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节至,当我对着这笙歌散尽后的残杯冷羹,空腹的我,怎么就听到了胃空洞而暧昧的笑,还有那酒杯由灯光折射而出的冷冷的不屑。
于是就想起了酒。
皓月当空时,把酒问青天,饮下的是冷傲红尘的酒;滴清露响时,对饮成三人,饮下的是清寂孤绝的酒;夜凉如水时,独上高楼,酒入愁肠,饮下的是和着相思泪的酒;风起沙涌时,劝君更尽一杯酒,饮下的是依依惜别的酒,更有那对酒当歌的感悟与怆然,那浊酒一杯家万里的豪壮与忧思……当真是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诗,无酒不成仙吗?
酒于我,仿佛冬日里遥想炎炎夏日的雨中独行,明知是不该的,却隐秘地愉快且苦涩着。记忆中,曾有过一次的醉酒,也是痴长至今,唯一的一次饮酒。没有月光,没有烛光,没有喧闹,没有思维,一切都没有……就是醉了。那第一滴酒入口时,有着一种透彻心肺的凉意,浑晕的头脑在刹那间清醒,心里便有了清晰的尖痛;再后来,就只知酒是涩涩的辛辣的,痛是钝钝的绵长的……只知自己是切实地醉了,是醉在了酒那虚拟的透明里,还是醉在了酒蕴藏的愁绪里?至今我还是不知。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让人不愿回首的,那么,醉酒应是其中之一。醉酒后仍然是山重水复,萦绕眼前的金星并非预示柳暗花明,而是给了我一种幻象,天上人间般。只有那酒味却是永远地留在了记忆里,一如山洪过后阳光下的沟壑,虽然水流带走了丰润的季节,却留下了纵横交错永难消弭的痕迹。
从此,见了酒,就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想,后我的人生里,必与酒敬而远之。然而,就在去年桂花飘香的季节,在父亲六十岁生日时,还是忍不住想要举杯。曾起足了心,可真到了那一天,举起的酒杯却因不堪世俗琐事的重压而如落叶般纷坠了。当我离开,下得楼时,无意中回首,却见父亲与母亲正站在阳台上,他们的身子都向前倾着,努力地要看我更多一些。他们的身后是被高楼遮住了的西山,夕阳的余晖也早已隐退,只是比天空其他的地方要多一丝丝的亮色。只一瞥,我看见的是他们的白发在晚风中飘飞,而父亲的手里,分明还举着我未曾来得及相碰的酒杯。我的泪水模糊了回首的一切,只能掉过头,走吧,就由泪水和着那酒味,一起在父亲此生唯一的花甲之日里随我的离去而消失在秋风里。
所以,再次面对这蓄满了年味的酒,我只敢在热闹后的清寂里,远远地凝视着它,用了小我的心,去揣度古人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