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嫂嫂收拾好晚饭,关了灶火,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子,回头看到只有吴镜和小鼠两人坐在桌前,不禁好奇道:“步之人呢?往日他都是第一个冲出来吃饭的,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吴镜坐在楼容身旁,为她夹了一筷子木须炒鸡蛋,慢悠悠道:“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吃过晚饭后,楼容以为吴镜要推她回房间。
然而眼看吴镜要推她出院子,楼容奇怪地回过头看他。
意识到楼容奇怪的目光,吴镜眯着眼睛笑了笑,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微笑:“嘘——给你个惊喜。”
轮椅滚动,与地上的山石相摩擦,随着他们出了院子,眼前的夜色蓦然扩大了无数倍!
眼前,山顶上有雾气悄悄流动,神秘的夜色正在变浓。
远处绵延的山上,有一轮金红色的月亮悄悄升起,半遮半掩在山影朦胧中,美得惊心。
而此刻,他们站在山顶上,正俯瞰着山下无尽的悬崖,深不可测的黑色深渊里,出了让人感到一丝畏惧之外,还有着壮阔波澜之美,让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好像站在悬崖之巅就凌驾于万物之上了一般。
“应该要出来了。”吴镜看着远处的黑暗,突然说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升起了金色的光点,悬浮在呼呼的山风之上,如同悬崖上的浮灯。
那是……楼容眼瞳微大。
那是萤火虫?
渐渐的,萤火虫开始聚集得越来越多,从山崖得那一头向这一头逐渐浮过来,如同一座悬浮的灯桥,架在夜空之上,金色的绿色的,起起浮浮星星点点,绚烂而美丽。
正在楼容看得入迷时,又听吴镜轻声说:“抬头。”
她抬起头,瞬间眼中映入的,是一片美到无法描述的银河。漫天都是星星,如同浩荡不息的江水,漫淹了整个苍穹,夜色漆黑上,银白色的星星铺了满天,与山上的萤火相对,如同天上地下两条银河,相对无言。
天地之美,可以惊心动魄。
楼容睁大了眼睛,她手都情不自禁抬了起来,想去触碰那些绚丽的星点。
苍穹无边,天地无尽。人在山风中俯瞰大地,遥望夜空,似乎真的可以忘记自己蝼蚁的渺小,忘记自己的孤苦与飘零。
不知道为什么,在很久以后,很久以后,楼容登上众人俯仰之位时,她每次登上高楼,眼里是万家灯火,可是脑海里,总会浮现起今日,那漫山遍野的萤火,和漫天的星河。
以及,那个温柔的少年。
……
“砰!”
巨大的碎裂声响彻整个九清坊。
侍女们大气也不敢出地站在外面,听见里面宋四小姐疯狂地发脾气,每个人面面相觑,都清楚地看见彼此眼中的害怕。
房里,地上三五个碎裂的瓷器片到处都是,屋子里一片狼藉。
而站在中间的宋四小姐精致的脸上,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怒气攻心,对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侍卫破口大骂:“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竟然就找不到?我宋家养你们还不如养一条狗!”
“这都已经半个月下去了,连一具尸体都挖不出来吗?啊?”
宋四小姐越吼,心里的怒气就越是如同火山一般喷薄而出,于是玉手又是一挥,“啪!”又一个精品瓷器五马分尸。
这已经是这个月不知道碎掉的第几十个瓷器了。
地上的侍卫跪在地上畏畏缩缩,连宋四小姐的脸都不敢看,只能嘴上不住地求饶:“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啊,属下已经尽力去找了,只是这连华山一共十七个山头,每一个山头都极其的峻峭,岔路口极多,哪怕是一个成年男子进去,没有食物和水,也,也断然活不过半个月啊,何况这孩子还是个……”
还是个腿瘸的……
宋四小姐怒气正上头,哪里听得进这些?
她只知道,这个宋熹,已经是她对付凤栖的最后一个筹码了。
没有宋熹,她一个小小宋家的四小姐,就算掌握了宋家半数的权利,也比不上掌控南姜半边天的凤栖一根手指头。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制衡凤栖的棋子,她为此明里暗里布置了多少东西?
谁知道这颗棋子却消失了?
宋四小姐越是这么想,脑子里嗡嗡的声音就越是响。
眩晕感让她不得不扶住桌子,一只手扶着额头,微微地喘着细气。
这时,门被推开,白蘅手里端着用白玉瓷盘盛着的一小瓶走了进来。无视地上的一片狼藉,以及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卫,直接走到宋四小姐身边,恭敬道:“小姐,该吃药了。”
扶住额头的手微微松开,宋四小姐撑在桌子上的手离开桌子,站直了身体,脸色已经恢复了些,只是还是有些发白。
拿起那小瓶子,微微倾倒,一颗黑色的丹药滚落在了她的手心。
没有和着汤水,宋四小姐直接闭着眼睛吞咽了下去,过了半晌才睁开眼睛。
这时,跪在地上一直畏缩的瘦子侍卫突然悄悄抬起了头,飞快地扫了眼宋四小姐手上的瓶子,又飞快地低头,这动作快得连他身边的侍卫都没有注意。
宋四小姐感觉到一股强力的清凉如同巨大的浪花,将自己心火强行地席卷了下去,脑子里一直作响的声音渐渐变小,头疼耳鸣也开始变淡——
“今天这药,为何格外的舒服?”
宋四小姐问道。
白蘅低头道:“今日白蘅去医馆里抓药,恰好听小厮们说,医馆里来了位老神医,与白大夫等人是多年老友,只是隐居在山上,平常不怎么出山。今日他带着自己的孙女从莲雍城回来,因为有几味药材要去医馆里抓,便在那里歇息了片刻。我听人说,这位老神医专治头痛,便腆着脸,求了张方子,并且命人按照那方子熬制了药丸,斗胆拿来给小姐一试。没想到当真起了作用。”
宋四小姐感受了下脑子里许久未有的清明和舒畅,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不错,这药的确很好。白蘅,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那老神医的住处。”
“是。”白蘅应下了,转身离去。
“你们两个废物,也给我滚!”宋四小姐已经懒得看他们了,挥手赶人。
两个侍卫连爬带滚地出去了,只是那个瘦小些的侍卫,离开时眼睛悄悄瞥向了桌子上的那个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