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府中,薄姬正于厅中安坐,见到张钺,就笑骂道:
“小子,老娘前脚离开,你后脚就跟来了,是不是又琢磨出什么好玩意儿了?”
“母亲见笑了,您老刚一离开,钺儿就日夜思念,昨天发现了一件儿好事儿,今早就借故前来禀报母亲,以解思念之苦。”
“呵呵呵,老妇最恨油嘴滑舌之辈,为何一听你拍马屁,竟无比受用,当真奇了,快说正事儿吧。”
张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磁铁矿石,薄昭接过看了看道:
“这是出铁率极高的磁铁矿石,钺儿何处得来?”
“我发现了一座这样的铁矿山。”
“当真?”薄昭惊道。
“千真万确。”
一阵沉默,薄姬没有表现出狂喜,反而神色凝重。
“钺儿,你可知道,诸侯国拥有铁山,福祸难料啊。”
张钺恍然一惊,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诸侯国本就军政大权在握,常受朝廷猜忌,如果再拥有一座铁山,也就意味着拥有了造反的本钱,朝廷必然会如鯁在喉。
思索了一下,张钺开口问道:
“母亲,如果我能让母亲经常向朝廷进献如水磨这样的大礼,比如,能够让耕地效率成倍提高的新式耕犁,能够让骑兵战力成倍提升的新式马具,能够快速稳当、载重量大大提升的新式马车等等,并且,我们把铁矿所产精铁,全部用来制做新式器具出售,这样,是否能够打消朝廷的猜忌?”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鬼点子多,不许偷懒,尽快把你方才所说的好东西弄出来主动进献,以我对皇上和皇太后的了解,应该可保我代国平安,保你张家富贵。”
张钺一愣,讪讪地道:“母亲,钺儿是否上您老人家的当了?”
“哈哈哈,我儿孝心可嘉,娘心甚慰,说吧,这开采铁矿的难处何在?”
“需要疏通十里河道,需要大量能工巧匠,需要建造工坊,需要军士守卫。”
“王府有何好处?总不会就那几件进献的器具吧?那可都是进献朝廷的,封赏的好处也都归了你张家。”
“铁山所出,五成归王府所有,另外,我岳父王家负责舟船车马运输,占两成份额。”
“你张家出什么?不会就只出出主意吧?”薄姬微笑着问张钺。
“呵呵,母亲大人,主意很重要。
冶铁需要大量燃料,钺儿有办法就地提供,且比木炭更烈,温度更高,能炼制强度更高的精铁。
另外,如果我们只出售精铁,虽然获利丰厚,却不如直接制成新式器具,利润必可成倍增加。
还有,钺儿有办法改进生产流程,让新式器具像流水一样大量产出。”
众人面面相觑,张钺说的每一个主意,大家都闻所未闻,但联想到张钺制作水磨的能耐,没人怀疑张钺的话。
张钺继续说道:
“当然,这铁山也不是张家的,张家只是碰巧发现而已,王府若喜欢,大可独占了去,张家的优势本就在制器而非采矿,张家完全可以从王府手中采购矿石或生铁,用以制作新式器具,但这新式器具的利润,王府就不要惦记了。”
“哈哈哈,娘给你开玩笑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体上,就按你说的定了,还有什么细节,你和你舅舅商量着来吧。”薄姬大笑道。
“姐姐,我这就去找张武和宋昌,商议安排人手问题。”
“去吧。”
薄姬这才转向王威道:“听闻你是武成候的后人?”
“武成候乃草民曾祖,家父王离。”
“你可知晓,老妇乃魏国宗室之后,魏国就是灭于你祖父王贲之手?”
“草民不知,草民惶恐。”
“呵呵,都是老黄历了,如果大秦尚在,你王家显赫,老妇或许会心存怨恨,如今,大魏不在了,你大秦也亡国了,我们都成了大汉子民,一切都扯平了,无须挂怀,老妇还不至于如此心胸狭窄,只是这造化弄人,鬼使神差,你我两家,因为钺儿,又成了亲家,当真让人感怀啊!”
“是啊,祖辈的恩怨,都是大势造就的,如今都已烟消云散,王威此后,愿竭力效忠国君,效忠太后。”
“呵呵呵,好啊,钺儿还小,虽说聪慧异常,毕竟手无缚鸡之力,你王家要多多帮衬着点。”
“自当如此。”王威抱拳道。
“钺儿难得出趟远门,就多住几天,陪娘多聊聊天如何?”薄姬转向张钺道。
“钺儿本当日日相伴,侍奉母亲,只是这许多器具改良,刻不容缓,多提前一日面世,我大汉就能多产出无数粮食,儿心急如焚,母亲见谅,这就告辞了。”
“我儿小小年纪,却心怀万民,娘很欣慰,你去忙吧,抽空多来看看老娘就行了。”
张钺和王威起身告辞离去。
傍晚时分,张钺在吴伯的护送下,回到了家中。
一家人都在翘首等着张钺,见张钺平安归来,都迎了上去,张钺恭敬地向父母行礼。
虽然一家人都已视张钺为主心骨,但张钺清楚,自己无论怎样众望所归,都必须有意突出父母的家主地位,这是这个时代必须具备的品德,否则即便自己有通天之能,都会举步维艰,何况老实厚道的父母的确让张钺心怀敬意。
一边吃晚饭,一边向父母和众兄弟汇报了此行的结果,大家都无比开心。
清理河道和修路的事,张家不用费心费力了,王府即便行动迅速,最快也要明年才能疏通河道。
这段儿时间,全家的重点依旧在狩猎、养殖、磨坊、豆腐、水车模型上,只是,学习的进度需要加快了。
除了每天继续认字外,张钺准备开始数学教学了,先从认识阿拉伯数字开始,要尽快让有数学天赋的孩子学会计数和简单的加减乘除,工厂运行起来,需要大量的计数工作。
第二日中午时分,薄昭带着张武和宋昌进到山里,勘察地形,张钺带他们查验了铁矿山后,几人快速离开了。
张钺知道,人家不会仅仅看到自己拿的一块儿矿石就被自己忽悠的,一定会过来实地查验。
张钺也不担心王府贪念骤起,独吞铁山,即便独吞,河道也是要疏通的。
自家以后的好东西很多,船运道路不通,会大大制约自家的发展,可要靠自家之力疏通河道,修建马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通行。
这铁山,就是张钺的诱饵。
如果自己去求王府疏通河道,这天大的人情,怕是一辈子也难以还清。
现在,王府不但积极疏通河道,还会对自己心存感激。
即便王府独吞铁山,张钺也达到了疏通河道的目的,还让王府欠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
更何况,王府占了铁山,也不可能把铁矿石都搬回家去,矿石和生铁总要大量流入市场,张家还有煤矿这个秘密武器,别人炼生铁,自家炼精铁,别人炼精铁,自家就研制新器具。
即便抛弃铁器生意,自家还有大量磨坊生意,河道开通,依然对自家最有利。
铁矿的开采,最终总会惠及所有人的,张钺的心很大,不可能只把眼睛盯着一个铁矿。
棋子儿才刚落下,宏大的棋局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