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昔进来,就看到两人相谈甚欢,内心竟没有波澜。
一年前,陆通带来刘末其他弟兄无一人生还的消息,吴妙当场吐血,跪在地上,几乎绝望。
那眼神,似枯井让人害怕。
吴妙彻底的绝望,仿佛回到那无边的噩梦。人活两世,竟逃脱不了命运,终究还是让战友为她而死。
她混混沌沌,似十几年前,灵魂似乎又飘向远方。
“佛祖,我深知罪孽深重,不知何去何从。”吴妙对着那光芒一拜。
就听那声音似乎从天外而来,带着对世人的慈悲,“花开花落随风去,缘起缘灭天注定。痴儿,痴儿。他有他的命数,你皆有你的命数。”
那天晚上吴妙昏迷不醒极其吓人,赵昔见刘景担忧不亚于他。
吴妙听闻刘末的弟兄的死讯竟伤心至此,那些人对她来说也许跟他一样。她对谁都这样,不顾性命,就像当年为她挡那一剑一样。
她的那些拥抱也不过是一种奇怪的礼仪罢了,她都不一定是爱他。但他亦可以默默守护她,就像……眼前的刘景。
“赵昔,过来,有事跟你商量。”吴妙两眼发光,赵昔嘴角带笑,她又想出什么不着调的想法。
赵昔晃晃悠悠,走近,听着她高谈大论,她声音悠长,听的他身心舒畅。
“嗯,听你的。”他温柔的应着。
使臣出使南魏的时候,南魏出了大事。
赵家小侯爷在西魏,赵家忍了两年,终于被逼的一场大火,全家赴死,捍卫忠义。
赵震在火里大叫:“乱臣贼子终有一天会死,箫家会统一南魏,到那天,我儿回来,告诉他,赵家不悔!”
那样忠烈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南蔚官员和百姓的懦弱是多么的可悲。
周循接到信件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他明明说过了,不能去打扰赵家,是谁?
周循冲进寿安宫,太后正在礼佛,周循冷笑,死了几十人,她有何颜面跪在这里。
“赵家几十人,上到八十老人,下到几岁小儿,太后,您在这里赎罪吗?您答应过我的,从来不算数,那从今天起,你不用踏出这里一步。”
太后不回头,“我都是为了你,赵家根基太深,他存在只能提醒世人,你绝非正统。你一直放着以前的忠臣在南魏,你这个王能当的安稳?”
“我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你屠杀忠臣,更让世人觉得你心虚。想让南魏长久,你少干涉朝政,也不许跟齐国联络。”
周循放下狠话,踱步而出。
北魏使臣觐见,周循为表大义,准入堂自见。
使臣说明来意,朝下已经慌乱。
“北魏太大胆了,就不怕我们一举攻下辽城?”有人大胆一问。
谁知使臣得意的说,“北魏兵强马壮,哪怕你们攻下辽城,也呆不了多久。我们的武器,在座的应该都听说过吧,百步穿杨,射程千里,还有我们的炮火,我们主子说了,辽城若是被南魏占,一炮打平,谁也得不到。”
说的是自信满满,引起公愤。
“使臣未免太过自信,我们西魏也有炮火。”
“我家主子说了,她顾及百姓,不忍生灵涂炭才休战,你们有胆试试。”
周循看着使臣身居敌营,毫不畏惧,心生敬佩,北边虽是寒地,但是被治理的很好,如今要是两国有贸易往来,百姓多半会对北边更加称赞。
但此时不同意,只怕人家觉得南魏怕了他们,灭了国家士气。
“你家主子口气不小,本王要是同意了,如何保证我国子民的安全?”
“只要过境,必须要签准许条子,还要有我国居民的担保。就是说商人互通时只要有亲戚朋友担保,出事也能有主。”
“听着新鲜,要是我国子民在贵地出事了,你主子来承担?”
“我主子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人放火找谁,我们保证治安,抓犯人,南魏人犯事抓回南魏,北魏人犯事北魏绝不姑息。”
“容本王想想。”
夜里,周循拿着那把特殊的弓弩,这个弓弩和北魏的武器很相似,这明显是他贴身之物他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也许,允许两国互通,他也能去探知这个弓弩的由来。
两个月后,使臣回来了,也带着赵府的噩耗。
赵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滴水未进。
吴妙也难过至极,她跟赵家还是有感情的,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周循真的变了,他不是那个当年的潇洒剑客,他是个无情的政客。
整个雍州王宫都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吴妙也不上朝,只有刘景应付着上朝的官员们。
第三天,吴妙推开赵昔的房门,赵昔木讷的抬头,就这样毫无灵魂的看着她。
忍了三天,他终于忍不住,抱着她痛哭。
“父亲糊涂啊,再等等,我们就可以去救他们了。”
吴妙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双手托着他的脸,自己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吴妙,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祖母,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吴妙用衣袖帮他擦干眼泪,“赵昔,赵昔,不只你我,这天下百姓都在承受生离死别。你相信我,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站在京都,用他们的鲜血祭奠这千千万万的忠魂。”
那个下午,赵昔的趴在她的肩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第二天,他照常上朝,只是已没有往日的朝气。
大家都感同身受,赵家的事再也没有人敢提。
不过最近申超老是提起登基大典,这北魏上下,没有谁不服吴妙,自打吴妙过来,百姓才有安稳的冬日,是该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
雍州民风开放,能者皆可以胜任,更何况吴妙名正言顺,有箫煜的诏书,大魏虽没有过女皇,但今日不同往日,吴妙应该顺应天意,早早登基。
吴妙摆手,“此时等秋收再谈,将军不必再劝,我自我安排。齐国虽远,但最近听说已打下西北的小部落,我们要有所防范,以防他们和西魏两头夹击。”
申超还想再说,吴妙已经转移话题,申超看着刘景欲言又止。
刘景已开口,“主子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这天下大乱,我们应该团结一致,我等平定天下,自有分说。”
申超只好低头不语,如今吴妙已十九岁,再等几年,花季都过了,没有储君,又会走箫煜的老路。
这小侯爷也不快点拿下主子,亏他长的一张英俊的脸,怎么连个女人也搞不定。
等众人都散去,吴妙叫住赵昔。
“赵昔我要去辽城一趟。”
“不行,我不同意。”
吴妙劝说,“我们花了两年时间建的地方我知道,辽城很安全,我要去见见吴岩。”
“听话,妙妙,你不如当年,你现在没有那么好的身手,出了事,让我们北魏怎么办?”
吴妙笑着说:“其实北魏文有刘景,武有申超和你,我不在几天也不会有事。”
“听话,我带着阿丑,你放心。”
吴妙的决定,不是谁能劝说的,赵昔生气夺门而出,吴妙只好摇头,批阅奏折。
过了一会儿,刘景来了。
吴妙自然知道他来干嘛。
“怎么,你也要当说客?你什么时候跟赵昔这么好了?平时你们两个不是特别不对付吗?”
刘景站在一旁,只是静静的待着,这样给了吴妙不少的压力。
吴妙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你这样,我好不自在。”
他依旧不语。
吴妙抬头看他,他表情淡淡的,两年相处,她知道此时他是生气了。
“我若出事,你不就正好顺势而上,多好。说实话,你一身才华,这北魏其实都是你在治理,你屈身当我属下,也着实委屈你了。”
刘景这才看他,她此刻还这么想他,这么多年,他们相识相知,她怎么还这样?
“那你可当心了,要是在辽城出事,这天下就是我的了,到时,我可不保玄武军。”
吴妙轻轻一笑,“哦。”算是应答。
南魏,周循在边关,边关将领出了一头的汗,不知道为什么周循会突然来此。
周循来了三天。三天,辽城那边相安无事,两边百姓可以跟亲朋好友互通,要不是因为打仗,这地方根本不会成为边界,这里本来就住了不少两边的亲戚,通了三天贸易百姓竟一直夸赞北魏国主。
这事儿,看上去北边承担的风险更大,做出了让辽城的样子,其实他们也把大度,和善做到淋漓尽致,积攒了不少人缘。
北魏国主是个厉害的。
“王上,查出来了,过段时日出关的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吴家。”密探来报。
周循想了一会儿,“这必有蹊跷,他远在江南,何故奔波来此?吴家?给我查查这个吴家。”
“是。”
“等等。”周循的心腹说,“王上,我们何不如偷桃换李,先拿下吴家的文牒,控制住吴家,先一步如看看他和谁见面?”
周循确实需要进辽城,吴家是大家,有这个身份做保证,在辽城也方便。
“不错,我倒要去看看这北魏是有多了不起。”
这一天,周循不过阻拦乔装打扮,入了辽城。
不过这个风险冒的值了。
如果不来一趟辽城,周循都不知道自己竟是个井底之蛙,以前听说过北边治理的很好,没想到蛮荒之地竟可以如此繁华。
厉害,不愧是瑞王遗孤。
难怪雍州可以打到辽城,扩大了疆域。
这里的街道规划的非常有序,作坊在哪,商店都集中在哪,还有吃喝玩乐在哪个方位都做了规整。
一进辽城竟有地图可以看,地图详细,方便查阅,每到岔路口都会有指示牌,通往哪个方向都清清楚楚,马车和骑马都跟行人分开,每个路口都有士兵把守,每个把守的地方都有个小木屋,方便士兵换岗。
难怪百姓赞不绝口,这么缜密的安排,安全,放心省事,本来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办的事在这里不出三天就可以办完了,谁住在这里不想着来这里采买东西呢?任他十几二十年也不能办到,但是北魏用两年就做到如此。
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主子,文书说我们要去的是布坊。”此行,周循带上殷文。
“殷文,看到此情此景,有何感想?”
殷文感叹着:“没想到此地竟井井有序,太不可思议了,人说天上人间,不过如此。”
周循也赞同,“不是北魏国主此人大才,我三哥怎么能想得到这些?也许,只有此人才可抗击齐国吧。”
周循来到约定地点,因为易容了,所以来人看不出破绽,只说让他们原地等候。
他们很有耐心,周循在二楼雅间,看着窗外来往行人,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门轻轻打开,周循和殷俊故意装作不知道,假意看着窗外,两人给对到一个眼神。
吴妙轻轻开门,屋里确实只有两人,她故意让没有察觉她已经来了,因为她知道哥哥不会武功,警觉性低。
“哥!”吴妙跑过去,一把抱住来人。
周循被一个柔软的身体一撞,腰间多了一双小手。
周循感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在遥远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一幕。
心痛的感觉又再次向他袭来。
周循淡定的转过身来,看到一张白皙娇嫩的脸,心下一痛,竟有些站不稳。
这张脸,是梦里那张模糊的脸吗?
“哥哥?”几年没见,哥哥怎么这么陌生?
不对,吴妙马上感觉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吴岩,吴岩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壮硕。
吴妙退了两步,笑容渐渐消失,“你是谁?”
说着吴妙身后的女侍卫阿丑已经拔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