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看到巴比康和他的伙伴们,对于这个被送入太空的金属牢房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未来,人们显得那样的不以为意,可能为此而奇怪吧。他们不去想炮弹会飞到哪里,反而做起了试验,犹如那里是他们良好的试验室。
人们也许会想,是他们顽强的毅力使他们在面对眼前的困境时显得处之泰然,他们不会为小事而留意,他们把目标径直地放在了胜过于未来的更重要的事情上。真实的情况是,他们不是炮弹真正的主人,既无法阻止它的运行,也不能改变它的方向。水手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船只的航向。热气球的驾驶员亦可随意地控制气球的升降。而他们却不能对自己的炮弹施加任何影响。任何操作都没有效果。所以,除了顺其自然外,他们别无他法,就像是出海人常说的那样:任其漂流!他们现在在哪儿?按照地球时间,现在是十二月六日早上八点。当然,他们一定位于月球附近的某个地方,而且非常近,因为月球犹如是从苍穹垂下的一块巨大的黑色屏障。但无法知晓它们的距离是多少。炮弹受到未知的外力控制,以小于五十公里的速度经过了月球北极。但此时炮弹进入圆锥形阴影区已经两个多小时了,炮弹离月球是更近了还是更远了?找不到任何参照物可以判断炮弹运行的方向和速度。也许,它正迅速地远离月球,很快就会离开阴影区的。也许正好相反,它正明显地接近月球,说不定马上就要与不可见的半球上的某座高峰碰个正着?旅行就会在他们不希望出现的情况下结束。对此他们展开了讨论,凡事都很活跃的米歇尔·阿尔当认为,受月球引力的影响,炮弹最后一定会落到月球上,正如陨石落在地面上。“首先,我的朋友,”巴比康回答他说,“落到地面的陨石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所以,就算我们化作陨石,我们也定然不会落到月球表面。”
“但是如果我们靠得足够近的话……”米歇尔说道。“错了,”巴比康纠正道,“你是否见过有成千上万颗流星划过夜空的情形?”“见过。”
“那就是了,这些流星,或者说微粒,是因为与大气层摩擦生热才发光的。不过,他们需要离地球至少十六法里的地方经过,才能穿过大气层,但即便如此,它们落到地球上的机会也很少。对于炮弹也是同样的道理。它可能会离月球很近,但却不会落到月球上。”
“倘若这样,”米歇尔问道,“我很想知道我们的炮弹会以怎样的轨迹运行于太空中呢?”
“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巴比康沉思片刻后说道。“哪两种?”“炮弹会在两条数学曲线中选择其中的一种来运行,非此即彼,这与它的速度有关,我现在还不能判断。”“是的,不是抛物线,就是双曲线。”尼切尔说道。
“没错,”巴比康答道,“在一定的速度下它会走抛物线,如果再快一些就变成了双曲线。”
“这两个词听起来倒是很有学问的,我喜欢,”米歇尔叫道,“我很快就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请先告诉我,什么是抛物线?”
“我的朋友,”船长回答道,“抛物线是一条二次曲线,它是由一个和圆锥体母线平行的平面切割圆锥体产生的。”
“哦!哦!”米歇尔满意地叫道。“这和迫击炮炮弹的弹道形状很相像。”尼切尔说道。“棒极了!那双曲线呢?”米歇尔问道。“米歇尔,双曲线也是一条二次曲线,它是一个和圆锥体的轴线平行的截面切割圆锥体产生的,曲线两端向两个方向无限延伸,永不相交。”
“这可能吗?”米歇尔神情严肃地问道,好像得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事件似的。“请记住,尼切尔船长,我非常喜欢你对于双曲线的描述——我险些理解成了超级玩笑——因为你的定义比你想定义的词的本身更让我感到模糊。”
尼切尔和巴比康没有理睬米歇尔的玩笑,而是展开了一场科学讨论。炮弹会选择哪一条曲线,这才是他们所关注的。一个认为是抛物线,一个认为是双曲线。他们所给出的解释夹杂着许多未知数。他们的论据以及所用的语言让米歇尔感到头晕目眩。争论很激烈,双方都不愿意放弃自己认定的曲线。
这场科学的辩论最终被米歇尔不耐烦地中止了,他说:“算了吧,‘余弦’先生们,不要再炫耀你们的抛物线和双曲线了!我只想知道和我们切身相关的事。无论我们是走抛物线还是双曲线,我们最终会去哪儿呢?”
“哪里也去不了?”尼切尔答道。“什么,哪儿也去不了?”“当然,”巴比康说道,“它们是非闭合曲线,可以延伸到无限的远方。”“哎,我的科学家们,我对你们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米歇尔叫道,“如果两者都能将我们带入广阔无垠的太空之中,无论是抛物线还是双曲线又有什么关系呢?”
巴比康和尼切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刚刚的确有些“抛开做事的意义”而“离谱”!这种时候,讨论这个无用的问题的确有些不明时候。冰冷的现实就在眼前,无论炮弹是沿着哪一条曲线运行,最终都不会到达月球,更不会回到地球。
那么在不远的将来,这些富于冒险精神的勇士们结局会怎样呢?就算不饿死,不渴死,数天过后,等煤气用尽,就算冻不死,也会窒息而死的。
然而,尽管节约煤气很有必要,可弹舱内的温度太低,他们不得不动用一定数量的煤气。严格地说,他们可以不要光亮,但不能不要热量。值得庆幸的是,赖泽和勒尼奥装置在运转时也会产生一定的热量,所以,他们用不了多少煤气就可以让舱内的温度维持在人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但是现在想透过舷窗进行观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弹舱内的湿气很快就会使舷窗的玻璃上凝结成冰花。他们必须不断地除去厚厚的冰花。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看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现象。
实际上,如果月球不可见的这一面真的存在空气的话,那么他们不是可以目睹流星划过大气层吗?如果炮弹正穿过大气层,他们能够听见从月球中传来的一些声音?例如风暴的咆哮、雪崩的轰隆、火山喷发的巨响?而且如果火山金光四溢,他们不是可以看到强烈的闪光吗?这些现象如果能被细心地捕捉到,对于弄清月球这一面的构造会将会大有好处的。所以,巴比康和尼切尔如天文学家一般,一直守在舷窗前,聚精会神地进行着观测。
但是一直到现在,月球仍旧保持着沉默,黑暗如故。它没有答复这些提出各种问题急于等待回答的学者们。
这使米歇尔思考起来,他得出一个看似正确的结论:“如果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同样的旅行,而且一定要选择新月时才能动身。”
“是啊,”尼切尔也说,“这样我们可能会更好一点儿。虽然航行过程中,月球一直都被阳光所湮没,无法看清,但我们可以看到‘满月’的地球。此外,如果我们像这次一样,绕着月球飞行,至少可以看到月球不可见的那一面阳光普照进的情景。”
“没错,尼切尔,”米歇尔·阿尔当表示赞成,“巴比康,你有什么看法?”
“依我看来,”主席神情肃穆地回答说,“如果我们可以再来一次,还是要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条件下出发。如果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撒满阳光的陆地不是比黑夜笼罩的地区要好得多吗?我们不是应该找一个更好一点儿的地方作为第一个安身之地吗?当然如此。至于不可见的一面,我们在探月过程中仍然可以看到。所以,我们选择满月时出发是没有问题的。只希望到达目的地时,不要在中途偏离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