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些人是一伙的,应该是官家的人。
祁敛自若在外桌坐下,要了壶酒,点了两个小菜,直接无视那些打量的目光。
自十五岁出大荒,这还是他第一次不是在眼泪的指引下进入人群。一来,在这个时空他的穿着打扮不那么突兀;二来,他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个时空跟父亲有关,虽然他不知道父亲在这里经历了什么,甚至两人进入的时空根本就有了偏差,但他总算是第一次得到有关父亲的线索。
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他既期待又紧张。
直觉告诉他,这个跟父亲关联最紧密的时空,也会跟他发生某种特殊的关联。
他兴奋激动,又忐忑不安。
此时出来感受下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和事,对他来说是种缓冲。
相信只要自己不搭腔不多事,别人也不会将注意力过度放在他身上,那么也就没什么妨碍。
但他这一口酒还没下肚呢,四个大汉中的一个就开口了。
“敢问阁下哪里人士,黑夜独自到这野林子又是所为何事啊?”
他话说得客气,语气却令人不悦。
祁敛直接当了耳边风。
这种态度明显惹恼了那人,那人“嘿”了声,拿起桌上的刀就站起了身。
这时独人一桌那位开口了,只淡淡两个字,“坐下。”
话音还没全落下,那大汉已经坐下了,半点犹豫也没有。
不再有人来询问祁敛,祁敛却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锁着自己。
看来他们是有任务在身,而自己不经意惊扰了他们。
一口将干了,祁敛决定尽快离开这里,也免得有了牵扯,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寂静的夜里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迅速逼近,侧耳辨认,来马共五匹。
不大会,马群就停在了门外,有人喊道,“店家,喂马!”
祁敛从门望过去,就见当先的马上坐着一人,一身鲜红的衣袍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扎眼。
那人侧身跟一旁的人说着什么,看不清长相,只觉这人身材纤长,胸前鼓起,腰肢盈盈只堪一握,竟是个女人。
小二连忙出了去,打起十二分精神热络招待。
很快,五人便进了来。
后面跟着的四个汉子跟桌上坐着那四位的打扮毫无二致,祁敛视线一掠而过,着重看向领头的女人。
说是女人,不如说是个姑娘。
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皮肤白皙红润,双眼亮若星辰,嘴边含笑,右颊一个梨涡若隐若现。
这样一副面相,谁看了都讨厌不起来,会打心眼里觉得她可爱可亲可近。
不过她身材高挑,玲珑有致,明明是个美娇娘,却带着几分洒脱英气。在束腕束腰的贴身红袍衬托下,颇有气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看起矛盾的点在她身上又完美的统一,是以她极吸引人的目光。
当她目光扫向祁敛时,祁敛才低头去夹菜。
这先后到的两伙人自是认识,坐着的四位大汉都站了起来,冲那姑娘拱手行礼,“红指挥!”
进来的四个汉子则向独坐那人拱手行礼,“孟指挥!”
孟指挥笑着站起来。
“真是巧啊,在这里碰到红指挥。这里桌案少,红指挥不嫌弃的话就与在下同桌而坐吧。”
红指挥冲他抱了下拳,“多谢好意,我与弟兄们挤一挤就行了。”
说完就在背对祁敛那面坐下,又招呼其他人坐。
小二在外面喂马,掌柜的就来照应。
不过这五人来酒肆来却不点酒,只点了一壶茶六个菜。
这片刻功夫,祁敛就察觉到这两伙人虽然认识,甚至是一个官口的,关系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善。
因为他们除了一开始打了声招呼,全程就再没交流了,各自跟各自人低声交谈,关键处还只做口型不吐音。
总体来说,后来的这伙人更活跃些,不时发出笑声。
就听一人道,“今天有事不能喝酒,属下就以茶代酒敬指挥一碗。”
红指挥笑了一声,“做什么来这套,有话直说。”
虽这样说着,手里的碗还是跟那人碰了下,仰脖将茶喝了。
“嘿嘿,”那人讪讪笑着,明明是一个彪形大汉脸上却露出些扭捏之态,“明天我老娘带人进城看我,到时候还要指挥给个空。”
跟他挤在一块的汉子就捣了捣他肋下,“带人?带什么人?老家相好的?你小子可以啊。”
“去你的!”
这么调侃,大汉不依了,一时间将人就给抖落出来了,“那是我邻家的妹妹,清清白白的姑娘,什么相好的,净乱说!再说了,指挥在这呢,你他娘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这一反驳,另几人笑得更凶了。
红指挥也笑了笑。
“给你空可以,关键是今晚得把事情解决了。解决不了,城也回不去,人自然就见不着。”
“指挥亲自出马,那人还能逃脱?”一人立马回道。
另一个立即附和,“就是,再厉害的人物到我们指挥面前,也就只有举手投降的份!指挥让他三更整死,他不能喘气到三更一刻!什么在逃三天的重犯,今晚就到头了。”
这边气氛热烈,那一边更显低迷。
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了,碗往桌上重重一磕。
这动静恰逢后来这桌一话刚毕的间歇,就显得极为突兀。
两边都静了那么一瞬间,微妙气氛下那一瞬间显得格外漫长。
末了,后来这桌有人提高了几分嗓音道,“宋小五,你还真别羡慕人家老孙能有个相好的,人家长得比你高、面皮比你白、武艺比你强,这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宋小五也不生气,直爽道,“也对,人不能跟自己较劲。自己几分几两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说完了,和其他两人一起笑起来。
红指挥转着手里的碗,看着他们笑闹没有做声。只抿着唇,唇边含笑,右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这时孟指挥站起了身,喊店家来结账。
见他要走,旁桌的四个汉子立马也就站了起来。
当孟指挥说要将红指挥那桌的账一块算时,红指挥站了起来。
“孟指挥太客气。我们这边才开吃,后面还要续东西,就不让你破费了。”
“既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慢走!”
看着五人马蹄声远了,老孙低声道,“指挥,要不我们也走吧?”
红指挥不紧不慢地夹菜,“忙什么,吃菜。”
宋小五很沉得住气,“他们捉了三天都没追着人,早这一会就能捉到了?还不是得靠我们指挥?别瞎操心了,吃你的菜,明天铁定能放你回城。”
这边祁敛一壶酒喝完了,留了银子也出了酒肆。
一个汉子低声对红指挥道,“指挥,你看刚才那个人有没有怪?”
红指挥转头去看,只看到祁敛一个背影。
顿了下,她道,“无关的人,不必招惹。”
她目送着祁敛的背影直到不见,才回过头来,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