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近两年的时间内,游十一也并非毫无进步,毕竟陈恩泽教了他两年,让他对大楚国的人情风土历史文化,以至于天文算筹也学习的有些建树,甚至还超过了陈恩泽。
但这也让他更为郁闷,他并不愚笨,至少感觉自己在学习方面比陈恩泽聪明,但这毕竟是修道门派,修剑两年却还御不了一柄铁剑,算筹再好也不过能在俗世做一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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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游十一的两年,自然也是每个人的两年,不同的境遇和天赋在看似公平的时间的洗礼下,显得越发不公平。
谢秋娘因为其师父出事,终于学会了沉稳内敛,和陈恩泽见面都少,虽资质一般,却也已经入了二境,更为了避嫌,主动要求调往外山做执事。
最近一年来,谢秋娘将外山打理得也是颇见成效,剑阁产业下的那些凡人皆知,剑阁新晋了一位仙女执事,待人亲和有礼,不失仙家风范,导致不少富家少爷前来一睹尊容,竟让玳瑁县繁荣了不少。
只是传说,那些公子哥远远看着还好,如果胆敢有任何愈礼之行,都会被一个身形硕大的身影教训一顿,有人说这是剑阁的山神化身,也有说这是仙女的撒豆成兵仙法所化的黄巾力士。
“都是些什么事?这些富家子弟,不事生产,不服劳作,整日吃饱了没事。看刚才那个如同色中饿鬼,不知已经祸害了多少女子。”
如今陈恩泽已经不再替游十一讲学,只是偶尔作为他的轿夫陪他外出。此刻,他刚收拾完几个对谢秋娘不轨的子弟,愤愤不平地说道。
谢秋娘摇头道:“自从那日有人来问我名字,你是看谁都像色鬼,之前只是打一顿了事,现在直接断人家一条腿。”
陈恩泽道:“这等酒囊饭袋,若说打死或许有几个冤枉,但是断条腿却没一个亏了他们。”
谢秋娘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责备他什么,轻声问道:“你今日没有其他事情吗?”
陈恩泽嘿嘿一笑,道:“昨日陪游师弟回去祭祖,今日便没有早课,我来陪陪你。”
谢秋娘的脸被晨时的阳光衬的犹若桃花,脸上细细的绒毛泛起微光,此时被陈恩泽满含情意的话羞得更添娇媚,只是笑意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然凋谢,她缓缓低下了头,神情甚是愁苦。
陈恩泽轻轻搂了搂她,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问道:“又在想些什么?”
谢秋娘轻轻推开他,抬起头说道:“师兄,你说,我们真能在一起吗?我师父他出了那种事,阁主绝对不会饶了他。我本就在剑阁不受重视,虽说入了二境,但毕竟是靠着师父才破例入阁。我这一年过的很累,每天都觉得阁主会过来废了我的修为,把我逐出门去。”
谢秋娘话越说越快,陈恩泽静静听完,沉吟道:“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即便师叔背叛了师门,我想也不会怪在你头上。”话虽如此,但想起入门时听乐醒师兄所说一事,心中有些阴影。
“那我问你,如果阁主真的废我修为赶我出阁,你如何做?”谢秋娘认真看着他道。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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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南海热的很早,三月开始,便已经有了潮湿的意味。距离外山那对痴男怨女不远处,有一块湖泊,湖边没有钓叟,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
乐醒本就性格沉静,前山之事交由谢秋娘后,更无意与旁人相交,他无事之时便常常来此,这两年更是来得勤了些。
被击中胸口的伤早已复原,谢凌云本无意杀他,但破了其道剑春雷的那金刚一指,以及随那一指渡入他身体的那道属于五境的危险气息,搅乱了他的经脉和气海,若非谢一松真有回天之力,只怕早已死去。
属于谢凌云的气息依旧停留在他体内,只是谢一松用通天修为压制了那种躁动,如今,这道气息如同友邻般与他的气海互相观望。
剑修的修行与众不同,炽红的春雷既是他的道剑,也是他意志的体现,更如同他的血管一样,连通着体内的神识与气海。四境以上,道剑有了意境加持,便可剑游百里无坚不摧,道剑本身也会变的极为坚韧,几乎不会损毁,即使受到了外力毁坏,也不会出现剑亡人亡的蠢事。
但不易损坏的东西,一旦损坏便不易修复,更有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事。这也是那日魏草茸极为着急自己道剑的原因,他的道剑损坏的更加严重,现下还在停亭中修养。
那次大战后,尽管有谢一松的帮助,春雷的损坏和五境气息的侵伐还是造成了他状态的不稳定,这两年别说精进,他的境界步步跌落,现下甚至有了堕境的迹象。
其实以谢一松的境界,并非无法根除那道气息,这是乐醒自己的决定。
谢凌云早已消失,近一年更是毫无踪迹可寻,他体内的这道气息便成了唯一线索,只是他却并不焦虑,依旧常常来到湖边,呆坐整日,偶尔翻翻手中那本旧书,似乎等待着什么,琢磨着什么,消化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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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顶那座神秘的梅园依旧神秘,梅园那位强大的谢一松也依旧强大,他看着眼前双目紧闭的少女,默默估算着时间。
“可以了。”谢一松开口道。
少女睁开了与谢一松不同的大大的眼睛,如平日般摊开那嫩白得不似握剑的手,左右手掌心中各一块黑色石子,圆润发亮。
少女看着石子,皱眉道:“最近道玉消耗的好快。”
掌握了不少修行知识的游十一如果在此,定会认出,少女口中的道玉,自然就是那两块石子。这种黑色石子其本身不过是一种名为墨玉的稀有玉石而已,之所以能成为修道者最为珍贵的宝物之一,还被冠以道玉的命号,便是因为其拥有停念的能力。
停念,可以让高境界修行者将自身的修行感悟和境界,附着在墨玉之上,而附着了大修行者道行境界的墨玉才有资格被称为道玉。
这种道玉中附着的境界可以被与之同源的修行者感悟吸收,如同灌顶传功一般,却不会因此对根基造成影响,常常用于培养后辈弟子,可是因为道玉制作繁琐,一块墨玉大概需要大修行者不眠不休,持续将元气注入三个月以上才能形成道玉,加之朝廷把持且严格管控着墨玉的产出,所以这几块道玉,也消耗了谢一松大量的精力。
不过两月时间,两块道玉就被少女吸收的七七八八,谢一松脸上看不出丝毫心疼,点头道:“大概再有一个月,道玉就完全吸收了,你强行破境带来的冲击也能痊愈。记住,虽说修行如逆水行船,但一味求快便走不远,你的资质远远高于我,只要不出意外平稳修炼,超过我也是迟早,不要如痴夫愚汉般短视。”
少女奇怪道:“不是我短视,只是那诱惑实在太大,三境便有那般强的吸引,师父,你是如何不为所动的?”
谢一松道:“剑心通明,这不是境界,而是自身感悟与与道心之间的联系,让我可以看到很多事情的本质,自然不会理会这种吸引。剑阁还有这样一人,只是有些可惜了。”
少女道:“是胡师兄吗?”
谢一松点点头,望了望梅园中间那座没有门窗的奇怪草屋,然后接着道:“这种吸引原本也是没有的,十四年前有人入梅园偷了一柄剑,梅园便不完整了,想来那时,谢凌云就已经背叛我了。”
谢一松又看了看少女,轻笑道:“不过好在,那柄剑已经回到了剑阁,只是不知他自己能否度过这一关。”
少女不解:“师父你又在说谁?”
谢一松道:“你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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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忠的房间在清凉殿最北端,没有刻意隔离,只是为了安全,与低境弟子的住所隔的很远。毕竟,陈恩泽入门时,也受了他不少欺负,偏偏还无法说理,所以乐醒为了补偿他,便将自己设下的镇压胡忠的禁制交给了陈恩泽。
陈恩泽曾经用禁制画一范围,规定了胡忠的活动区域,这几年下来也相安无事。
他今日没有喝酒,也不像往日般坐在屋中念念有词,而是拖着一条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石头棍子,饶有兴趣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就这样走出了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