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鲲紧束鼓涨的怀袋,尽量不让旁人看出异样。他走到两人中间,眉际拧皱。
“哥!”刑天轻呼一声。
“嗯”他点点头,目光转移到奉节身上,肃冷道:“把刑天送回首山!”
“哥,刑天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只怕这一次,谁都回不去了!”姜明鲲指着湖岸的马车:“刑天,听哥的话,乘上马车,回家,回家……”
“我不走,我答应过含妱姐,不离开你!”刑天急得脸色通红。他看到貉亚走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貉亚姐,快帮我说说,让我去兖山!”
“奉节,你如何从兖山脱身,对他说。”貉亚深知这趟行程凶险,特别理解姜明鲲的担心。
奉节沉默不语。从烈山宫逃出来,他一路被姜尹浩的人追杀,历经九死一生。
姜尹浩对蚩尤大位垂涎已久,铲除异己绝不手软。奉节脱逃,整个兖山肯定会加强戒备。
他抬起头,盯着刑天。
刑天从奉节的眼神,读懂了难测的凶险。他不怕,也绝不退缩。他的心里,含妱就是他的亲姐姐,答应她的事,义无反顾。
“带上刑天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帮助。”奉节握住刑天的手,看着姜明鲲。
姜明鲲觉得眼眶有点潮湿。他紧紧拥抱刑天,感泣轻呼:“好兄弟!”
…………
寒风凛冽,天空飘起雪花。入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秀美的高黎山川,犹似粉妆玉砌。
刑天穿上紫貂双面绒袍,忽觉一股暖流从心内升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上如此暖和的绒袍。
“想不到,你穿上二哥的貂袍,很合身。”貉亚前后左右看着刑天,眼皮轻瞄姜明鲲,笑说:“在这里的起居习惯吗?”
“多谢貉亚姐!”刑天拱手,蓦地掠过貉亚乌黑的发丝。头上晃荡的骨芊,跟弦卫的一模一样。不知道北黎下雪没有?弦卫,你还好吗?刑天呆呆地仰望飞舞的雪花,每片晶莹的雪瓣,好似弦卫的眼睛。
“貉亚,在高黎有一些时日,黎主为何避而不见?”姜明鲲对苏毂的冷落,失去耐心。心中的懑忿,即将爆发。
“黎主……”他刚想斥责,当对视貉亚垂怜的目光,火气自主熄灭。貉亚进高黎宫传声数次,总是被苏岭挡回。得到的回答:“黎主身体抱恙,暂不见客!”
“鲲,我再通报一次,准能见到阿爹!”貉亚愧色道。
“罢了!”姜明鲲抬抬手:“奉节、刑天,我们走!”
“喂,鲲哥,不能走!”
“明鲲,高黎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一个浑沉的声音,从身后走来。
高黎宫门前的石阶,走下一个身穿红狐皮袍,脸色白净的人。脚下的豹皮蹬,筒沿临膝。他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地,不苟言笑的表情,显示出孤傲的秉性。
他走近姜明鲲,狐皮里伸出一只手,狠搭在他的肩上。
“大哥!”貉亚不解其意,微启红唇,紧张地轻呼。
来人不理会貉亚,伸出双手,紧按住姜明鲲肩上的羊绒坎。
“黎主要见你!”
“苏岭……”姜明鲲感激而唤,他伸手,想握紧他,希望冰释前嫌。
苏岭松手拒绝,转瞬掉头,不留丝毫和解的余地:“阿爹感染风寒,尚未痊愈,交谈简明扼要!”
“好,明鲲一定遵循苏兄之意。”
苏毂的卧寝,经过一段长长的甬道。百余族兵分站两边,间隔有序的排列。他们手拿兵器,神情肃穆。
刑天跟随姜明鲲身后,行进到另一座石门。
苏岭停下脚步,转过身。他指着刑天、奉节,做个禁入的手势。
姜明鲲点点头,和苏岭缓步走进苏毂的卧寝。
前面垂下一道珠帘。来自东黎的蚌珠串连一起,在鲸油灯照射下,熠熠生辉。
透望珠帘,地面的木榻上,隐约半躺着一个人。
他的身体,被羊绒覆盖,只露出半截脸。从头上的白发辨认,应该是高黎黎主苏毂。
姜明鲲站立在珠帘下,拱手行礼:“姜明鲲参见黎主!”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后,一个沙哑,沧桑的声音回应道:“十七啊,你说尹浩篡逆,有何佐证?”
姜明鲲不由一惊,苏毂说话,声如啸泉,偶感风寒,怎会剧变得如此羸弱。他收回疑问,耐心道:“奉节死里逃生,罪证不够详尽吗?”
“奉节脱险,听貉儿说过。如今姜尹浩势若中天,仅凭你我联手,恐怕难以匹敌。老夫倒有个主意,明鲲,你带上青蓝黑白四季堂,暗中潜入兖山,探听虚实,再行发兵。!”
“多谢黎主!”
“事不宜迟,岭儿,即刻调动四季堂,趁雪夜冰封,破了雷泽氏的天阴阵!”
“苏岭谨遵父命!”苏岭斜目姜明鲲,示意退下,嘴角浅笑一声。
甬道的头顶,由条石搭筑。看着焕发青光的巨型条石,铺垫得如此整齐严实,难以置信是人力完成。
刑天出神地仰望,幻想着有一天,他能打造一模一样的黎宫,和弦卫快快乐乐地生活。
“刑天,想什么呢?”姜明鲲来到身边,脸上洋溢笑容,苏毂答应出兵,太顺利了。
“哥……?”
“倘若不出意外,十天之内,我等便进入兖山,观看兖山盛景:冰瀑悬挂!”
“冰瀑悬挂……?”
“九黎奇景,美不胜收啊!”
“十七,不要高兴太早!破得了雷泽氏的天阴阵,闯不过姜尹浩的五行阵!”苏岭跟出门外。他的身后并排四个人。
刑天定睛打量:从右至左,四人分别身穿绿蓝黑白衣服。每个人用绸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烁目。
姜明鲲细看四人,旋即拱手致礼:“有春夏秋冬四季堂相助,明鲲如虎添翼。”
苏岭鹰眼半睁,神情冷傲:“莫不是貉亚喜欢你,怎舍得调动四季堂?”
“哥……”貉亚撒娇地白了一眼。
他鄙夷地横眼刑天,再对穿绿衣的蒙面人道:“沐春,试试他的身手,若是平庸之辈,绝不启用!”
“他叫刑天,已是明鲲的阿弟!”
“沐春,嗯!”苏岭懒得听姜明鲲废话,嘴唇一努。
“沐春遵命!”绿衣人得令,跃起身,抽出后背的刀,拦腰砍向刑天。
刑天退却一步,后仰躲避。刀锋攃着他的脸面,呼呼直响。
“沐春,对付手无兵器之人,有失公允,我来助小兄弟一次!”声音劲魄,来人从石阶腾空翻飞,来到刑天身边。他身披灰色貂衣,手拿着一柄月牙干槭。他挥舞干槭,替刑天挡住沐春一记狠招,目光得意地望向苏岭。
“二哥!”貉亚欢呼雀跃。她抚着他的肩,笑吟吟地说:“二哥威武!”
“苏垄,你!”苏岭愠怒地瞪眼二弟,提醒他休管闲事。
“哈哈哈,放心吧大哥!”苏垄浓重的横眉下,一对豹眼闪烁。浅须下的嘴唇,一道细纹疤痕,象是一条蚯蚓,格外醒目。他把干槭扔给刑天:“兄弟,看你的了。”
刑天握紧干槭,感激地对视一眼。均乐精心授传的招术,由感而升。
沐春发起攻击,一柄首山石刀快如闪电,杀得刑天连连后退。
刑天连上五道台阶,鹿皮蹬暗顶条石。他突发其力,身体弹飞沐春头顶,一招槭风溯影,月牙刃横向颈部。锋刃划过皮肉,留下一道浅痕。
沐春惊出一身冷汗。若是对方手不留情,只怕颈项皮开肉绽。
他眨眨眼,立即变招,刀锋向己,刀背朝外。这招形似自残的刀术,看起来拙笨可笑,却倾注沐春的用心。
刑天从未见识此招,心中不敢大意。暗忖:倘若两器交接之时,对方还敢如此,便用槭影闭月,用槭勾锁住他的石刀。
沐春的刀背近到胸口,只待刑天落入陷阱。
刑天挺槭而上,试图用槭勾压住石刀。
沐春迎槭而上,借槭勾之力,反转石刀。
一招秋叶横飞,乱舞的石刀划开貂袍的绳结,露出里面的葛布衫。
姜明鲲急中生智,高呼:“黑云压顶无处藏,挥手覆雨细心防!”
刑天默记于心,知道姜明鲲故意念出口诀,意在干扰对手。
他缩回出招,横槭戒备左右,疏留中路门户。
沐春大喜,他使出一招风花雪月,刀光如烂漫的杏花,在风中炫舞。
刑天表现出眼花缭乱,暗中却紧盯胸口。
沐春表演完虚招,握紧刀柄,用直入虎穴,刺向刑天心窝。
刑天掉转干槭,披棘挂帘,注意力集中沐春的刀尖。
沐春甩手一挥,木柄向前,直顶刑天的面门。
刑天“哇”地跳开,急忙用干槭遮住脸。显然,他已经中招。
“阿弟!”姜明鲲担心地大喊一声,紧盯沐春:“风少白的应龙摆尾!”
“非也!”沐春矢口否认,原本再耍几招,不料被姜明鲲看出路数。他急忙变招,祭出鸿钧老祖的摘星刀。
他乘胜追击,刀锋朝天,刀尖晃荡,刀影似密挂的冰棱,笼罩着刑天。
“咳咳咳”关键之时,苏岭连咳几声。
沐春闻听,缓和凌厉的攻势。
刑天闪开干槭,露出完好无损的脸。他转动槭柄,槭刃时而急上弦月,时而破浪沉江。
沐春且战且退,神情焕散。
“月伴孤星!”刑天战得兴起,槭勾牢牢压住沐春的石刀。
沐春动弹不得,只好收招。他抱拳道:“刑天兄弟的身手,卓尔不凡,日后,定是大将之才!”
沐春本是真心夸赞,刑天却满脸羞愧。他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明明可以取胜,竟然伏强示弱,其动机令人捉摸不透。
当然,看出玄机的还有姜明鲲。
沐春在苏岭的暗示下佯败,也让自己提高警戒。貉亚曾透露,沐春的战力,在四季堂中,并不冒尖。最厉害的狠角色,当属黑衣人沐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