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是朔望朝。
朔望,是指月亮运行的某一时刻。
简单说,每月初一月亮最暗时叫朔,每月十五最亮时叫望,朔望朝与节日时的朝会一样,是在皇极殿举行的。
明代皇极殿与清代孤零零的太和殿不同,两侧有回廊与东西偏殿连接,规模也要大得多。
回廊如果有墙壁,就是‘庑’了。
皇极殿内御座置于一个高台基之上。
御座后上方有一个额匾,上有崇祯继位后亲笔书写的‘九思’二字。
淡金色的御座是香檀木制的,镶着红蓝宝石各色玉石。
御座后俩太监举着两面蓝色为主点缀着金色的巨型御扇‘东海潮’,扇子有许多对,都有名字,金色为主的‘金象’,红色为主的‘血枫’等等,用哪一对全凭皇帝爱好。
台基阶梯下,前面就是丹樨,前有一对铜仙鹤,左边焚香,右边拂尘,估计是嘉靖这老道士留下的。
丹樨至御座有四个太监各举仪仗,内藏兵器,必要时贴身护卫。
太监前面两侧有数名带刀侍卫手持长枪,大汉将军的制式盔甲闪闪发光。
总的来看,不像满清的装饰处处透着奢华,这时候的装饰要淡雅一些。
朱由检坐在皇极殿里宽大的御座上如同木偶一般,鞭炮齐鸣后有乐器响起,百官依次行礼。
好不容易走完一套程序司仪喊出‘散朝’二字,朱由检道:“令诸阁老、九卿入殿议事。”
百官都是一愣,按惯例早朝只是个形式而已,如果有官员奏对就会在早朝结束后去会极门偏房内商议,没事的官员则各回衙门坐堂——就是上班。
会极门,皇极门南东侧角门,原名左顺门。
也不能多说。
内阁首辅黄立极在前,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榗三位阁老随后。
再后面是九卿,吏部天官周应秋、户部尚书郭允厚、兵部尚书崔呈秀、礼部尚书来宗道、工部尚书薛凤翔、刑部尚书薛贞、左都御史曹思诚、大理寺卿陈扬美、通政使司李养德。
诸人进来行礼后各自按照官职高低分列两边。
还有一些挂衔尚书没有召见,比如专责总督仓场户部尚书苏茂相。
朱由检径直道:“朕这些日子翻阅典籍,见有说及宗室者。
‘故自郡王以上,犹得厚享,将军以下,多不能自存,饥寒困辱,势所必至,常号呼道路,聚诟有司。守土之臣,每惧生变。’
朕读之恻然,不知诸位先生有何见解?”
将军以下的宗室日子没法过了,堵塞道路,聚众扰乱衙门辱骂官员,地方官都怕他们会造反了,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诸大臣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以下日子是惨了点,这可怪不得别人,谁让他们太能生了,时至今日,在册宗室已经多达十万人,朝廷去哪弄银子养活他们。
再说他们过得再惨,那也是你们朱家的家事,问我们干什么?
难不成还想给他们涨定额不成?
这可是万万不能的。
片刻后郭允厚手捧笏板出列道:“陛下,臣亦知宗室之苦,只是朝廷度支艰难,每年出浮于入几达二百万两,实在无力救济。”
“陛下,祖制如此,臣等也是无计可施的。”黄立极也道。
首辅定调子,诸人自然要附和的,遂纷纷开口说没办法。
朱由检的本意就不是加薪,即使大臣愿意他也不愿意:“朕也知道朝廷度支困难,因此朕打算更改宗室封爵条例。
宗室爵位只保留亲王、郡王、镇国将军三等,女爵只有公主、郡主两级。
鉴于国事艰难,亲王、公主同样七成折钞,朕相信诸位宗室都深明大义,不会反对的。
其余宗室没了俸禄生计艰难,此后愿意做什么职业,听其自便。”
意思很明显,再次折腾宗室,减少定额。
诸大臣目瞪口呆,这位怎么想的?
可不管这位这么想的,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必须支持。
郭允厚再次出列道:“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诸大臣纷纷表态,坚决拥护皇帝的意见。
黄立极到底是老成持重,略一犹豫道:“臣亦无异议,只是此事不宜仓促进行,还需要仔细研究完善后方可明发天下。”
朱由检点头:“朕明白,此事就交由阁老与九卿会议了。”
“臣遵旨。”
开源暂时没戏,那就只能节流。
可军队、官吏与士绅等一时半会都动弹不得,也只能从宗室开始了。
既然低爵宗室日子没法过了,干脆放你们自you,爱干嘛就干嘛去。
也不敢一步到位,虽然明知道诸亲王都是肥猪,名副其实的肥猪,可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一下子削藩。
不过既然是肥猪,现在又没有绿卡卡可拿,总归是搁在盘里的菜,无非是下锅时间早晚的区别。
二三十个王爷,其中只有神宗的儿子福王、瑞王和惠王与皇家的关系还算比较近,他们也是人口最少的宗室,应该不会太过阻挠。
其余的王爷早就出了五服,动起手来毫无心理负担。
官员也不会说什么,别看只要说起开商税、矿禁等向士绅收税的办法,大臣们就一个个的蹦的老高,说起收拾宗室他们只会拍手叫好。
此事做的好了,每年节省三五十万俸禄应该没问题。
“第二件事,为了及时、准确的了解天下情形,朕决定给予各部省府五品以上官员直奏之权。
此奏疏以锦匣密封,不经通政司直入皇宫,除了朕之外任何人不许拆看。
奏疏有要事时用白纸,琐事用黄纸,书写用字无需太端正但务必简练。”
这算什么?
诸人都在嘀咕。
说的好听一些,事无不可对人言,说难听的这岂不是给了小人背后告密的机会。
何况,这本质上是在侵夺内阁的权力。
督抚上疏皇帝之后,必然不会再抄录一份报进通政司。
那他们内阁可就成了聋子瞎子了,能知道什么全看皇帝的心情。
“臣以为不可。”施凤来道:“臣等参赞朝廷事务,少不了参考各地督抚等人提供的民情。
如果他们直接奏于陛下,臣等又何从得知大明各处的详情,臣等又怎能对政务作出判断、处理?”
“需要诸位知道的,朕自然会知会诸位,不该诸位知道的,自然不必多说。”
“臣反对,事无不可对人言,知晓、处理天下之事本就是臣等的本分,此乃祖制。”黄立极也出列反对道。
这是赤果果的表示对大臣的不信任,太侮辱人了。
“陛下,天下五品以上官员何止数百,您若是事事亲为只怕会过于劳累,有所贻误怕是不免。”李国榗是老好人,委婉的劝道。
朱由检嗤之以鼻。
虽然知道十有八九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总归是一条名正言顺的了解下情的渠道。
“朕已经决定了,此事无需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