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刘晓飞从没像现在这样期待天黑。
她就坐在院子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栅栏门。
刘奶奶将小孙子送到大媳妇家后,就开始剪小纸人,一共剪了四个,用朱砂瞄了眉眼后,一张张板板正正地贴在簸箕底上。
天不知不觉便擦黑了,刘奶奶没有开灯,而是点了一个小火盆。
刘晓飞只是低头添柴的空当,再抬头就见门外已经站了一个人,很高,直接高出栅栏门一截。
明亮的眼睛和火红的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很是显眼,刘晓飞一眼便认出,来人便是昨晚的荒医。
她忙跑去开门,不由打量对方。
这荒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麦色皮肤,眉骨很高,山根突出,长相出众。鬓角剔得很短,头上扎了一个小揪揪,身穿一身红色衣袍,却不见丝毫弱气,反而露出几分野性和洒脱。
身后还背了把三尺来长的大刀。
这样的装扮她只在古装剧中见过,但眼前这人却丝毫没有演员身上的那种违和感,通身的气质让人赏心悦目,却又心生敬畏。
他直接在院中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你也坐。”
刘奶奶搬了椅子来,拉着仍呆呆站着的刘晓飞,“晓飞,你快坐,先生要问你话。”
见刘晓飞坐下,荒医直接问,“你经常做同一个梦?”
刘晓飞点头,鼓起勇气跟他对视一眼,立马又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
荒医随意点了下头,“好,那你便带我走一趟。”
“走、走一趟?”
刘晓飞惊讶地抬眼,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见荒医宽宽的衣袖一甩,当她再次睁开眼,已经到了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梨树林。
“先、先生?”她声音打着磕巴,摸着黑向前走,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咔吱咔吱地响,细风带起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圈。
刘晓飞觉得有点冷,她拉紧身上的外套,却发现自己穿的是毛衣,外面罩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怀里还抱着小叔送她的粉红卡通小书包。
她以为自己再次做了那个梦,可感觉却跟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以前她知道在梦中,挣扎着想要醒来。而这次,她的头脑异常清晰,所有的感觉都那样真实。
她、她这是穿越了吗?
“先生!”她又提起嗓子喊了一声,嗓子却像是被人扼住了,细细的打着颤。
她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她知道再走一会就会看到拐角处那座矮坟,然后就是那“噗通”一声,还有缠在身后的脚步。
亲身再来一次那样的经历,她会疯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声音,凉凉的淡淡的,透着股漫不经心,是荒医的,“继续往前走,不用怕,你很安全。”
刘晓飞慌乱地点了下头,不知为何,她就对荒医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果然很快就看到了那座矮坟,她强迫自己不往那坟上看,依着梦境往外绕了几米。
这一瞬间她的精力高度集中,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耳边自己心脏的咚咚跳动声。
当不远处的荒井里传出“噗通”一声时,她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荒医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你的身体一直很弱,是因为胎光不在身上,再耽搁下去会有性命之忧。接下来的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哦。”刘晓飞不由咽了口唾沫。
“好,那你跟我到井边来。”荒医凭空出现她眼前,带着她走到井边。
井里一片漆黑,一点反光也看不到。
荒医随手一掀,那半块井盖便被掀到一旁,而后他右手伸出手掌向下,五指猛地收拢,一样东西从井中被吸了上来。
他手掌刚翻过来,刘晓飞就吓得脚一软坐在了地上——那是一颗人头!
水和血混在一起正不停地从人头上滴下来,有几滴甚至滴到了她的鞋上。
荒医将人头的脸面向刘晓飞,“认识吗?”
刘晓飞从未见过这样血腥骇人的场面,整个人几近奔溃,捂着脸低着头怎么也不肯再看一眼。
荒医却冷哼了一声,“你若不愿意配合,那便罢。”
说完,手指一摊,人头再次落在了井里,发出“噗”地一声。
刘晓飞浑身僵了一下,好一会才抬起头来。
荒医再次将人头弄出来,“这人你认识吗?”
刘晓飞深吸了几口气,才看向那颗头颅。
头颅应是刚砍下没多久,面目虽狰狞可怖却并不难辨认,刘晓飞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声音抖得不像话,“是、是我小叔。”
她记得就是那一年失踪了几年的小叔突然回了来,给爷爷奶奶还有她都买了很多礼物。
她当时很开心,背着粉红的书包走在路上总是能吸引很多羡慕的目光。
可后来,这个小叔却成了一家人的噩梦,他好赌又性子暴躁,多次因为赌博跟人打架,还戳瞎过别人的眼睛。
爷爷奶奶只得跟在他屁股后面善后,却换来他的毒打。
终于有一天,小叔再次消失了,她还暗暗开心了很久。
没想到,他的人头竟然被丢在了这口荒井里。
“你接着往前走。”荒医将人头重新丢回井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晓飞,见刘晓飞腿依旧软着,他也不着急,只袖手旁观,“等你能站起来了我们再继续。”
刘晓飞咬着牙慢慢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身后紧跟过来咔吱咔吱地脚步声,她以为是荒医便少了警戒。
而荒医的声音却从她前面传来,“现在回头。”
刘晓飞的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而这一次她没有多耽搁,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而看到身后人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再次失控地跌坐在了地上——
那个一直缠着她的身后的脚步声,竟然来自爷爷!
爷爷此时手里还掂着一把带血的菜刀,刀举着,脸上的表情既惊慌又凶狠,还带着纠结和痛苦。
“爷、爷爷!”刘晓飞泪立时涌了出来,“是我,我是晓飞!”
爷爷惊诧地倒退了两步,那双黄色皮鞋咔吱咔吱地踩在枯叶上,渐渐远去了。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刘晓飞彻底地想起来了,每次被身后脚步声惊醒的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当时看到了拿着血刀的爷爷,而爷爷发现是她后仓惶而跑。
她受此惊吓大病了一场,醒来后记忆就缺了一块。
所以她无法明白,后来为什么爷爷好好地就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