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除夕夜,与庄严肃静的二房相比,欢声笑语的钟家三房要正常多了。
李氏张罗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饭,安宁和钟玥都吃得小肚浑圆。
钟玥吃饱了肚子,擦了擦小手,一字一顿地对李氏说:“娘亲,过了今日,玥儿就虚岁十二了。”
李氏笑得和蔼:“是呀,玥儿又添了一岁,今后可要更加懂事知礼才行。”
“嗯。”钟玥认真地点头,然后说,“娘亲,玥儿有件事想与您商量。”
李氏听她措辞严谨,煞有介事,于是认真地问:“何事?”
安宁也感到好奇,凑过去听。
钟玥清了清喉咙,郑重地宣布:“来年,玥儿不想去家塾了。”
钟家大房原来请了位西席先生,开设家塾为家族子弟开蒙。
钟家最小的少爷,四房的钟玮今年已过了启蒙的年纪,开始忙碌绣坊的生意。钟老太太便做主辞了开蒙先生,请了位女先生,在家塾内教姑娘们女训女诫、女德女红。
钟玥每日都要和几位堂姐妹一起,去大房的家塾,受女先生的教诲。
安宁一听这话,以为钟玥起了厌学的心思,比李氏更快开口:“这可不行!”
“嫂嫂先听我说完再反对也不迟。”钟玥像个小大人一样,跟安宁讲道理,“玥儿不想去家塾,可不是想要贪玩儿,而是想跟着嫂嫂学习怎么经营染坊。”
李氏和安宁俱是一惊。
钟玥很是认真:“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嫂嫂一人支撑家里辛苦,玥儿既然已经长大了,就该为家里出一份力。”
“玥儿能这么想,当然是极好的。”钟玥能把心思放在更大的地方,而不是拘泥于闺阁之内,安宁很是欣慰。
可钟玥毕竟年纪还小,安宁劝道:“但现在你还小,念书还是最紧要的。染坊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念什么书呀。”钟玥叹了口气,“这一年里在家塾不是绣花,就是抄经,我都要腻死了。倒不如跟在嫂嫂身边,还能多学点东西。”
安宁惊了:“只学抄经吗?不学学什么名家诗词,圣人言语吗?”
钟玥摇头。
“那确实……也没有什么继续学习的必要……”安宁说着,偏头去看李氏的神色,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得由钟玥的娘亲来做决定。
李氏看着钟玥,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眼里全是疼惜之情。李氏作为母亲,自然不愿意让自己娇养的女儿受奔波劳累之苦。
就在安宁以为李氏要说出拒绝的话时,李氏拍了拍钟玥单薄的肩膀,道:“好!我们玥儿也要成为三房的顶梁柱,是不是?”
“嗯!”钟玥眼里放光,坚决地点头,“就算哥哥回来了,我也要和哥哥一起经营染坊,和哥哥一起做顶梁柱。”
李氏转向安宁,说:“宁儿,我很高兴,有了你做榜样,玥儿就不会像我一样软弱无能了。过完年就让玥儿跟在你身边吧,让她学学如何依靠自己。”
“好!我一定照顾好玥儿,尽我所能的教导她。”安宁承诺。
钟玥兴奋地跳了起来,先来拥抱了安宁,然后腻在了李氏怀里。虽然刚才说话成熟得像是个大人,现在依旧是一副小女儿情态。
……
饭后,三房的主仆围在一起守岁。
安宁记得钟璟说,李氏肩颈不好,一到过年都会忙得抬不起胳膊来。所以每年除夕夜,他都要替母亲捏捏肩。
趁着李氏在与钟玥翻花绳,安宁走到李氏的身后,双手按在李氏的肩膀上,轻轻揉捏起来。
感受到那熟悉的手法,李氏在那一瞬间怔住,以为是她的璟儿回来了。
她僵硬地回过头,看见安宁在她身后,朝她笑得甜美。
“好孩子。”鼻头莫名有些酸胀,李氏回过头,瓮声说道。
在李氏看不见的地方,安宁放在她肩上的手,其实并没有用力。
她感受到的每一次力度恰好的揉捏,都来自无法现身的钟璟,都充满了骨肉相连的孝心与爱意。
翻了花绳,抓了福包,漫长的夜才刚刚过了一半,钟玥都快睡着了。
花烛爆了一声,钟玥惊醒,拍了拍身边同样快睡着的绿莺,道:“不能睡不能睡!今天可是要守岁的!”
传说,除夕守岁可添父母寿数。钟玥年纪虽小,但对此十分看重。
绿莺揉了揉眼睛,提议:“小姐,那不如,我们来打花牌吧。”
“好!好!”钟玥兴奋地拍起了手,抓了一把饴糖分给众人,狡黠道,“一个饴糖算是一串糖葫芦,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人买糖葫芦吃!”
“你个小馋猫。”李氏刮了刮钟玥的鼻子,吩咐刘嬷嬷把花牌拿出来。
安宁看着一叠画着各式花草的牌犯了难,推脱道:“这个花牌……我不会。我看着你们玩吧。”
钟玥立刻道:“不行不行,就是要玩嫂嫂不会的,不然谁给我买冰糖葫芦呀。”
“可我真的不会呀。”安宁看向蓝鸳,问,“蓝鸳,你会吗?”
蓝鸳面无表情道:“奴婢也不会。”
钟玥不依不饶:“嫂嫂,玩两局就会了,很简单的!”
这个时候,钟璟附在安宁耳边说:“我来教你。”
……
几局过后,牌桌前哀嚎声四起。
钟玥抓着手里的仅存的饴糖愤愤道:“嫂嫂骗人!嫂嫂还说不会打花牌,这牌出得就和哥哥一样损!”
安宁被并不属于自己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得意道:“我这是天赋异禀。”
钟玥无奈地将手里最后一颗糖递给安宁,小声嘀咕:“等哥哥回来了,一定要让哥哥和嫂嫂两人杀一盘,看看谁损得过谁。”
绿莺在一旁打趣:“小姐,这结果不是很明显吗?少爷和少夫人打花牌,那肯定是少夫人更胜一筹了。”
“为什么?”钟玥不服,在她心里,自己的哥哥是顶厉害的人,哪怕是打花牌这种事,也没有人能胜过他。
绿莺满眼促狭地看向安宁:“因为少爷肯定会让着自己的娘子呀!”
“哦!”钟玥恍然大悟并表示认同。
安宁伸手去拍绿莺的袖子,嗔道:“说什么呢!我凭自己就不能赢了吗?”
绿莺笑着缩成一团:向她讨饶:“是,是。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钟璟在安宁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声音,温柔道:“绿莺说的没错,我当然会让着娘子你的。”
夜,不知不觉地在语笑喧阗中溜走。
新的一年,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