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垄一旁观战,神情始终保持亢奋。他的槭技,以猛勇狠著称。师父乃威震东黎的崇颥。
当看到刑天挥舞干槭,只觉耳目一新。他的战法,刚柔相济,灵活生动。像是为干槭注入灵魂。
刑天走到他的跟前,爱不释手地握紧干槭。
“刑天兄弟,这柄干槭送给你了。”苏垄接过干槭,重托似地交到刑天手里:“记住我_苏垄,倘若有一天,苏垄求助于你,切勿推辞!”
刑天不知苏垄话里有话,轻笑:“二哥的功力,绝顶至上,岂会求助于人?”
苏垄本欲作答,看见苏岭瞬间拉下冰脸,只好作罢。他看着天色,催促姜明鲲:“时候不早了,此行兖山,快则十日,慢则半月。”
姜明鲲拱手拜别。余光扫向貉亚时,心中涌起的感激却说不出口。
面对曾经相爱的女孩,这一去前路凶险,恐怕是诀别。
他竖起两个指头,神情凝聚着貉亚。
这是他俩的秘密,是保重的意思。貉亚岂会不懂。
“姜明鲲,你休想甩掉我。”貉亚回敬一个狡诘的微笑,唯恐大哥二哥看出端倪,急忙低下头。
七个人迎着风雪,淹没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宣怀义伫立在雪崖,注视虎啸坪。那里,是他精心布下的天阴阵。
虎啸坪扼守西北两个方位,是进入兖山的唯一通途。
雷泽氏本是风燧直系,乃华胥嫡亲。世代生活在华阳河,族人结网捕鱼为生。
由于连年苦旱,华阳河逐渐干涸。雷泽氏不得不离开故土,远走异地。
雷泽氏善于结网,懂得将伏羲八卦融入其间。族人根据天气变化,熟练掌握八卦运理,开创至虚至幻的天阴阵。
宣怀义盯着突兀的雪垛。七十二座雪垛,分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排列。每个列阵,由九名族勇组成。这些族勇,是雷泽氏最强悍的族兵,每个人的通魇,压在雪垛中,经过宣怀义的遁炼,足可以一敌百。
他的手,朝天挥舞。一阵疾风卷起雪尘,召至而来。雪尘合为一体,幻变一个清丽俊秀的女子。她眼眶湿润,双眸垂怜。
“善彤,我要让你永生!”宣怀义伸手,欲抚摸亡妻的幻灵。
善彤并无作答,连连后退,幻身渐行渐远,最后形影全无。空旷的雪地,只听到北风凄厉的尖啸。
一行人穿过树林,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吃力的喘气声混合,震动树梢的粉凌,飘飘洒洒地落在衣服上。
“虎啸坪到了。”奉节为上次的侥幸逃生,心有余悸,指向雪垛的手指不停抖动:“前方就是天阴阵!”
姜明鲲走上前,密切关注雪垛的排列:雪垛上尖中阔下丰,并非以天乾为首。更不是以泽水为基。”
“奉节,你从这里逃走时没有下雪,天阴阵的威力小一些。假如在此时闯阵,恐插翅难飞。”姜明鲲看着沐春,用探询的口气:“天阴阵乃悲悯之术,不知宣怀义运用哪些悯历排列。”
沐春垂眼,思索半晌。冷沉道:“宣怀义经历四大不幸。幼年丧父,少年丧母,前年丧子,去年丧妻。从卦运来看,他的悯历压在艮山之下。”
听得沐春娓娓道来,刑天蓦然升起同情。他的人生际遇,跟自己好相象。他改变主意,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闯入天阴阵。虽然他答应过姜明鲲,做好外援。
“不好,申时过后,将迎来极寒。”四季堂中,属黑衣人沐冬最寡言。一路上,他总是多观察,少说话。他望着西边的树林,滚筒状的旋涡开始升成。
“最悲伤的天阴阵,最寒冷的气流……”白衣沐夏的蒙布,遮住整张脸,两道清澈的眸子,从布缝放射出来,说话的声音透着焦急。
“事不宜迟,喝下龙焱水,躯灵脱窍!”蓝衣沐秋打开后背的褡裢,掏出一只黑陶瓶。他拔掉瓶塞,转过身子,背对众人,首先喝一口,再递给沐春。
沐春喝下龙焱水,陶瓶由四季堂传到奉节,递到姜明鲲手中。
刑天一把抢过,喝了个精光。一股涩涩酸酸的味道,在舌尖回荡。
“阿弟,你……”
“哥,你还是做外援吧,若是闯不过天阴阵,你可以回北黎,好好陪在含妱姐身边。”
“好,明鲲不便推辞,甘做外援。”姜明鲲点头应允。他解开外衣,摘下插在鲮甲带上的蚩尤手旗,扔给刑天:“带上此物。”
“多谢哥哥。”刑天说话时,一股真气从脚至上,直入丹田。身子轻飘飘,有种要飞起来的冲动。他按捺住飞翔,斜窥其他人。
只见沐春蹲坐雪地,蒙布口中念念有词。少顷,一只白腹灰背的鸟儿,从密林深处飞来,唧唧喳喳停驻在沐春的肩膀。
沐春手捂鸟头,加快口中的咒语。鸟儿停止叫唤,紧闭双目,很快昏睡过去。
“鸻鸟渡灵!”姜明鲲的脸色,由红变白,易禽渡灵是姜石年的绝技。在姜姓族人中,已经失传千年。小时候,他无意中闯入结绳宫,解开很多尘封千年的秘密。看起来,沐春等人的来历,不简单。
沐春把鸻鸟交给姜明鲲,慎重道:“海鸻已被渡灵,烦请世子好好守护。一个时辰之后,若是我等闯过天阴阵,它会自主苏醒。反则,它会死去。”
“明鲲谨记!”姜明鲲拱手,急忙提醒:“宣怀义和妻子感情笃深,天阴阵最强的关隘,也许是善彤的生卦。”
沐春点头,站定身子。蒙布口中念念有词:“离火照亮泽泾路,巽风渡人过兑坎。坤地怀存容子心,乾云雷霆开艮山……”
刑天听沐春念毕,双腿变得僵硬,赴入天阴阵的脚步,笨拙似熊。
好在思维清晰,脑中的灵气蹦脱出窍。天气变得风和日丽。皑皑白雪,急剧融化,大地一片翠绿,只见一个圆圆的白点,在前方旋转。那是鸻鸟的借灵。
“不要理睬天幻,紧跟渡鸻。”沐春的提醒,保持镇定。
脚下的道路,出现褐色的泥土。
每走一步,脚底都拌起粘稠的泥泞。刑天仿佛又回到鸣笛山,来到哥哥出事的泥潭,幻境和雍关的场景甚为相同。
刑天的目光,从旋转的鸻灵,稍稍分神,两旁到处是哥哥荆云的面容。他是那么可怜,那么无助,那么让人心痛。
“哥哥!”刑天放声痛哭,欲拥抱哥哥。荆云化为青烟,立即消失。
吲吲吲,一阵埙音响起,刑天置身一片异域。周围古木参天,一条清澈的河水汨汨流淌。
河的对岸,一位少年哼着奇怪的歌谣,亦步亦趋紧随刑天。
他穿着葛布衣,肩上的石叉挑着绳网。
“哎,兄弟,借问一下,这是哪儿?”刑天隔河大喊,河谷飘荡他的回音。
“哈哈哈,宣怀义,这里就是华阳河呀。你怎么能忘呢?”少年的面孔贴近身边,舒展的眉际隐约苦笑。
“我是刑天,不是宣怀义!”刑天正好奇,少年什么时侯,渡过了河水,近到跟前。没等他开口,少年忧郁的眼神里有一丝诡笑:“你是宣怀义,我也是宣怀义。咱们的父亲叫宣蒲成,是雷泽氏头领。”
“不!我的父亲叫谦源,死在公孙越之手。我亲眼目睹。”刑天愤然反驳。
“不对,谦源乃自尽而死,你若不相信,看我的眼睛……”少年睁大瞳孔,他的眼睛出现一座石室。石室的中央,摆放着熟悉的石鼎,里面沸腾的水花,弥漫着草药味。
“阿爹的炼鼎!”
“且看详细……”少年喃喃自语:“谦源不负众望,终于炼成冥元毒,除掉天宁指日可待!”
“大哥,公孙越来了!”少年的瞳仁里,二十几名炼夷丹族人,簇拥在父亲谦源的身边,焦急地问:“怎么办?”
“东青已把冥元毒送走,我等借用公孙越之手,全数自尽,让天宁彻底放心。”
一位黄脸高个的人,急步走进石室。他手拿青柄青锋长剑,凤眼怒视,质问谦源:““三弟,为何帮天宁提炼还魂散?”
谦源似乎早就等待这一刻。他定定地望着来人,沉静道:“大哥,谦源无从选择,他们抓走云儿的娘,我若交不出还魂散……”
“唉”黄脸人嗟叹:“”天宁人无恶不作,幸好有熊的阴符咒,定住他们的心智。你这……”
“师尊给天宁人送去的是冥元毒。”一位模样稚嫩的炼夷丹少年插话道。
“什么?”黄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谦源,痛心道:“三弟,你这是为何?一旦被天宁识破,弟妹性命危矣。”
“若能铲除天宁,谦源在所不惜!只是三弟有一事相求,借助你的轩辕剑,杀了我等。这样,天宁便彻底相信!放心服用冥元毒!”
黄脸闻言,轻蔑地冷笑:“公孙越的轩辕剑,岂能杀自己的兄弟……”
谦源凑近公孙越的耳朵,窃窃私语。刑天极力倾听,却听不到父亲说话。此时,他太想知道,公孙越杀死父亲和二十几名族人前,经历了什么?_?
“刑天,不要相信眼前,盯住鸻鸟!”沐春行至身旁,使劲摇晃。
刑天猛然清醒,出神地看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