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我还想做厨师。不过，我想办餐馆，自己闯荡一番，看看能不能闯荡出点名堂来。”曾虹好不容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征询曾岚的意见。
“好哇！我举双手赞成，我拿钱给你租店，就像你当初为我租门面一样，我有钱了，有自己的账号。”曾岚高兴得拍起手来，她觉得姐姐这个主意可行，做起来并不会很困难。而且，搞餐馆是很有作为的。想想看，人家那“毛家饭店”，都从韶山闯荡到北京去了，成为时代的一道亮丽风景。
“先搞个小一点的铺面，摆十数张桌子就行，干起来再说。”
“事不宜迟，赶快去物色场地。”
姐妹俩很是兴奋，她们为自己铺展事业，自有一番信念和奔头。尤其是曾岚，十分热情爽朗，有一种说干就干，无所顾忌的品性，她恨不得马上就把事情办起来。
“先和达叔商量一下，选择场地、物色铺面，他有主意，也有门路。”
曾虹主意既定，心里也就不慌张了，她要妥善地办理该办的事。
曾岚也安心了，她曾为姐姐的工作担忧犯愁，现在她舒心了。她相信，姐姐一定会干得好，对于姐姐办餐馆的前途，她充满信心。“姐，前年夏天我跟你们队去庐山，我和你一块看那三叠泉，那朝气蓬勃的泉水，跌下去，爬起来，再跌下去，再爬起来！三起三落，奔涌向前，多有意思！那是一种生命意义的泉水，我们就学它，永远也不会气馁！”
“妹妹，你的想法真好，我们就是‘三叠泉’！在事业的途中不怕摔打跌撞。”
姊妹俩相拥在一起，又蹦又跳，分外快活。
女人是水，三叠泉的水。
四
王敏力有一种警觉心。那天，他陪同曾虹去见熊海一，未果。但他记住了那个地方，他总想会会这位熊海一。只要他路过好望角大厦，他便要乘电梯抵达18楼，看看能否碰碰运气撞见他。
这天傍晚，他登上18楼，站在电梯边往南头观望，看看有没有人进出的动静。不一会儿，他竟看见裘丽从熊海一房间里走出来，穿着华丽，春风扑面，喜气洋洋。这倒是一个新发现，裘丽黏上了这位熊海一！他动了一个念头，决定跟踪裘丽一次。
裘丽这次被熊海一召去，在他房里逗留了一天，在他那里吃中餐，两人鬼混一下午，晚餐又喝酒。裘丽这天特别快活，熊海一给了她自由往来香港和内地的通行证，她感到自己不受拘缚，可以及时行乐，享受逍遥了。这个女人，委身为奴，被人玩弄，更能自得其乐呢。
裘丽并没有看到王敏力，她兴奋过度了。她今天晚上还有任务，约了人给货。她高高兴兴地回到住处，并没有顾及到后面跟踪的人。她很快出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密码箱，前次王敏力在“香帅”发廊，见到她手里拎的那一只。王敏力尾随着她。
裘丽进了一家名叫“不夜城”的歌舞厅。王敏力随着跟进，见她进场后到处找申经理。
裘丽从配乐房把申经理拉出来，二人踏入经理室，随手关门。王敏力跟到门边，只听里面说：“货带来没有？”
“带来了，有‘口香糖’，还有别的。”
又是“口香糖”？买卖口香糖也这么神秘？王敏力加重了疑惑，也警惕起来。前次在“香帅”发廊，听到的不也是“口香糖”买卖吗？然后，只听里面窸窸窣窣地响，像是数钞票和翻箱子的声音。
“这个女人，搞什么鬼？”王敏力迅即离开了经理室，轻声地咒了一句。
当他回过身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迎面过来的裘丽。
裘丽为了掩饰自己的慌神，便主动打招呼：“王主任，今天有空来玩？”
王敏力见裘丽这样问他，从容回答：“闲来没事，四下逛逛。你呢，今天轮休？”
“不，晚上10点还要当班呢！”裘丽盯住王敏力，怀疑他是否发现她刚才的行动。
王敏力一看手表：“还早着呢，不玩一会儿？”
裘丽也想留下来和他聊聊，套套口风。“好吧，那就坐一会儿。”
他俩坐在舞厅茶座，裘丽把套在手提箱上的拉链锁打开，随手把手提箱锁在桌子脚的横梁上，以防止别人拿走她的箱子。
“你身为女人怎么拿起了男人用的手提箱？”王敏力调侃地盘问起来。
“做点小生意，混碗饭吃。王主任来了很久？”裘丽随口而答，她关心的是别人是否发现她的行踪，这已是第二次在给货时碰上王敏力了。
“进门就撞上你，你来很久了？”王敏力当然机灵，他不会让裘丽拿住他。
“我刚到，等个朋友，朋友没来你来了。”裘丽放心了，看到王敏力时，正面朝着她。
“我不是朋友吗？让你等着了，你请客吧！”王敏力更加疑惑：“裘丽为什么要隐瞒刚才的交易？”他开始耍贫嘴，显出自己的轻松和漫不经心，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好啊，你要点什么？”裘丽显得很大方，这点钱她当然不在乎。
这时，有服务员经过，裘丽刚好截住，一面向王敏力征询地说：“小姐，等一等。两杯鸡尾酒，加两杯奶酪，行啵？”
“行。”王敏力答，他今天算是捡了个便宜。
服务小姐端来鸡尾酒和奶酪，裘丽付了款。“怎么样，碰碰杯？祝你官运亨通，捞个局长当当。”裘丽举起鸡尾酒，调侃地说了祝辞。她感到骄傲，女人请男人的客。
“好！祝你生意兴隆，财源茂盛！”王敏力也感到自豪：有女人陪酒，还是女人为他掏钱，又补一句：“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他比裘丽更调侃，没有任何负担。
“哪像你们坐机关的，旱涝保收！”裘丽要把话题往王敏力那边引，以避开自己。
“时装队收益不错嘛，你也搞第二职业？”王敏力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下，干哪一行能景气？没法子。”裘丽只能应付，她不好避而不答。
“你做什么生意，我能帮上忙吗？”王敏力关心地问，还想问光卖口香糖能赚几个钱？但他打住了，不能暴露自己偷听别人的秘密。
“提篮子买卖，小打小闹，哪能劳王主任大驾！”裘丽答道，显出些许狡黠。
生意场上有秘密，这是自然的，王敏力不便多问，多问反而引起对方疑心。倒是裘丽回答得自然，一句“提篮子买卖”，涵义很广，也包括“口香糖”之类食品，都可以“提篮子”。
“嗨，也只是混混。一个人没有钱，是很可怜的！”裘丽见王敏力不说话，便来打断他的思路，省得他胡思乱想，发出了自己的人生感慨。
她走着自己的人生之路，那是一条用金钱铺筑的路。她的人生，就是对金钱的攫取。她在走自己的三部曲：推销、攫取、荣耀。她迫切地感受到：这是一个运转迅速的世界，一切机会都稍纵即逝，因此要靠自己眼明手快地去抓住，乃至去抢掠，才可把握。她在熊海一那里得到赏识和满足，尽管她损失青春。她和熊海一彼此都在“攫取”对方。裘丽踏入了一条险途、黑途。险则险矣，黑则黑矣，但很省心，也很省力，这是一条人生三部曲的捷径，眼看她就要登临光辉的绝顶！她不自己觉得“可怜”，倒觉得别人“可怜”。
“踏进友谊商场、外汇商店，琳琅奢华，没钱立刻感到寒酸，恨不能立刻就腰缠万贯，才有足够的荣耀！款款的每一步，都走出派头和享受来。”
王敏力并不含糊，他应答自如地说：“裘小姐还有后面的一句话没说。”
“哪一句？”裘丽惊讶地问，她担心自己说漏嘴了。
“一个人没有钱，是很可怜的；光是追求钱，是很可悲的。”王敏力把话说圆满了。
“王主任满口哲理，可以当博士了。”裘丽搭讪地说，她并不去领会王敏力话里的讥讽之意，她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他是把话说得周全一些呢。
“我倒是想起卢梭一句名言，相赠给你。”王敏力突然来了灵感。
“说来听听，王博士。”裘丽装出感兴趣地问，她并不知道王敏力要说什么。
“卢梭说，‘我们手里的金钱是保持自由的一种工具；我们所追求的金钱，则是使自己当奴隶的一种工具。’你说，这话有没有深刻的哲理？”王敏力看着裘丽，观察着她的情态。
“我不懂，想必没说错吧！你要不要跳一支曲子？”裘丽不愿意这种话继续说下去，她当然听出话中的滋味，对此她是有体会的。这种话，她听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你的密码箱没问题吧？”王敏力提醒，仍然带着嘲讽。
“除非连桌子搬走，再说里边没什么，空箱子一个。”裘丽装着没事似地说，但她马上改口：“好吧，还是寄放服务台吧，万一丢了也怪可惜的。”
她打开拉练锁，把密码箱拿到服务台交寄。其实，里面多的是钞票呢。
裘丽攀着王敏力的肩，二人悠进舞池，柔柔地舞了起来。他俩在一起工作了几年时间，从来也没有相约跳过舞，今天倒是巧合了。伦巴，探戈，快三，慢四。他俩跳了几支曲子，却总是跳不出情调来。慢四是很悠然的，曲子也很抒情。
“舞步放松一点，离得近一点。”裘丽说，她是个得寻欢处且寻欢的人。
此刻，面对王敏力的自由超然，才感到自己失去得太多。她把自己隆得很高的胸脯向王敏力贴近，把自己的头伏在王敏力的肩上，把自己的整个身子偎依在王敏力的怀里。她潜意识地寻找着温柔，体贴，情爱。她在熊海一那里只得到“性”的满足，肉欲的挥霍，却没有得到那种细腻的温柔，深情的体贴和情爱的享受，她希望能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一些。她忘了她抢夺了王敏力的时装队队长。可是，这一切王敏力都不曾忘记。对于裘丽的偎依，王敏力忍受住了。但当裘丽把自己的脸贴向他，甚至把那双红唇移向他的时候，他不愿意容忍了。王敏力尽管是个多情的人，情感却不肯轻易给予人，至少是在眼下，他对曾虹还有某种期盼，如果把裘丽换成了曾虹，他这时候会是求之不得的。人与人之间，不能没有理解。相互理解的人，即使远隔万水千山，只要短短几个字，轻轻一声话语，心就贴在一起了。那时候，曾虹偶尔说给他一句颇为知心的话，他就觉得浑身受用。人与人之间，也不会因心存隔阂而亲近。现在，裘丽并没有和他贴心，甚而让他恶心，即使肌肤相触、身体相偎，又有何相干？
王敏力自己闪开了一些，仍然顾及裘丽的体面，他面对的毕竟是位女性呢！他也得注意自己的礼貌和对周围的影响。
“我这两天有点感冒，别传染了你。”王敏力笑着说，他掩饰住了自己对裘丽的厌恶。
“你哪是感冒，是假正经！”裘丽说，她瞪了一眼王敏力，很有些不屑。
“我嘛，试探试探你，你就这样了，以为我会亲你？”这个女人很会倒打一耙，这是她的拿手戏。
“裘丽，别做戏了，你和我谁还不知道谁呀，又不是头一次打交道。”
王敏力耸耸肩，他松开搂着裘丽的手，两只手举起来算是告饶，也是作罢。这场舞，没法子跳下去，话也谈不下去了。“裘小姐，我们不是一路人，大家走好！我奉劝你一句：一位名人说过，生活方式有两种，腐烂或燃烧！有些人以腐烂代替燃烧，有些人以燃烧避免腐烂，好自为之吧！”
王敏力扬扬手，离开裘丽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