舐烧壶。
不久一股淡淡茶香混杂在紫砂壶壶嘴的白色雾气中,四散开来。
孟珂给李蕙儿和团团各自倒上一杯,清澈的茶汤在杯中芬香四溢。
李蕙儿双手碰着茶杯,可爱地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竟惊奇地发现这茶水不烫,温度刚刚好,便少少地喝了一口,一脸陶醉。
团团则是直接一口下肚,咂咂小嘴,道:“真好喝呀。”
“这是我们华玉峰上的灵泉,水中灵气充沛,有安魂养神,排毒养颜之效。”孟珂解释道。
孟珂也给自己倒上一杯,不过还没挨着嘴唇,便放下了杯子。
“孟公子怎么了?”李蕙儿纳闷道。
孟珂笑道:“无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李蕙儿顿时猜到了可能是那些纨绔们追了过来,便关心地说道:“注意安全,小心别被人伤着了。”
孟珂呵呵一笑,起身玩笑道:“不是该关心那些纨绔们别被我伤到吗?”
李蕙儿憨态可掬地说道:“对喔,孟珂你出手注意些分寸,随便给点教训就行了,毕竟我们在佛祖眼下。”
孟珂搓着拳头,一脸不爽地看着几个迎面而来的公子们,还有其身后一字排开的重弩甲兵。
黑云压城,气氛压抑,呼烈的山风好像都快凝固一般。
躲得远远的李蕙儿和团团趴在树干上,两个小脑袋叠在一起,一个劲地支着耳朵听着。
“公主你听得见他们说的什么吗?”团团问道。
“不知道,声音太小了。你呢?”李蕙儿又往前蹭了蹭。
“我也听不大清楚。”团团无奈道:“好像都还没说话呢。”
李蕙儿将脑袋枕在团团的丸子头上,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一幕。一袭白衣对垒三百重弩,气势还隐隐压过对面一头,这份身陷万军丛中而豪不胆怯的逍遥意境,李蕙儿觉得就连大哥李渔也散发不出来。
孟珂细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些人。真当自己是天上菩萨没有火气,能够任人踩踏吗?不过这些送上门来的玩具,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了。
孟珂目光轻轻扫过几人,便落在为首那名锦衣青年身上。
怎么兀地感觉有些眼熟?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鄙人刘宁,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刘宁微笑着站着三百甲士的前面,轻摇折扇,风度翩翩。
孟珂突然反应过来,颇为戏谑地笑问道:“我姓孟,阁下难道是尚阳郡太守刘锡刘大人家公子?”
见孟珂竟知道自家家门还敢挑衅,刘宁真心觉得孟珂是个不怕死的,便笑道:“正是,敢问与阁下随行的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孟珂指了指身后,示意李蕙儿就在身后不远,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这姑娘明显倾心与我,难道刘公子要做那强占民女的腌臜事?”
“正是。”刘宁折扇“啪”地一收,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公子哥都拍肩搭背,哈哈大笑起来。
“你爹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孟珂装作吃惊道。
刘宁面色瞬间阴沉,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寻他开心,拿他父亲的短腿开玩笑,这就是在找死!
刘宁抬起右臂,身后一众重弩纷纷上弦,弩机咔咔作响。
“唉。”孟珂叹了一口气,惋惜传音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如此,我就再辛苦一回,打断你父亲一双手以施小惩吧。”
刘宁呆呆立在原地,恍若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