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新一把扯起霍都,喝道:“解药在哪里,拿出来。”
霍都一败涂地,畏惧至极,口中虽然溢着鲜血,仍然立马开口,回道:“在我怀里,在我怀里。”
张惟新令他取出,交给了赶上前来的王处一。
马钰令教中弟子查探来敌伤势,除了霍都之外,其他众人虽然看着受伤严重,却全都不过是皮外伤,显然是张惟新手下留情,只是用柔劲将众人震飞,未伤他们的性命。
达尔巴皮糙肉厚,竟无什么大碍,见师弟被打折了背折,便背起他,招呼了众人退出去了。
不一时,听得山腰上斗争之声渐熄,显然是他众人退去时,上山的群豪见他们这几个领头的败了,也退却而去。
马钰等人这才重迎张教新,引他进入大殿,分宾主坐下。
马钰道:“多谢张教主援手,否则,我全真教威名,将一败涂地。”
张惟新笑道:“丹阳真人言重了。这群邪魔外道,不过是欺贵派皆是谦和之人,不出重手惩戒他们,所以才敢有恃无恐,攻上终南山来。要论他们的武功,若非不顾江湖道义,暗箭伤人,又岂是贵派的对手。”
马钰笑道:“张教主豁达。敢问张教主,此次上终南山来,可有俗事缠身,若无要事,便请在我全真教多住几日,待贫道尽尽地主之谊。”
张惟新见他绝口不问自己为何上山,道:“多谢,多谢。只是年初我教前教主战死,教众星散,如今我欲重建明教,教中俗事颇多,况且终南山乃清净之地,我这等俗人不便打搅。”
马钰笑道:“张教主乃世外高人,何意自贬若此。”
张惟新笑道:“倒非是自贬。只是自担任明教教主以来,我便在这中原大地奔波,一来收拢四方徒众,二来招募天下豪杰,以为起义反蒙做准备。只可惜武林中人对我明教成见极深,数月奔波,竟然一无所获。”
马钰道:“张教主忧国为民,老道佩服。”
张惟新道:“我这点微末之事,岂敢在贵派面前提及,没得辱没了人。当年长春真人说服铁木真,一言止杀,今日,贵派中多有豪杰之士,路见不平,往往拔剑惩戒欺压百姓之徒、横行一方之贼。这才是英雄的行为。”
马钰道:“我派不过是在江湖草莽之中,略尽绵帛之力,哪比得上贵教执起民族大义,有驱除蒙、金,恢复中原之志。”
张惟新微微一笑,道:“不错。我教历来以恢复中原为志,宋廷以投降卖国为乐,金国以畏惧之心,竞相诬蔑我教。江湖中人不加辨别,即以魔教相视,使我明教数十万豪杰,往往与武林同道自相残杀。哎,说来实在令人羞愧。”
丘处机见张惟新一把推得干净,忍不住道:“贵教人数遍及天下,其中难保不出几个败类,以此与名门正派相互结仇的,却也不在少数。数十上百年下来,那也是得罪了不少的人。”
张惟新道:“但凡传宗数百年者,哪个门派中没有出过几个败类了。”
张惟新见众人神色不以为然,道:“似若少林寺,近者若北宋末年之方丈玄慈,勾结慕容燕余孽,几乎挑起宋辽大战,陷黎民于战乱之中。又勾引少女,致使其性情大变,所杀婴儿以百计。如此大奸大恶之徒,我明教倒也没有出过。”
张惟新见众人脸色微变,但志气尚在,未能移其志,冷哼一声。
他又继续说道:“可笑的是,少林寺向来恭顺,宋人在,则受赵家之封,金人来,又受完颜氏之封,如今蒙古人来了,腿一软,跪拜了孛儿只斤。不顾国亡族灭之患,遂为千古名门正派之首。”
当其时也,全真教号称玄门正宗,有天下第一派之称,当年丘处机远赴西域,说服铁木真戒于滥杀,留下“一言止杀”的美名。
成吉思汗崇奉其人,呼丘处机为“神仙”,拜之为国师,令其掌管天下道教,乃至涉于大蒙古国之内的一切宗教事务。
全真教此时的威名,实际上已经盖过了少林寺的名头。
时至今日,蒙古国屡次入侵中原,金国皇帝如今被围于蔡州,其灭亡已在近日。
全真教祖师王重阳以驱除金国为志,如今其徒子可谓是引虎入室,虽然驱逐了金人这匹恶狼,但却引来了蒙古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
张惟新话中虽然是在讥讽少林寺,但殿中人人都知,他是在羞辱全真教。
只是他话中既半点无涉全真教,所说的又都是事实,全真教中,多是谦和君子,本来心中就觉得如此做派多有不对,因此放纵门人,常于无人之处刺杀蒙古兵,此处被他说中软肋,顿时无人作声。
马钰终究是掌教,此时容不得他退缩,他心中已有七八分明白张惟新的用意。
此时,他便开口道:“明教既有此恢复中原之志,那便是大节不亏,我全真教门人之中,也尽有与贵派纠缠不清的,以前的事,咱们就此揭过吧,若是日后再起纷争,双方均不得胡乱出手,当请来师长、所管,相互商议,解开纠纷。”
张惟新道:“不错,正是该如此。照我看来,不但咱们各派该如此,便是蒙古、金、宋也该如此,只是当今皇帝当权,国家乃一家一姓的国家,非复天下的家国,所以才致战乱不休。其实,这打来打去,对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好处了?”
马钰道:“张教主此言高屋建瓴,令人耳目一新。若是有朝一日,张教主得志于天下,还请不要忘记今日之言。”
张惟新笑道:“王图霸业,不过是过眼烟云,他日我若得志于天下,便是我隐退于江湖之时。”
马钰道:“张教主雅量高致,非我等所能及也。”
张惟新笑道:“真人客气了。既蒙真人亲口应允互断恩仇,小子教中尚有杂务,便不打扰贵派的清净了。”
说着,张惟新站起身来,道:“告辞。”
马钰、丘处机等人也站起身来回礼,一路送他出了全真教。
丘处机对马钰道:“师兄,此人武功奇高,兼且小小少年,便有宏图大志,又为一教之尊,只怕中原,从此多事了。”
马钰道:“是福是祸,难可逆料,顺其自然吧。”
众人道:“是。”
张惟新告别了全真教众人,见杂事办完,心中挂念正事,立马就从小路抄到后山,心道:“跟这群老头子打交道,可真是令人厌烦。不知道霍都那个混蛋被我打了一掌,会不会还有勇气去找小龙女?”
“幸亏我先前收掌及时,只是打折了他三四根骨头,他只要稍一正骨,便可无碍,那口血虽然喷得吓人,但其实最假的就是它,只能算是轻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惟新一边找路,一边思索,一边又害怕霍都胆子小,不敢再去找小龙女麻烦,一边又担心自己耽搁得太久,他们已经被小龙女赶走。
正心急间,忽听得前面树林之中,传来嘈杂、低沉的罗唣之声,张惟新躲在树上一看,果然是先前一众群豪,此时正聚在古墓之前,想来是他们已经相互约束了,就没有高声喧哗,只是低声吼叫。
张惟新见霍都与达尔巴并肩而立,显然是已经正过骨,此时昂然而立,想来是已无大碍。
那霍都举角吹奏,角声嗡鸣。
达尔巴则左手高举一根金色巨杵,他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金镯,便用金镯不住的往杵上撞去,发出铮铮的响声。
那响声与号角声相互应和,似乎是引小龙女出来。
两人闹了一阵,树林之中却始终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霍都放下号角,朗声说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龙女恭贺芳辰。”
一语方毕,树林中铮铮铮的响起了三下琴声,似是小龙女鼓琴回答。
霍都大喜,又道:“闻道龙姑娘扬言天下,今日比武招亲,小王不才,特来求教,请龙姑娘不吝赐招。”
猛听得琴声激亢,大有怒意。
众人虽不懂音律,却也知鼓琴者心意难平,出声逐客。
霍都笑道:“小王家世清贵,姿貌非陋,愿得良配,谅也不致辱没。姑娘乃当世侠女,不须腼腆。”
话音刚落,就听琴韵更转高昂,隐隐有斥责之意。
霍都向达尔巴望了一眼,那藏僧点了点头。
霍都道:“姑娘既不肯就此现身,小王只好强请了。”
说着收起号角,右手一挥,大踏步向林中走去。
群豪蜂涌而前,但怕别人抢在头里,将墓中宝物先得了去,各人争先恐后,拥入树林。
张惟新从树林中一跃而出,闯入人群当中,此时人人争先,混乱之极,倒也无人关注到他。
却说丘处机自张惟新去后,始终放心不下霍都等一干人等,便至山顶盘坐,以防这群人偷越过全真教,直闯后山禁地。
却不想,这群人早就趁他们与张惟新谈论之际,越过了山顶,去了后山。
等丘处机听到低沉的号角声,赶到古墓前时,群雄已经朝古墓蜂涌而去了。
丘处机心中暗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得师父故人的后辈安全。”
他正思量之间,忽见一个少年从林中蹿出,赫然便是明教教主张惟新,只见他人在半空中,却回过头来,朝自己一笑,已是隐入了人众当中。
丘处机立马停下脚步,心道:“此人刚才在我师兄面前大言不惭,激得我师兄跟他明教尽断前仇,装模作样起来,倒真有几分大侠风范,却原来也是个淫贼。”
丘处机心中气苦:“此人亦正亦邪,小小少年,武功便已臻至绝顶,又有勇有谋,如今统领明教,天下从此多事了。”
他思量一番,自忖若是张惟新有冒犯小龙女之心,自己也不过是去送人头,长叹一声,便退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