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再次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终于小了一些。
末了,祁远山开了口,“你先找个地方散散心,我带着白练回去一趟。”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是让祁敛在外面避避风头,他回去想办法。
“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祁敛倚在石壁上,抬头望着洞顶。
过了会,他看向祁远山,“事情出在我身上,不能让你代我回去看脸色。到时候,他们愿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这件事按我说的做。”
祁远山态度前所未有的强势,“你不是想知道有关你父亲的线索吗?我可以告诉你。”
祁敛愣了下,随即不由好笑,“你真把我父亲的事当作肉骨头,哪里用得到就往哪扔,真当我是一条狗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祁远山皱眉,“你现在回去只有两个结果。最好的结果也是关禁闭,丧失自由。甚至极有可能被逐出大荒,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你好好想想,你能接受得了?”
“难道我不回去就不会这样了?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承担这个结果?”
祁敛又激动起来。
“你不回去,老翁爷总能给你拖一拖。你回去了,当着全族人的面,他没办法徇私。我知道你很冤枉,可白练上的字你也看到了,找不到原因之前,不认又能怎样?你何不留在外面,把这个原因给找出来,然后正大光明的回去?”
祁敛一时语塞,脑中无数个念头激烈地纷争着。
他从心底里不服气!
他想抗争!
可最终他还是听从了祁远山的意见。
他不想逃避,想当面对质个清楚,可那样做当下是痛快了,以后怎么办呢?
岂不是如了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的意?
他咬了咬牙,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争一时之气,来日方长不信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在胸前掏了掏,半天摸出一个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来。由于泡了水,黏在了一起,好不容易展开,上面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能辨认出来。
“你看看这个。”
祁远山接过来,才看了一眼,眼皮就是一跳,“这纸条你哪来的?”
祁敛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这纸条是关键,“有人把它贴在了我的木门上。”
祁远山眉头拧紧了,“我刚才不是提了关于你父亲的事吗,内容跟这纸条差不多。”
见祁敛目光直切地盯着自己,他接着道,“跟你说实话,关于你父亲我知道的很有限,不比你多多少。纸条上说的这个时间点,还是我们出发前老翁爷新告诉我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应付眼前这种突发情况,将你给稳住。至于隶川这个地点,老翁爷并没有提。”
祁敛不信,“除了这个时间点,其他多的你一个字也不知道?”
“老翁爷只说了一件事,就是你父亲出事前,曾经在一三八零年左右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曾前后进出过两三次。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祁敛盯着祁远山看了半天,见对方眼睛里一片坦诚、不似说谎,终究没再问别的。
既然大荒暂时不能回去,又知道这纸条提示的内容跟父亲有关,这一趟无论如何是走定了。
“咦?”
这个空当里,血奴突然惊奇的“诶”了声。
它一向比较谨慎,凡事跟祁远山一块出来,尤其是到了陌生的环境里,总会将角角落落都察看一番,生怕出什么意外。
自打进这个洞,它只原地歇了一会,就跟往常一样四处看看,还真让它有了发现。
祁敛、祁远山两人闻着声音就过了来,原这洞是个葫芦形,里面还有一个空间。
这里面比外面更黑更潮,换做一般人就是睁眼瞎,而对荒医来说却并无多少妨碍,一眼就把不大的空间看了个全。
只见正中间有一个人工打造的石台,不高,只过了膝盖,不大,只容一人躺下,上面盘膝坐着一副骷髅架。
这骷髅架很有些年头了,不少细碎的骨头已经散了下来,身上穿的衣服也都糟得不成样子了,一片片的落在石台上。
单一副骨架并不足以让血奴吃惊,让血奴吃惊的是石台前的地下埋着的两样东西。血奴已经将东西四周的掩埋物给清理了,形状大小清楚得很。
祁敛一看,也不由“咦”了声,这东西他见过,就在黄泥堰边上,同样是人被折叠着身子灌了石浆,铸成了圆形石柱。
他问一旁的祁远山,“二哥,你知道这是个什么说法吗?”
祁远山摇了摇头。
“这玩意儿好像是种邪术,前两年我在外磨刀时隐约听说过。这邪术大概是为了求长生不老,具体怎么操作我不知道,但其中一个步骤就是将身边最亲近的三个人做成石墩。具体是不是真的这么回事,我也不敢确定。”
这个不能怪祁远山不求甚解,搁一般的人,遇到这么邪乎的东西总是想着知道前因后果,但荒医不一样,荒医要得不仅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更是连花都不看。
荒医可以穿梭时空,到达大荒开创以来的任意一个时间地点。按照逻辑认知,他们可通晓人间历史,知一人、一家、乃至一朝的前途命运,是真正的先知。
但天道制衡,上天给你多大的能耐,必定有相应的束缚。
对荒医的束缚,其一是不得七情泪不得参与人间事;其二是不记人间事。
这个不记人间事,有两个硬性要求,一不得在同一个时空点滞留过久,二是不得看史书。
同时有两个软性要求,一是只磨刀不闲谈,也就是接了眼泪开始、得到血珠结束,旁的一律不问不管;二是只谈内事不谈外事,这里的内事指的是发生在大荒内的事,外事指的便是人间事。
意思是荒医们聚在一块,话题不准涉及人间。
如此一来,每个荒医对人间的了解都是点式的,连不成线。就将先知这个功能留给剥夺了。
是以,绝大部分荒医对人间是没有好奇心的,他们只把人间当做试炼场,出来了就跟他们全然无关了。
但很明显,祁敛是个意外。
他对人间的好奇心,不经意间就表露了出来,甚至很多时候成为牵扯他行动力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