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卢尔城里的武士们和祭司们正在庙宇里和王宫里搜查泰山的时候,有一个半裸的外来人背着长枪,正从群山之中走向狮子谷。他来到山谷中,看到一条平坦的道路,比山上崎岖的小径容易走,但他依然谨慎地顺着小道弯弯曲曲地前进。当他正要转弯的时候,对面走来了一个人。
两个人相距大约有一百步的时候,彼此都发现了对方,两人同时站住了。那外来人看对面的人是个高大的白武士,没穿衣服,只在腰际围了一张狮皮,用皮带缚着,还带一把短刀,一把猎刀,右边腰里还带着一个皮袋。这白武士正是塔丹,他独自在他的朋友欧马特所管辖的狮子谷的山里狩猎。
塔丹看着对面来的陌生人,觉得很惊奇,但他不感到慌张,因为他曾经看见过泰山。他断定对方和泰山是同一族的人,而且也看出对方并无恶意。那陌生人也很镇静地看着他,见塔丹没有要动武的迹象,于是向他伸出一只手来,表示友好。两个人又都往前走了一段,又都站住了。塔丹仔细打量对方,认定他的确是属于泰山一族的,便愿意接受他的友好表示,于是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陌生人的对面,问道:“你是谁?”但是这位外来人只摇头,原来他听不懂塔丹的话。这和泰山当初一样。
那外来人打着手势,告诉他自己是从那边的群山中来的。塔丹猜想,他可能是来找泰山的,但是却猜不出他要找泰山干什么,所以没敢轻易向他道明。
这个外来人见塔丹的大拇指和脚趾都和自己的不一样,身后还长着一条尾巴,觉得非常奇怪。塔丹这次一个人出来,原想猎取些哺乳动物,因为这是荷丹族最爱吃的肉类。而今在这里意外地遇到了这个陌生人,他不想去打猎了。他现在打算带这陌生人去见欧马特,他想,他俩一定能想出办法问清这个人的来历。于是塔丹也用手势向那人表示,要带他到自己的一个朋友的住处去,而那外来人似乎懂了,真的跟着他走了。
他俩在路上看到许多妇女和小孩,在老少男子的保护之下干着农活儿:有的在采野果,有的在割一种草本植物,似乎这种植物也属于他们的口粮。他们种这种草本植物,也像种植稻谷之类一样,把杂草锄得干干净净。他们的农具很奇特,乍看起来有点像长矛,既能当锄用,也能当铲用,似乎十分方便。
那个外来人看到在田里耕作的人吓了一跳,因为他们跟刚才遇见的人不同———全身都长着黑毛,甚至连皮肤的颜色也是黑的,他疑心这些人不是真正的人类,所以急忙拿下弓来。塔丹看到他这个举动,忍不住笑了,连忙用手势告诉他没有必要动武,他们不会伤害过路人。
在田里耕作的华丹人看到这位陌生人,也同样觉得奇怪,他们放下农活儿,好奇地围过来看他,而且还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这外来人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看样子不像有恶意。只有领着他走的这个有尾巴的白人能听懂他们的话,而且能和他们沟通。这个长尾巴的白人大概向他们介绍了些什么,这群人便向外来人表示出友好的动作。外来人这时才确信面前的这些人不是敌人,尽管他们长着黑毛,有点像野兽,却也是通情达理的。
这地方距华丹族居住的山洞不远。塔丹领着陌生人来到悬崖边,指指悬崖上插着的木桩和石桩,教他如何爬上去,谁知这陌生人爬行的本领不在华丹族人之下,他尽管没有尾巴相助,可是也能爬得很快,爬法竟和泰山一样。
他们爬到了欧马特居住的山洞。但这时欧马特却没在家,不知到哪里去了。塔丹问了问华丹族的武士,他们说欧马特可能要到下午才会回来,塔丹就邀请外来的客人进洞里坐下。华丹族的武士们听说有外客来此,不时有人走来探望,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非常友好的神情。因为这里的武士们都传开了,说又来了一个和“可怕的泰山”一样的人,所以大家都很尊重他。那位外来人见大家都对他很友善,也就放下心来。
下午,欧马特回来了。外来人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觉察出他不是酋长就是领袖,因为他的神态和装束同一般武士完全不同。塔丹先把遇到这位外客的经过向欧马特说了一遍,最后他对欧马特说:“据我看,他多半是来找泰山的。”
这位外来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听出了泰山这两个字的字音,于是,他马上叫起来说:“是的,泰山!人猿泰山!你们认识他吗?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他一边嚷着,一边向他们打手势,意思是说他之所以到这里来,正是来找泰山的。塔丹和欧马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他那热切的神情看来,他找泰山绝不是为了报仇。欧马特还想知道得更确切一些,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用手指了指外来人的猎刀,一把将塔丹揪过来,做出一个用刀劈下去的手势,回头用疑问的眼光看着那位外来人,意思是问他,是否要这样对待泰山?
那外来客摇摇头,把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另外一只手举起来,塔丹见此,说:“他果然是泰山的朋友。”
欧马特说:“万一他在说谎呢?”
那位外来人几乎用一种近于祈祷的神态说:“泰山!你们知道他吗?他现在在哪里?啊!上帝啊!我要会说你们的话那该多好!”
那外来人一边做出寻找泰山的手势,一边叫着泰山的名字,并用手指指各处山洞和后面的山岗和峡谷。每指一个地方,他都抬头看看欧马特等人,发出疑问的声音:“嗯?”意思是说:“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吗?这么多地方,他在哪里?”他们虽都不懂他发的这个音,但从这一连串动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欧马特向他摊开双手,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泰山在哪里。欧马特想了一想,尽量用手势语向这位外来客说明他所知道的泰山的情况和可能的去向。
欧马特替这位外来客取了个名字,叫甲尔顿,意思就是“外来人”。他指着太阳,并扳着手指数着:一、二、三、四、五,嘴里又喊,意思是说已经过了五天。那外来客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欧马特又指指山洞,喊着泰山的名字,又做出走路的动作,表示泰山走出这个山洞,已经五天没有回来了。那外来客点点头,表示自己要沿着泰山走过的路去寻找。
欧马特向周围的武士们说:“既然他要去找泰山,不如我们也跟他一起去。高卢尔人杀了我们不少的伙伴,并掳走了我们一些人,我们还没惩罚他们呢!”
塔丹说:“今天已经不早了,我们不如劝他先住一夜,明天早晨再一同走。明天,你可以带大队的武士一同去,捉住俘虏后可不要都杀死,要留几个活口问问泰山的去向。你看如何?”
欧马特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不愧是荷丹族中最聪明的人,我就照你的意见做。最好把那些高卢尔人全都捉来,把咱们想知道的事都盘问出来,然后把他们送到格雷夫山下去。”
塔丹听后,只笑了笑,他知道要把高卢尔武士全部捉来是不可能的。其实,只要捉住一两个就可以问明泰山的下落。那外来客看着他们的手势和表情,也大体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这一夜,他们就睡在欧马特的山洞卧室里。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餐之后,欧马特带上一百名武士一齐爬到悬崖顶上。越过山冈,走下高卢尔峡谷,他们看到一个赤手空拳的其他部落的华丹人正回部落去,就把他捉住了。那个人十分害怕,以为这大队人马一定会杀他。可是欧马特并不打算杀他,而是对武士们说:“把他带回去,等我回来再审问他。”
一个武士奉命押解俘虏回去了,其他的人仍向前进。走了一会儿,他们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大队高卢尔武士正在巡逻,就隐蔽在树林后面。
那队高卢尔武士不知道前面有人埋伏,仍旧往前走。突然从树丛后面发出一声凶猛的喊叫,接着飞来一棍,一个武士被打倒了。原来叫喊声就是信号,欧马特率领的所有武士们都一下跳了出来。他们有拿短刀的,有拿木棍的,径直向对方扑去,于是,一场肉搏大战开始了。
双方武士都很勇猛,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那位外来客也参加了战斗,他那光滑的皮肤和长毛的身体摩擦着,他凭着敏锐的目光和聪慧的头脑,很快就分辨出了高卢尔武士和欧马特部下的不同,虽然他们的体貌是十分相像的。他已经敏锐地注意到,高卢尔武士们围的是狮皮,而狮子峡武士身上所围的则是豹皮。欧马特打倒了他的第一个对手之后,望了望甲尔顿,见他仍在激战,他心里不禁赞美:他的战法真凶狠,几乎和狮子差不多,他一定是属于泰山一族的人。
看了一小会儿,他马上又去对付另外的敌人了。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有些武士死了,没死的也都打得筋疲力尽,唯有那位甲尔顿越战越勇,他左冲右突,跳跃奔跑,在不歇气地痛击着敌人。
欧马特始终注意那位外来客背上背的武器,觉得十分新奇,但是却没见他用过。现在看他身体非常灵活地跳跃着,那武器也随着他的跳跃在背上摆动,他才知道这武器并不妨碍战斗,即使碰在身上,也不会伤到他。原来他的弓箭在近战时用不着,带着又不方便,已经取下来放在一旁了,但他背上的那个武器却始终没有摘下来过。其实欧马特不知道那是支长枪,外来客对这个武器十分珍惜,轻易舍不得用呢。欧马特的部下也累了,可是看甲尔顿越打越起劲,于是又鼓足勇气,拼命厮杀。高卢尔武士们对这位有神力的陌生人非常害怕,渐渐向后退却,终于溃不成军了。欧马特命令他的部下不要松劲,紧紧追上去。最后,他们抓住了六个疲于奔命的俘虏。
欧马特率领部下胜利归来,一共捉住二十个高卢尔俘虏,其中有六个伤势太重,在半路上死去了。这是两族战争中空前的大胜利,大家都称颂欧马特是个伟大英勇的酋长,但是有见识的武士知道:这次胜利应该归功于那位英勇善战的外来客。他的战斗方式和战斗精神,大家都看见了,所以都很敬仰这位甲尔顿。他们深信自己的部落有了泰山和甲尔顿这样的两个朋友,一定会兴盛起来。同时,他们的敌手高卢尔人正聚在山顶上,为这次的失败和损失而非常悲伤。
他们在议论着,怎么有一个荷丹族的白武士也加入了世仇的队伍中杀起我们来了呢?大家都看见了,他确实是站在敌人的队伍里的。
欧马特回到山洞,只休息了一会儿,就马上提审那些俘虏,着重询问他们泰山的下落。他们说,在五天之前,泰山曾被他们捉住过,但后来他杀死了看守卫兵逃走了,而且还把看守卫兵的头割下来挂在树上。后来审问到最后一个俘虏,就是在山谷里首先遇到的那个武士,他说:“那个可怕的人的下落,我能告诉你们。我看见过他,也知道他的住处。如果你能答应放我们这批俘虏回去,我就彻底告诉你,决不扯谎,你同不同意这个交换条件?”
欧马特说:“你先说,你必须说得详细而完全,否则我非杀了你不可。”
那个俘虏说:“如果你杀了我,你们要找的那个人的下落就永远没法知道了。”
塔丹坐在一旁,始终在听着欧马特审问俘虏,这时,他插话说:“他的话不无道理,我们不如就照他的话办吧!”
欧马特说:“那好吧!高卢尔人!只要你告诉我真话,我决定放你和你的同伴回部落去。”
那个俘虏说:“谢谢你答应放我们回去,我相信你是言而有信的。那么,我现在就说。三天之前,我们正在高卢尔附近打猎,碰到了一大队荷丹人,他们把我们带进了阿卢尔城。他们从我们当中,选了几个健壮的去当奴隶,其余的都关在庙宇的一间屋子里,准备做祭神用的牺牲品。我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怪自己的命运不好,当时真羡慕那些做奴隶的同伴啊!他们虽然很累很苦,可生命是安全的,比我们整天等死要好得多。昨天,阿卢尔城里来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是由庙里的全体祭司、国王戈坦和武士们陪着来庙里参观的。我们见了这个人都很惊奇,他就是曾经被我们捉住,后来逃走的俘虏,也就是你们叫他‘可怕的泰山’的那个人。但是,阿卢尔城里的人都管他叫‘真神的儿子’。他见了我们,问过祭司囚禁我们的原因,然后就下令把我们放了。荷丹族的祭司们都很听他的话,不但准许我们回高卢尔来,而且还送我们出了阿卢尔城。我们一同走的有三个人,手里没有武器,所以有两个人遇险身亡。我是要回自己的村落去的,在中途又被你们捉了来。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些。”
欧马特又问他:“关于泰山的情况,你就知道这么一点吗?”
那俘虏想了想说:“噢!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一点该告诉你们。那个总祭司的名字叫鹿顿。送我们出城的是两个小祭司,一路上闲聊,说那个真神的儿子是冒充的,又说这事是鹿顿判断出来的。鹿顿还说,要捉住那陌生人杀死祭神。这些是那两个小祭司说的,我只是听来的,现在全部告诉你们了。狮子谷部落的酋长!现在总该放我回去了吧?”
欧马特点点头说:“当然,我们是说话算话的。阿邦!派个武士,送他回高卢尔去吧!”
欧马特又转身对那外来客说:“甲尔顿!你跟我来!”于是他领着外来客爬上悬崖,站在山顶上,指着笼罩在余晖中的白色阿卢尔城说:“你要找的泰山,就在那座城里。”外来客虽然不懂他的话,却从他的动作里领会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