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杯子从Alex的掌心滑落,碰至地面的一瞬间,破碎的玻璃如绽开的冰晶之花一般,短暂的残酷而美丽的景象过后便只剩一地难以辨认的可怜残骸。
惊讶的Kevin在看到那一地碎片后又迅速瞥见Alex颤抖得厉害的手。目光上移,Alex垂着头,一脸惊恐无措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冰蓝色的眸子失掉了光芒,冰色的深渊尽是绝望和暗黑。
“你就这么想走吗?”可以听得出Alex正努力抑制着自己颤抖的嗓音。
相比起对方,Kevin在短暂的惊异过后便是冷静沉着:“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您有这么大反应,但人没有不离开的道理。”
“所以你刚刚只是在讨好我,让我帮你?”一种难以言诉的细微哭腔出现在Alex的声线中。
没有料到对方竟会如此惊人之语,刹那间Kevin都不知怎么组织语言,看着面前的人似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说话都结巴了许多:“不是这个意思啊!我!”
不等Kevin解释,Alex忽地逼近青年,五官深邃的面庞在Kevin的眼前放大好几倍,对方白皙的手覆上了Kevin半张的唇,未说完的话便哽在咽喉处。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黯淡失色,浑浊似烟灰蓝,但依旧美丽。
在紧盯Kevin半晌后,一如既往的冰冷声线在空气中响起:“你无需言语。”
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Alex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感情波动,他的双眸隐隐暴露了他的目的,黯淡的眼眸如深渊诱引着过路人探身俯视,最终无一幸免地坠入深渊,沉溺在黑暗之中。Kevin僵直了身体,呆愣着不敢动,只感觉冰冷的掌心抚过自己的鼻梁、脸庞,直到遮住自己的双眼,动作才得以停止。
等不及思考这动作究竟有何寓意,对方就已移开手掌,一股不同于餐厅哪温暖的黄晕的冷色之光刺痛了Kevin仍紧闭的双眼,熟悉又陌生的氛围层层包围着自己。睁开双眼后却发现Alex早已不在自己身边,自己面对的,是之前和Alex谈心的冰色境地。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重合,湖和屁股下坐着的横木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但Kevin只觉得周围一切事物都被奇怪的东西禁锢着,似乎失了往常的宁静致远的灵性。
不明白现在的处境,Kevin下意识地唤了一声:“Alex先生?”
结果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回应,没有冰冷声音在空气中突然响起,也不曾见那高傲、孑然一身的背影。摆在眼前的只有愈发向自己逼近的浓雾,仿佛身处蜘蛛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愈发挣扎,看似纤弱的丝线却会如坚固顽韧的藤蔓缠绕猎物直至死亡。
Kevin为自己的视线范围逐渐缩小而感到无措,这时,只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拉住,回头一看,一名大概也就比Aileen高一个头的女孩正拉着Kevin的衣角,一双淡琉璃紫的大眼睛直勾勾第盯着青年。
“请问你是……”
“你还来这干嘛?”没等Kevin夺得问话的主导权,女孩便面无表情地质问道。
Kevin面对女孩强硬的气势有些出乎意料,仍发觉了一些问题:“还?”
女孩直接忽视了对方的反问,仍重复着刚刚的话语:“你还来这干嘛?”
见自己反问失败又迫于女孩那令人压迫的扑克脸,Kevin只好无奈开口:“我叫Kevin,之前跟着Alex先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来到这里。”
得到了答案,女孩的表情仍没有丝毫松动,对视几秒过后果断转过身子准备走进雾区。
“等等啊!请问这里的出口在哪啊?”
徒劳无功,随着走动的步伐,女孩的银色的及耳卷发轻轻晃动,淡紫绣球花连缀着的泡泡洋裙带起一阵雾气,雾气遮住了那双没穿鞋子的芊芊细足,薄似雪纱的袜子显然起不到保暖和保护作用。女孩已渐渐与雾融为一体,身影也再难以分辨,显然她已离开,仅留下难以撩拨的迷雾和Kevin一人。
Kevin刚想叫住女孩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某种神秘强大的力量所抑制住,牢牢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要把自己的整个身体给提起来。几乎无法呼吸的痛苦让Kevin不禁翻着白眼,趁大脑还清醒着,Kevin为自己还能小范围活动感到疑惑又庆幸。跪在地上,靠膝盖与地面的摩擦才得以缓慢移动。
Kevin努力睁大双眼让视野变得清晰,可看到永远是迷雾,放弃似地闭上双眼。耳朵灵动地上下摆动,微弱的气流拂过耳朵的轮廓线条,Kevin的眼睛倏地睁大,希望涌入眼底,努力把全身力量汇聚在一条胳膊上,高举手臂在半空中,手掌一合一开。风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这无力的风却给Kevin带来了存活的希望,手肘和膝盖都摩擦着地面,缓慢匍匐前进。
好在鼻腔内逐渐涌入新鲜空气,让刚刚极度缺氧的大脑得到缓解,理智正回到正轨上。Kevin一脱离了令人窒息的环境,便如一滩烂泥一样浑身释然地躺在地上,能感受到空气和泥土的清香。扳过身子面向天空,眼前早已没了缭绕的雾气,只有蓝紫渐变的天空,Kevin尽情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快感。
以Kevin的认知,他还无法看清一切事实的真相,他只知道刚刚自己差点死了!在庆幸过后,Kevin又心有余悸地迅速起身,朝相反的方向也就是眼前那一片浓绿欲黑的森林走去。
Kevin殊不知的是在自己逃跑的时候,两位“罪魁祸首”正十分平淡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悠哉的神态根本不像是差点害死一个年轻生命所摆出的。
“你刚刚明明可以杀了他的。”现在的Alex静静地说出一番残酷的话语,黯淡的眼神一直绑定在Kevin身上。
“不。”白发少女迅速否定了Alex的话语,“你不想的,因为你还爱着她。”
Alex没有回答,等到白发少女抬眸看去的时候,那抹清冷的身影再度消失不见。白发少女收回目光,随着玉手在空中轻轻一拂漾起一层薄雾,笼罩起自己娇小的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庆幸逐渐褪去,盘旋在Kevin心上的只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之前隐隐的违和感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可现在事态分明已远离了正确轨道,朝着愈发离谱和猎奇的方向发展。想到这,Kevin不禁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妄图摆脱这些缠绕自身欲要使自己窒息的枷锁。
事与愿违,Kevin跑出了这片在黑夜气氛下诡异异常的森林,但摆在眼前的依旧是小镇的景象,发觉自己正身处小镇的入口处,Kevin猛然回头,身后的不就是那片最初的森林吗?名为绝望的阴影笼罩在Kevin的头顶,但此时更能吸引Kevin注意力的是现在毫无生机的小镇。
约莫现在已是午夜了,小镇上寂静也是正常,但没有一丝风声,没有野猫野狗轻吠,这一切反常的现象差点让Kevin误以为自己闯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到处黑灯瞎火,就连月光能洒下的一片淡光都只能让Kevin看见自己脚下模棱两可的影子。Kevin试探性地迈出步子,谨慎前行着,孤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中央,孤独无助霎时间涌上心头。Kevin尽量平复忐忑地内心,四处张望着,不管是商店还是平常人的居所,但凡是房屋皆是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的像是与世隔绝。小摊似是还没背收拾干净,没卖完的蔬菜瓜果凌乱不堪地散落在地上,透露出荒凉的气息。与白天或刚刚傍晚的繁华截然相反。
无意间走到了Barzam的餐厅前,原本为了派对而挂在招牌上的彩灯,可以看得出有人想收拾掉但手足无措,反而更加凌乱地垂挂在一边,显得可怜又不堪。这无疑加大了Kevin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下意识地朝古堡的方向奔跑起来。
带着有些加快的心跳奔跑着,跑到古堡大门前时神奇地没有感到任何疲倦。Kevin没去多想,古堡的铁栅栏的大门留了条缝,Kevin轻轻一推,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侧着身子进入的园内。园内不知几时多出了两排精致的矮路灯,缝隙中透露出幽紫光芒足以照亮脚下的道路,但诡异感无疑加重了许多。
到头来还是回到了这里……Kevin在心里不甘又忐忑地想着,额头上滑落出一滴冷汗,Kevin还是壮着胆子推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偌大的大厅,在刚刚幽紫光芒映照下,在钢琴凳上的垂头少女的身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Kevin眼前。Kevin心里“咯噔”一下,在打量完对方的外貌后,一头略显蓬松的黑色卷发和身上少女般的白色雪纺睡衣。当Kevin猜测对方是Aileen时,对方却突然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钢琴前消失。Kevin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又用手背擦拭双目,眼前依旧是空无一人的钢琴凳,在Kevin狐疑的目光下,青年故意绕开钢琴一段距离,登上了楼梯。
目光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那幅偌大的油画上,虽然能映到画上的光线很弱,但Kevin依稀能辨认出画面的轮廓。只是借着环境黑暗的负面效应,画中的修女的神情似乎变得哀伤,紧握十字架微微颤抖的双手流露出微微的恐惧。Kevin还是挪过了视线,登上二楼后又径直准备登上三楼。
才踩上第一格阶梯,一阵不太和谐的声响传入Kevin的耳朵,只听见三楼似是传来了物体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可真正让Kevin感到胆寒的是,金属和金属摩擦的声音,清脆的响声定是来自于两把按耐不住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