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感冒断断续续,直到期末考试,期末紧张的复习让我这个处在病中的人差点奔溃。看着桌子上那一厚沓试卷,我知道这个学期就在这一厚沓试卷中结束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给学生们判卷子。我极其讨厌判卷子这项工作,所以在抱怨中磨磨唧唧地一直判到天微微亮。
我经常熬夜却很少通宵,偶尔一次肯定是和管帆和阿愚一起的时候。
把桌子上的试卷整理好然后穿了棉衣去政教处在电脑里输入学生的考试成绩。到了政教处才发现我是第一个。五十多岁的政教处主任在我输完成绩要走的时候问我是不是熬夜了,还嘱咐我熬夜不好。
回到寝室躺在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发现毫无睡意。没有睡意索性就不勉强自己,开始收拾回家的东西。
从高中离家,到工作回家,我的整个青春都在家乡之外度过的。好在的是青春里有阿愚,有管帆。
阿愚从那天半夜给我打了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QQ不上,微信不回,连天天更新的微博也没有了动态。我以为阿愚说是辞职出去走走,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却真的去了。我和管帆都知道阿愚是个理性的姑娘,但我们都忘了她也是个决绝的姑娘。
我问管帆,阿愚,走了吧。
管帆说,走了,我送她去的火车站。你知道的,我们谁也留不住她。
在回家的路上,微信管帆,她问我假期去不去找她,我说看情况。
二
寒假我没有去找管帆,她也再没问过我。偶尔在QQ上聊几句,她都在抱怨忙,然后匆匆下线。而我却被母亲催促着去见各种相亲对象,但每每都不尽人意。母亲乐此不疲,以为总会有那么个合适的人。我不敢告诉她,我心底有一个人,纵然去见再多再优秀的相亲对象,终是抹不去心底的那个人。
在我敷衍母亲的相亲游戏中,我见到了袁佐。
那天母亲满脸笑容的进来,那神情好像是有什么稀世珍宝被她捡到了一般。她把我拉到身边说:“你张婶给你介绍了个对象,那个男孩子是在市第一医院上班。我看过照片模样不错,学历也不错,说是什么医学博士……”
母亲看起来对这个素未谋面仅看过照片的男子很是满意,看样子恨不得我马上嫁过去。这样倒是让我对这个男子有些好奇。当我带着好奇的心理走进事先定好的咖啡馆时,一眼就看到了袁佐,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在人群里熠熠发光。
“嗨”我和他打招呼,指了指我身上的红白粗条纹针织衫、浅蓝色牛仔裤。
他抬头,微笑,说:“没想到我的相亲对象居然是你。”
聊了几句之后,知道袁佐也在这无聊的相亲游戏中无法脱身。同时感叹,家里都有一个精力旺盛的老妈。我很想知道他又是为什么不找个人结束这无聊的游戏,是因为管帆吗?我终究不敢问,怕得到的答案是否定,那么等了这么多年的管帆又该如何?
相亲结束,我和袁佐同时认为这样的相亲游戏不能无休止的进行下去,万一哪天母亲大人们突然想通其中缘由,就不能如此全身而退了。于是,我们结成联盟,为彼此打掩护。
留了彼此的手机号之后,互相道别。关于管帆,我没有问,他没有说;关于管帆,他没有问,我也没有说。
三
春节如期而至,却任然没有阿愚的消息。倒是管帆来过几次,除了吃吃喝喝便是说说少年之事和抱怨工作上的烦心事。在百无聊赖的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我听说顾晞要结婚了。
是的,是那个刻在我记忆里的顾晞,他要结婚了。
管帆打电话过来问我心酸吗?我说,是解脱了。
此后我便没了任何奢望,不会给自己任何念想。这样很好。
顾晞结婚的那天,我在他家小区不远的冷饮店里坐了一天,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我看着迎亲的车队出发、看着迎亲的车队回来,直到整个小区的灯光全部熄灭。期间冷饮店要打烊,我就站在马路边看,看的自己泪流满面。
开学的第一个礼拜,我请了一周的假,去了C城。去看看那个曾经顺从心意宠爱了一次自己的自己。我和顾晞的生日是同一天,我一直为这个巧合而欣喜。在得知阿愚有了男友之后,在过生日的那一天我鼓起勇气跟顾晞说,咱们一起过生日吧。然后就是我自己在火车站前的那条老街等到放弃。
到达C城的时候是下午六点二十,冬日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街道两旁的路灯把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照的很柔和。火车出站口聚集着人群,接人的接到要接的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地离去,没接到人的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着,生怕错过。中间夹杂着一些小旅馆揽客的大妈们,叫嚷着。走出人群,我直接朝老街转角处的咖啡店“旅途”走去。“旅途”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我离开时的那个样子。要了一杯柠檬香草茶,找个角落坐下。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自己也什么都不想干,就看着窗外路旁的灯发呆。
手机振动,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左立言,“旅途”咖啡店靠墙的角落里是你吗?
抬头便看见向我挥手的黄知胥。他身材颀长,俊美的脸庞一如我初见时的模样。他面对我坐下说:“果然是你。”
“好久不见,还好吗?”我问。
“你呢?”他没有回答反而问我。
我看着他笑,不作声。他也看着我,嘴角微翘,笑容恣意:“今天我可没有喝醉,而且身上也没有钱。”
一个圆脸长得很可爱的女孩走过来坐在黄知胥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看着我,娇嗔道:“阿胥,不介绍一下吗?”
“朋友。”我笑着说。
黄知胥看着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嘴角微微翘起,说:“曾经深爱过的,前女友。”
然后,他起身离开,没再说一句话。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就那样走了。他说,我怕再一次看见你那不在乎的微笑。
四
初见黄知胥是我在车站等顾晞的那一天。那天下着雨,很冷。黄知胥就坐在火车站前面小广场的长椅上,不远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的长长的,很孤单也很悲伤。他那天喝了很多酒,脸上挂着泪和雨水,不时地低喃着为什么不要我。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那满脸的泪水让我一瞬间特别的心疼,也许是感觉彼此同病相怜。鬼使神差的我将他带到了附近的小旅店。住宿费是黄知胥的,证件是我的学生证。我身上唯一一枚用来坐返程公交的一块钱硬币也在带他去小旅店的路上掉了。好在黄知胥兜里有钱,除了付住宿费剩下的我又给他买了解酒的药,然后心安理得地从他那里拿了一块钱,返校。
几个礼拜后的一天,我又见着了黄知胥,在我们学校的食堂。那天正在我对面吃饭的小棒槌突然满脸花痴的样子朝我身后看。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黄知胥。他同身边的男生说了几句话后便朝我走来。
“同学,你好像拿走了我的东西。”他盯着我看了一眼,然后直奔主题。
“还你。”我咽下嘴里的饭,掏出一块钱递给他。
他接过钱后并没有走,依旧站在那里。我急了,站起来说:“你兜里只有九十二块钱外加一张火车票。住宿费五十,解酒药二十八,我借走一块,还剩十三块。我把剩的钱和火车票装在了你外套左侧的衣袋里了。刚刚我把那一块钱也还你了。”说完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叫黄知胥。”他说。
“谢谢。”他说。
“你确定没见过我的身份证?”他又说。
“没有!我被那句谢谢压下去的火气又噌的一下上来了。
“哦,我以为你垂涎于我的美色把印有我容貌的证件珍藏了。”他笑着说完转身就走。
在我咬牙切齿中走了十几步的黄知胥又转回来,从右边的裤兜里拿出一张二寸证件照放在我的上衣口袋里,说:“好好珍藏。你垂涎的,我。”
后来我和黄知胥说,当时我内心有上万只羊驼奔腾而过。他笑嘻嘻地将脑袋靠在我的肩上说,是不是印象深刻,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其实黄知胥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是他曾经在我耳边的自言自语。
他说:“从未有人对我这样好过,为我抹去眼泪的手指是那样温暖。温暖到我甘愿放弃一切去换取,哪怕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