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独开好的房间里，左小凡在上方雅座上品着香茗，汤小月则在献曲献舞。
这算是左小凡第一次打量粗布麻衣的汤小月。
六尺身高，身姿婀娜，眉眼弯弯，略施粉黛，五官精致，嘴角边上挂着一颗画龙点睛的小黑痣平添魅惑之感，即便是一身并不出彩的简陋衣衫，依然掩盖不了她的美色，可以想象，这个女子如果身家稍微丰厚一点，略加装扮，必定是个倾国倾城之人。再加上她精通各种音律，舞姿曼妙，行云流水。
左小凡倒不难理解刘青山为何会终了毁约了，这样一个极品女子，如果只是听听歌喉看看舞姿，对于一心想要寻欢作乐的人来讲，本来就是一件意难平的事儿。
一曲舞毕，左小凡招呼汤小月来到桌前，递过一杯温茶，问道：“听说你是一名三境练气士，怎么想到在这清香楼挣钱？你这姿色，卖艺不卖身，怕是如今日这般风波没少碰到吧？”
汤小月诚惶诚恐地接过茶水，没敢喝，如实答到：“少爷英明，只不过人得活着，在哪挣钱不是一个样儿，既然如此，奴家便选了个回报更高的一种。受点屈辱，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讲，实在算不得什么，连楼主为了清香楼有时候还得卑躬屈膝呢，在清香楼里，恐怕也就彩云姐姐是个例外。”
左小凡又问道：“一次两块金石，你能入手多少？”
“一成。”
汤小月又补充道，“所有在清香楼里做事的姐妹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左小凡倒是很有些意外，“看来你们老板心也不白啊。”
汤小月摆手道：“少爷此言差矣，能得一成已算楼主极大仁慈心善了，若要我等去找其他出路，根本比不上在这里收入的零头，偌大一座清香楼，每日开销也是不小，楼主还得养活一批管事和负责保全楼里干活姐妹安危的人，其实最累最苦的还是楼主。”
左小凡不予置评，偌大一个左家的生意他都接触近十年了，清香楼能跟左家比大？巨龙身边的一只蚂蚁而已，他只需要稍微转动一下脑筋便能将清香楼的运转成本估摸出八九不离十，刚才说柳青月心黑的话，也只是一句玩笑言语，这个汤小月倒是个趣人，柔柔弱弱，人美心善。
“家里还有人吗？”
左小凡随口问道。
“家里还有一个小弟。”
一提及此，汤小月便眉眼放光，如同其内有星辉闪烁，“奴家是本洲人，从祖上不知多少辈开始一直蹉跎下来，爹娘俱苦命，生下小弟之后便相继离世，爹娘都是好人，在世时常助乡邻，许是积了不少德，让奴家有幸破开屏障踏足修行不说，家弟更是成了一个剑修，以后定能有大作为，杀妖除魔，立下不世功勋，到时候就能让我们从西南区搬到东北区去住了。”
说到她这个弟弟，汤小月如同换了个人一样，话语滔滔，语气激昂而有力。
左小凡也是知道的，断剑山洲，西南区的人都在挤破头颅地想要往东南、东北二区搬迁。然而想归想，要做到却又谈何容易。
东南区属于商贾大家独占的区域，而数万年来，断剑山洲的商业都是被固定的几个大家垄断，谁能插得进手？
东北区则是修道大家聚集的区域，除非你能成为一个九境大修士，亦或是在杀妖战争中立下对人族不可磨灭的功勋，否则也是不可能在那块地盘上有立锥之地的。
所以即便西南区的人无人不想挪块地儿，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想想而已，然后用大半辈子去追梦，小半辈子来绝望，最终成为无数枯骨中的一具，逐渐与黄沙为伴。
这是西南区绝大多数人难以摆脱的命运。
这群可怜人，几乎让命运把咽喉给彻底捏断了。
当然，即便如此，也有气运加身且毅力超凡脱俗之辈硬生生将命运的手给掰折了，反过来捏住命运咽喉的人，这些人无不是惊才艳艳之辈，让那些传统大家后人中的所谓天才都要为之黯然失色！
只要是从西南区脱颖而出的人，无一不是天龙街的新主之一，天龙街巨头曾平、赵天歌、钱不多等人俱是出身断剑山洲西南区。
自然，西南区要出人才，都是千年甚至万年才有的修道大年分才可能，而这一次，貌似又是一次大年分，而且还是万年一遇的那种。龙城之上，已经有崭露头角的新面孔进入大家的视野，关于这些情报，左小凡同样有所接触，其中有几个让他很感兴趣，且无一不是卑微出身。
岑之南，年仅十三岁，四境剑修，西南区出身，本命飞剑有二，罚雷、燃火，俱是杀伤力非凡的手段，毫不讲究防守，斩杀妖兽无数，入榜年轻一辈功勋榜第十二位。
宁桃枝，十七岁，四境剑修，本命飞剑桃枝，神通非凡，几乎可以逃过时间空间的拘束，战场之上飞剑来无影去无踪，专挑高出自己一二境的妖兽斩杀，如同一个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顶尖刺客，在年轻一辈百强名单上名列二十六位。
齐五谷，二十八岁，六境剑修，本命飞剑搬山，杀力极大，排在百强榜第六十三位。
孙礼、孙法，同胞兄弟，二十岁，三境剑修，孙礼本命飞剑松叶，孙法本命飞剑飞鼠，兄弟二人心意相通，战场之上配合天衣无缝，并列百强榜而八十七位。
汤小沐，十六岁，四境修为，本命飞剑沐月，剑气弱且柔，直指神魂，有杀鸡取卵别称，百强榜第九十九位。
……
一众讯息在左小凡脑中掠过，忽然他目光一盛，问了一句当下他觉得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话：“你弟弟，该不会是叫汤小沐吧？”
一听左小凡竟然能说出自己弟弟的名字来，汤小月顿时倍感惊喜，忙点头道：“是的是的，家弟名讳正是汤小沐，想不到连左少爷也认识家弟！”
左小凡摆了摆手，说道：“我跟你弟弟不算认识，只是他如今名气不小，我听说过他的事迹而已，一把飞剑沐月，让龙城下方那些战死妖兽之魂魄难以遁形，于维护龙城的天时地利出力不小，假以时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左少爷谬赞了，我那弟弟是有几分本事，却也算不得什么，比他优秀的人还很多，与那些人相比，家弟也就泯然众人了。”
听到左小凡如此夸赞她的弟弟，汤小月倒有些羞赧，全然忘了自己介绍自己弟弟时的神情颜色。
泯然众人？
左小凡微微一笑，不说大年份小年份，断剑山洲的青年百强榜，那是实打实的耀眼新星，只要不出意外，天龙街便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数万年来，从无例外！
当然，意外二字，可重可轻，来了，足以压断所谓不世出的天才之脊梁身板，让他们起得匆匆，跌得更匆匆；不来，那就是按部就班，出人头地！
当然，只要是有了百强之资，为了人族大事，那些个站在山巅的人就不会对所谓的意外置之不理。
断剑山洲一直都有一个秘而不宣的组织，冠以剑盟二字。
剑盟并不是哪一个人的组织势力，因为无人有权调动剑盟里的任何人。
剑盟里的成员，都是七境往上的修士，以剑修为主，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断了大道前程的人，一辈子都无望九境之上的登仙之境，所以他们便以守护断剑山洲之未来为己任，但凡是入了百强榜的青年才俊，都会受到他们的默默保护，减少意外情况发生。
当然，意外只能减少，不可避免，毕竟底蕴深厚不见底的左家，也不敢百分百地保证自家后人能够安安心心地活够一千岁然后自然离世！身边守护力量交织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左小凡，同样不敢说绝无万一在某一刻突然暴毙！
左小凡便更能理解汤小月为何会在这清香楼里劳作了。
一家仅有两人，两人都是修士，一个还是有着｀花钱如洪水冲沙、别称的剑修，想要保证修行，没有大笔钱财的投入，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左小凡甚至可以断定，汤小月如此卑微的挣钱，十之八九都落在了她弟弟汤小沐的身上。
修士之中，剑修杀力最大，纯粹武夫皮糙肉厚近战威猛，练气士最为平庸但修行最轻松，家里有一个百强中人的弟弟，哪能不烧钱呢？
且从汤小月介绍自己弟弟的神态语气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深爱弟弟的姐姐，为了她的弟弟，汤小月是舍得付出自己一切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想，左小凡抛出一个问题道：“汤小月，我十万金石买你名节，你可愿意？”
汤小月猛一错愕，似乎被左小凡的一句话给弄懵了。
十万金石，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到的一大笔钱，可是自己的名节，能用钱买卖么？汤小月辛苦挣钱养家之余，何尝没有偷偷幻想能在未来的某一刻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他不嫌弃自己在清香楼这种地方挣过钱，而自己也有完整的身子灵魂交给他，那个时候，自家弟弟也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了，合家欢喜，多好。
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美梦，汤小月将之小心翼翼地藏在心中，只在无人之时才拿出来偷偷看上一眼，只是因为怀揣着这个美梦，她才能有无穷的动力去挣钱，去在受辱受屈之后快速调整身心。
看到汤小月脸上无比挣扎的神情，左小凡火上烧油道：“给你三个呼吸时间考虑，三…二…。”
左小凡的｀一｀尚未出口，汤小月蓦然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强忍快要冲出眼眶的泪水，“我愿意。”
在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刹那，汤小月心中藏了多年的能便支离破碎了，但她并不后悔，梦终究是梦，再美也成不了真。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而已，谁会爱上她这样一个在清香楼里待过的人呢？无数姐姐都证实过这个铁律，清香楼里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这句话，楼主柳青月也说过。
汤小月并不是用自己的美梦去换后半生的富贵人生，如果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加滋润，汤小月绝不会亲手打碎自己的梦，于她自身而言，美梦无价。之所以会点头同意下来，完全是为她弟弟汤小沐考虑。
一个不会实现的美梦，换取弟弟一个更加平坦的大道，汤小月就觉得很值了。
十万金石啊，足够弟弟走得很高很远了吧，虽然汤小月不知道｀剑修｀二字到底能吃多少钱，就如她不知道十万金石到底有多少一样，但她知道，如果可以，这笔钱对她弟弟的帮助真的很大很大。
汤小月无声地哭了，左小凡却有声的笑了。
赌人心人性，确实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跟你开个玩笑，我虽然有钱，也还没到用几个臭钱压迫旁人的龌龊境地。”
左小凡站起身，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桌上的钱算是你的酬劳，不能推辞，我左小凡想花出去的钱，没人可以拒绝！那块玉牌你收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拿着玉牌，到西北区任何一个丹坊都可以找到我，或者直接到东南区左府找我也行，不过是路程太远，想来你没那个条件。”
走到门口之时，左小凡忽然扭过头来，眨了眨眼，笑道：“别怀疑，我们是朋友。”
汤小月如同被天雷劈了个正着，三魂不见了七魄，等她勉强回过神来，左小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汤小月掐了掐自己的脸，又在自己手臂上拧了一下，一阵龇牙咧嘴，都挺疼的，没做梦。
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人影，柳青月笑道：“汤小月，你鬼迷心窍了？笑得嘴都裂到耳后根了！”
汤小月信以为真，赶忙收敛了神情，站起身行礼道：“楼主。”
柳青月戳了戳汤小月光洁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因祸得福，竟然能得到左少爷的青睐，他可是亲自发话了，让你来做清香楼的副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