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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为了爱(3)

“坐,坐下喝一口嘛。”守信请草上飞入座,并给他斟酒。

草上飞在椅上坐下,但不肯喝酒:“有什么话,说吧。”

“好好好,那我康某就说啦?”

“我听着。”

守信夸张地摇摇头,一声叹息:“草兄,你不对呀。”

“什么事?”

守信嘿嘿一笑:“草兄真的不知道?”

草上飞瞪起双眼:“你是怪我将私盐卖给别人?”

“正是。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

“可人家给我的价比你高!”

守信盯着他歪头微笑:“你就不怕出事?”

草上飞眼睛一瞪:“你要挟我?”

守信摆手笑道:“不是这意思,我是友情提醒。”

草上飞冷冷一笑:“我草某一向刀尖上舔血,没什么怕的!”

守信笑道:“这我知道,草兄威震江淮,人人夸赞。只是我康某替你暗想,能稳妥,为什么不走稳妥之路?不错,他杭浚睿、方阔达给的价可能比我高,可与他们交易,有我保险吗?他们跟衙门什么关系?我们康家跟衙门又是什么关系?不要说缉私营的管带马向山了,就是盐政阿里得克大人,运司衙门卢雅雨,哪个不是我康府座上客?

再往远处大处说,就他妈的京城皇帝老子那里,也不是没有康家说话的地方!这是什么关系?通天的关系!就这一条,你去访访,他杭大头也好,方小爬虫也罢,能跟我比?因此,我劝你草兄不要因小失大犯糊涂,还是跟我合作。我康某今天面朝南坐在这里跟你说一句,跟我合作,包你草兄今天、明天、外后天,永远永远万无一失在保险箱里待着。即使偶有闪失,我康某负责给你摆平,永保无事!”

草上飞毫不妥协:“不行,你的价太低。”

“你可是朝廷通缉的命犯,杀头的死罪,你想跟命过不去?”

草上飞冷笑:“我都死过几回啦。”

“可你要对手下一帮弟兄负责呀。”

“丑话早跟他们说在前头了。”

守信摇头苦笑,端杯抿了一口,杯子往桌上一顿,浩叹:“英雄,真是英雄呀,我康某自愧不如。罢了,既然草兄不肯让步,还是我来屈就,就依你,加价!”

“多少?”

“一成。”

“两成。”

“一成半。”

“两成。”

“买卖都有个讨价还价,哪有你这般铁板上钉钉的?”

“两成还是客气的,他们给的接近三成。”

守信爽然道:“好,依你,两成!”

草上飞一把抓过酒壶,“咕咕咕”倒了个满杯,举杯“叭”地一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草上飞一口干了,起身而去。

守信嘘了口长气,身子往椅背上一仰,摇头苦笑:“这不要命的夯货,真他妈的服了他了。”

一个人自斟自饮了片刻,忽然想到依依,连忙叫人召她。来人回,新奶奶跟草上飞出去了。守信诧异:“什么?出去了?她跟他出去干吗?什么时候?”

答:“就刚才,前脚后脚。”

“给我叫她!”

那人旋身而去,片刻,进门回禀:“奶奶不肯进来。”

守信起身出门。

荒滩上,月光如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一起,矮的是依依。

“依依!”守信高叫。

黑影动了动,一阵抽泣声依稀传来。

守信大步上前,一把扯住依依裙服,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依依不答。月光里,依依泪流满面,被守信扯着,急脚乱步往回走。

回到屋里,守信再一次喝问:“怎啦?”

依依望着守信只是流泪。

守信如坠云雾:“说话呀!”

依依带着哭声哀求:“我说了,你要答应我一句话。”

“什么话?”

“你不把我说的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你答应我。”

“笑话,我干吗要告诉别人?”

“你要告诉别人,我,我就死……”依依眼泪跟着下来。

守信万分惊诧:“到底怎回事?”

“你答应我!”

“我答应。”

“永不对人讲!”

“永不对人讲。”

“他,他是我哥……”

守信眼睛一下瞪成牛蛋:“你是说草上飞?他是你哥?”

依依眼泪哗哗流淌。

西施、貂蝉、王嫱、玉环正在屋里玩纸牌,管家李忠进来。李忠曾不止一次给她们交代,白天不能玩纸牌,二爷看到不高兴,可她们东耳朵进,西耳朵出,满以为这一会儿午后没人来,就又把牌摊子摆下了。

还是玉环反应快,转脸笑道:“对不起呀李叔,千不怪万不怪,只怪饭后坐着乏困难过,想小玩一会儿打打岔,没想到偏被李叔撞上了。我们都晓得,李叔心肠好,最关心人,我们其实也都记着李叔的话,平日是从不玩的。求李叔千万别生气哟。李叔这一会儿过来,是不是二爷要出门用轿?我们这就收桌子,不会误事的。”

李忠什么也不说,一脸的诚挚温厚,把她们挨个儿望着。都是红绫马夹,红绫云衫,红绫裙裤,脚上是织锦红鞋,个个俊眼俏眉,有模有样,让人喜欢。看完了低头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接着玩吧,接着玩。”

轿女们望着李忠有些诧异。王嫱试探着问:“这一会儿不出轿?”

李忠点头。

轿女们觉得奇怪,一声不响地望他。

李忠从衣兜里取出一只布包,打开,大包里包着几只小包,摊开放在桌上:“这是四个份子,每份十两银子,每人一份。”

轿女们眼睛一下瞪圆:“这是做什么?”

“你们收了,收了我对你们说话。”

“你先说。”

李忠低着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好,我就先说。按照二爷吩咐,我代他向你们打个招呼,这两年辛苦你们了,跟着二爷受累了,二爷万分万分地感谢。这以后,对不住,二爷不再劳动你们了。”

“什么呀?这是什么话?二爷想回我们了?”玉环眼梢吊起。

李忠低头苦笑:“是这个意思。”

轿女们立刻骚动:

“这凭哪一条?”

“我们做错了什么?”

“二爷为什么突然动起歪点子?”

“二爷一直对我们有说有笑,今儿怎么发神经啦?”

“我不相信,找二爷问问去!”

李忠直摆手:“别,别去,二爷特地关照了,不要打扰他。二爷不是怪罪你们,这两年你们做得挺好,都没什么差错。二爷这么做,是府上情况有了变化,不得不这么安排,其实二爷也未必舍得你们离开。不说了,不说了。这十两银子的份子是二爷的一点心意,不要嫌少,都收下吧。”

玉环坚决道:“我不收!走人可以,得向二爷问个清楚!”

李忠一脸为难,摊开双手:“姑娘呀,找他能问出什么名堂?情况我都说了,你们没错,真的没错,没怪你们。二爷的脾气你们知道,一向说一不二,他吩咐过了不要找他,你们去了,岂不弄得不好看?罢了,听李叔一句劝,走就走吧,老话说得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正当青春,一个个都天仙似的,到哪不能吃香喝辣?”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

李忠说:“你们这就收拾收拾,等一会儿,我让人过来收床铺。”

李忠正准备出门,貂蝉突然哭起来,李忠收住脚,咂嘴叹息:“真对不住大家。

说实在的,你们都是我百挑千挑选进来的,天天见面说话儿,相互处得热乎乎的,这说走就走的,我也舍不得。没法,真的没法,都是天意。”低头劝貂蝉,“姑娘想开些,狠狠心就跨过这道坎了。待有了好窝儿,过来告诉李叔一声,好让李叔放心。不哭了,好吧?”见劝不住,摇头叹气了一阵,还是走了。

屋里死过去一般静。貂蝉一直嘤嘤哭泣。

“不哭了,貂蝉。”西施劝道。

“哭,哭有什么用?依我性子,放一把火!”玉环红头涨脸道。

“凭什么?这到底凭什么?”

“想来想去,我觉得是三奶奶搞的鬼。”

“有道理!大奶奶如今是冷馒头,没她说话的份儿,二奶奶老实巴交,就她三奶奶,唱戏的出身,花招多,一直对我们翻眼嫉恨!”

“好了好了,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想想我们该怎么办吧。”

“有什么怎么办,走!没什么了不起?”

“也是,总没有赖着的道理吧。”

“赖着?谁赖着啦?离开这里就死人啦?”

桌上的份子立刻取掉三个,剩下貂蝉的一包。貂蝉一动不动,只是嘤嘤哭泣。

三人劝她:

“不哭了,老哭伤眼睛。”

“二爷又不把你当回事,哭的什么事?”

“哭也是白哭,他反正不晓得。”

“二爷这一会儿说不定正在三奶奶房里快活呢!”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一起走吧。”

玉环脱去红衣红裙,恨恨地往地上一摔,换上自己最初穿进来的家常便服。西施、王嫱见状,也跟着换。三人才收拾好,夏婆子带着一个打杂的女人收铺盖来了。夏婆子平常对红衣轿娘们的言语气势,特别二爷对她们的袒护宠爱,嫉恨得要死,这刻见她们被赶出门,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进门见貂蝉仍坐着不动,立刻摔脸子骂道:“怎还不赶紧走人?是不是还要八抬大轿抬着出门?做你的秋梦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这都什么时辰了?”

玉环见夏婆子这副斜眉吊眼的浇薄相,立刻火冒三丈,劈手指着她脸,咬牙切齿回击:“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来趁火打劫,往人身上踏臭脚!告诉你,撒泡尿照照的不是别人,该是你!都秋天的老枯叶子了,还人模狗样地想往高处蹦,你才做你的秋梦呢!”

夏婆子平时一直怯着玉环,心里窝着不少气,这一刻心想她反正滚蛋了,二爷不可能再护她,就放胆回骂:“你这小骚货,凭什么这么咋咋呼呼张狂?大潮已经落下了,有本事就不走,继续在这院里浪来浪去地逞能,怎么就走了!”

玉环气得直翻眼,一把揪住夏婆子:“你骂人!哪个小骚货?哪个浪来浪去?”

舞手扎脚打起来,打成一堆。

西施、王嫱忙上前拉,心里都恨夏婆子,拉的偏架,把个夏婆子拖来扯去,时不时抽冷子在她身上拧一下,掐一把,捣一拳,夏婆子摇摇摆摆成了一只风中的灯笼,跟来的那个捧铺盖的女人本准备上前帮的,见这架势,吓得退缩了,拔腿直往门外跑。

等到李忠闻讯赶来,院里早安静下来,一片向晚橘黄的阳光由墙上斜射进来落在院心,夏婆子一身的灰,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正眼瞪瞪地将一只好不容易找到的发钗往头上插。李忠两手一拍,叹息道:“这是怎回事呀?你都多大周年了,吃的盐比她们吃的饭多,过的桥比她们走的路多,犯得着跟她们斗气,也太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脸面了,我真没有好话说你呢。”

夏婆子脸上讪讪的,与那个打杂女人三把两下将铺盖一卷,气呼呼出门。

李忠走到里面,见貂蝉仍坐着,问:“怎不赶紧收拾?”

貂蝉低头不语。

李忠劝:“赖着不香,走吧。”

貂蝉仍然不动。

借着窗口射入的黄昏的亮光,李忠看到貂蝉脸上一道道泪痕。李忠晓得二爷收用过貂蝉,貂蝉一直怀着幻想,可李忠想,你这姑娘也真呆,二爷收用过的人多着呢,收用一个娶一个,二爷要建多少个院落多少间房子?

李忠见劝说无用,一声叹息,走了,来到后面个园。

花厅里,二爷正与翠珠对唱扬剧。李忠不敢扰了二爷的清兴,在旁候着。守信一段唱过,李忠上前把情况一五一十禀报了。守信听说貂蝉不肯走,愣了愣想说什么,又收住口。

翠珠眼尖耳灵,盯住守信小声道:“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不能寡情薄义呀。”

守信嫌烦:“你瞎说什么!”转脸对李忠说,“再加她十两银子,送她走。”

李忠再次走进轿房,见貂蝉仍呆呆坐着,桌上那包银子一动未动,就把二爷增加的十两银子与那小包合在一起,对貂蝉劝了又劝。正说着,门口人影一闪,瘦猴鬼头鬼脑进来,嘴套到李忠耳上嘀咕,完了,诡诡地冲貂蝉一笑,滴溜溜出去。李忠望着貂蝉,一声叹道:“罢了罢了,二爷发下话了,留你不走,从今往后,你在个园侍候花木。”

貂蝉双手捂脸,“哇”的一声哭出。

康府北大院不可一日无轿夫,就在红衣轿女遣散的当日,新轿夫被带进门。一刷水四个丑汉:李冬瓜、张疤眼、吴黑鬼、马麻子。

依依被抬进康府北大院,日子选在九九重阳节。

一条街吹吹打打的热闹,官轿、商轿、普通家用轿,各式各样的轿,在落了一层鲜红炮仗屑的东关大街上停满了。

酒席摆了三天,酒香隔几条街都能闻到。

街上有人好奇地问:康二爷这是娶第几房呀?”

人答:“你管他几房,有钱天天娶,碍你屁事?”

有人鸡啄米似的点头:“此话有理,此话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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