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们发现小美猪失踪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尤菜根来给她喂食,看见食盘里仍然盛着昨天的饭菜。小通信员找遍了边防连的角角落落也不见胖花,战士们都急了,对于他们来说,胖花不是猪,而是他们这个大家庭中的成员。后来,美妮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唐豹等人领到李老猫的院墙下,胖花正在那儿“嘤嘤”地哭泣。
李老猫举着大烟斗出来了,“豹子,”他亲热地叫道,“你瞧,这事儿可不怪你大叔,你大叔可是一没偷你豹子的,二没夺你豹子的,是你们小猪闺女自个儿恋上了我家圈里的大公猪。她昨个半夜撞我的门,我还当是野狼又来掏我的鸡窝呢,照理,我该开门让七仙女跟董永相会不是?可我老猫哪敢呀,兴许你豹子又要豹头虎脸地说我偷咱队伍上的财物,到时候我闺女再铁着心跟你豹子站在一起吼我这个当爹的,你说我老猫是图个啥呢?”唐豹听李老猫这般说,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他第一次踢厂胖花,“回去!别在这儿给我丢人!”
“哟,豹子,你可不能打这水灵灵的猪闺女!”李老猫叫道,“这小猪妞瞧上我家大公猪没什么不对,你说咱这荒村野岭冰盖雪埋的地方,就这么十来户人家,这么几十个兵,这么数得出的几个家畜,你说你豹子不找我胖丫,你们狗八蛋子不找我黄姑娘,你们小猪妞不找我家大公猪还能去找谁呀?”
一旁的战士们捂着嘴乐。
唐豹更火了,他涨红着脸,又踢了胖花一脚,大吼:“走!”李老猫:“别,豹子,小猪妞你就放在这里,大叔先替你养着,你们年轻人还讲个眉来眼去,你来我往的哩,你也不能不让小猪妞与她的情哥哥来鹊桥会吧。”
李老猫越说唐豹越气,他连踢带吼地把小美猪赶回了连队。
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胖花。
“你说她恋上谁不好,怎么就恋上李老猫家那口杂毛大公猪?那家伙又脏又难看,整日在泥水里哼哼。”
“我们胖花又洁净又美丽,她是中了什么邪了?”
“也许老猫说得对,咱这公鸡冠子尖上,连人带畜就这么几个,胖花不找那大公猪她还能找谁呀,洛古村一共才有几头公猪呀?那几头还不如老杂毛呢。”
“你的意思是胖花只能找老杂毛,咱连长只能娶胖丫?”“这话可不敢说,当心给连长听见。”
唐豹坐在屋子里大发雷霆,胖花伏在他脚下一副伤痛欲绝的样子。“你真不给我争气!”连长指着她气道,“你怎么能看上老杂毛呢?我们从没有把你当做一头猪来养,你从小到大没有沾染过一滴泥水,我们把你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让你像猫一样随便出入我们的房子,我们把你当成心高气傲的天鹅,可你呢,到头来你还是愿意拱进泥水里去做一头肮脏的猪!”
泼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跳着脚叫:“哈,胖花,老杂毛这会儿正在布置他的泥屋,准备娶小娇娘哩,他那三个肥猪婆气得嘴歪眼斜,你过门后,就等着受罪的日子吧。”
八蛋也拍爪大乐:“那三个肥婆先用稀泥把你干净的身子涂个遍,再强迫你喝泥汤,直到你变得同她们一样脏兮兮臭烘烘的。”
黄左进来,冲着女猫和猎犬大吼:“滚!”吓得两个家伙“哧溜”一声蹿出去。
军犬站到连长面前:“你不能跟李老猫一起羞辱胖花,她已经够痛苦了!”
唐豹惊讶地看他:“黄左,你咆哮什么?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们都疯了吗?”
营救行动
黄左心事重重地卧在犬舍里,巴特尔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巴特尔:“黄左,你已发出好多声叹息了,我想一定是胖花的事让你不安。”黄左:“是的,巴特尔,我想了很久,如果你我不帮她,也就没谁可以帮她了,胖花也许真的会殉情。”
巴特尔:“只有你我能帮她,可我俩袖手旁观,不对胖花做任何承诺,才使事情变得更糟,让胖花成了人们的笑料。”
黄左:“昨夜,我几乎一宿未眠,我想假如是小白娃被李老猫关在他的后院,假如是我的白娃将要被贪婪的人们当野味杀掉烹煮到锅里,我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吗?我还能因为害怕给连队捅娄子而眼睁睁地看着她以这么悲惨的方式结束生命吗?胖花是我们的姊妹,我们必须帮她!”巴特尔振奋地点头:“黄左,你说怎么办?”
黄左:“硬冲进李老猫家肯定不行,我们要干得人不知鬼不觉,我想最好是等李老猫把货卖出后再动手,野猪被装进城里来的车上,然后我们在出山的小道上把他劫下。”
巴特尔兴奋地叫:“好主意!但我们怎么知道城上的贩子何时来与李老猫交易呢?”
黄左道:“这是此项计划里最重要的环节,我们必须求助黄姑娘。”巴特尔眨着眼睛:“去求黄姑娘?很好,是你去求还是我去求?”当黄姑娘面对黄左时,激动得面颊发烧。
“黄左,这是我们相识这么久以来,你第一次约会我。”
军犬避开女狗热辣辣的目光,低声把他的营救计划说了一遍。
“原来你是找我帮忙才约会我?”黄姑娘眼中掠过一阵失望,接着,她盯着军犬,“你凭什么断定我会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是一只看家犬,我的职责就是向我的主人奉献勇敢和忠诚,我若与你合作,就是对主人的背叛。”
“黄姑娘!”军犬恳切地看着她,“难道你不觉得你的主人是多么卑鄙吗?如果……如果他也如此这般地利用你的爱情……”“别说了,黄左,你不用拿道理来说服我,一切我都明白,你的请求,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但我的请求呢?我长无尽头的等待和思念,何时才能有结果?”
“黄姑娘!”
“黄左,我爱你!”黄姑娘热切地看着他,“我爱你已经很久了!”军犬躲闪着她的眼睛:“可我……我不配享有你的爱,我不能给你……”
“黄左,这么说,那些传闻是真的?癞巴和八蛋都告诉我,说你与林中最美丽的一只小白狼私订了终身。”
“我……”
“黄左,为什么你不否认?”黄姑娘走近他,闪烁着强烈情感的眸子仿佛一直看进他的心,“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对吗?你与群狼进行了最原始最血腥的角斗,你胜利了,最终赢得了小白娃!”
“是的……”黄左低下头。
黄姑娘“哇”的一声哭出来,飞动着四腿跑去。
回到犬舍,巴特尔责备他:“黄左,你把事情全办砸了!你为什么告诉她小白娃的事?你把她的心伤透了,她还能帮咱们吗?”这天夜里,黄左来到李老猫的院门前,黄姑娘正卧在栅栏门口履行一只看家狗的职责,军犬与她门里门外地面对着。
“黄姑娘,”军犬瓮声瓮气地说,“我的确爱小白娃,那将是我一生中惟一一次最热烈最珍贵并且永远也不会再重复的爱情,我告诉了你实话,你可以恨我骂我甚至用你锐利的牙齿咬我都行,但不要把恨报复在可怜的胖花身上,她的清白她的幸福甚至她的生命都系在你这里!”“黄左”,黄姑娘站起来,怒道,“你凭什么认定我会报复?你凭什么把我当成心胸狭窄的小人?你从我面前滚开!别强迫我的耳朵去听你惟一一次最热烈最珍贵和永远无法重复的爱!你滚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黄姑娘激烈地吼叫,把李老猫从房子里惊出来,正好看见军犬立在他的栅栏门前,他乐了:“哟嗬!我这小院风水好哇,不光养的闺女俏,连母狗也出落成一朵花哩,让你们队伍上的小伙子呀、军犬呀一个劲儿地往我这儿动心思……咿呀么咿得儿哟……”他得意地哼着小调返回屋子。
再说小雪,白桦树小屋中的日子似乎不那么快乐了,她好像隐隐地感到了什么,她常常靠在门前的白桦树下,呆呆地望着东山,不再看书写诗,甚至不再逗弄那只可爱的雪兔。兔笼的小门被这个小东西弄开了,兔子跑了出去,到了傍晚,它竞引回一只雄壮的公兔子。这位客人进来,大摇大摆地走到食盘前,把里面的菜叶一扫而空,然后在屋中巡视了一番,从容离去。
兔子已把小屋当成自己的家,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而真正的主人却变得沉默不语。
所有的军人都发现了小雪的变化。
那天夜里,悄悄落了一场雪。第二天早晨,天空放晴,四周的景致清新而美丽。几个战士端着小碗,小心地收集着松枝上新鲜洁净的雪花。他们抱着盛满雪花的木桶来到白桦树小屋,告诉小雪,这是为她化水的,松枝上的雪花化成的水有一股子松树脂清香。
小雪哭了,这是战士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泪珠挂在她白皙的脸上,仿佛也是晶莹剔透的雪花化成的。
“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小雪轻声问。几个战士相互看看,低头不语。
“告诉我,为什么?”
战士们躲闪着姑娘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小雪从这种躲闪中感到了什么。
这一天,她在白桦林中漫步,冬日的寒风吹开了她紧裹着的红围巾,她没有去管,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怅惘控制着。
这时,她看见了小白娃,那小白狼在距她很近的地方站立着,小精灵似的飘飘欲仙,小雪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她并不知道她是一只可怕的狼,一只凶猛的野兽,她以为她是犬。
小雪在白娃面前蹲下来,小白狼通身飘散着山野的凛然之气,浓密睫毛覆盖着的眼里隐含着北方森林的全部神秘。
小雪伸手抚摸了一下她毛发蓬松的漂亮脑袋,可她竞像被烫了似的浑身一颤,朝后跳了一步,因为她从未接受过人类的爱抚。
“你是谁?”小雪道,“你真美!”
小白狼转身向白桦林深处走去,迈着梦一样轻盈起伏的步子,走一段,停下来扭头看看小雪,好像在示意她跟随。
“你要带我去哪里?”小雪情不自禁地跟着她。
小白狼穿过白桦林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雪的眼前出现一座用白雪垒成的坟,一位军人正伏在坟前,双手捧着雪花往坟上洒。
是夏商周!
“副指导员,”小雪的声音让夏商周陡然一惊,“小夏,你在悼念谁?躺在这白雪下面的是一位边防军人吗?”
“是的……”夏商周站起来,费力地说。
小雪注意到他满脸的泪痕,心想小夏这样伤心,这白雪之下一定也埋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小雪:“小夏,你能讲给我听吗?这位边防军人是怎么牺牲的?”夏商周长出了一口气,微仰起头,“他是我所认识的最优秀的边防军。那会儿,我刚刚从军校毕业,自认为天资极高成绩优异,理应在响当当的集团军里大显一番身手。谁知一纸命令却把我分到了这遥远的北极,公鸡冠子尖上的黑龙江源头,我以为从此我的军旅生涯将要在平庸和单调中度过,再也不会有我所憧憬的光荣与梦想,辉煌与热望,我的半辈子将要与山林野兽相守。为此,我用装病来打发日子。那天,连队接到通知,有三名持枪杀人的歹徒准备在这里偷越国境,边防连迅速成立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去执行追捕任务。我在那一刻里,不知怎么的一下子热血沸腾,坚决要求加入其中。那是个风雪急骤的夜晚,大片的雪花像暴雨一样从天而泻,我们就在风雪中没伏。后来歹徒出现了,面对歹徒,我的脑子突然燃烧起激情和热望,我觉得自己这个将要在未来战争中去搏击强敌的人物,根本不该把三个亡命的小贼放在眼里,于是我完全忽略了战术动作,愚蠢而莽撞地朝着歹徒大喝,三发子弹立时冲出歹徒们的枪膛,直扑我这个未来战场上的搏击者……”夏商周停顿了一下,小雪紧张地睁大眼睛。
“然后呢?”
“然后,是一个身影比子弹更快地扑到我身上,他的血肉之躯替我挡住了致命的一击!”夏商周双手抱住头,回忆使他痛苦万状,“在子弹射出的千分之一秒里,他把活的机会推给了我!我活下来,他却夺去了本该属于我的死亡!小雪,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我浅薄无知却高傲狂妄,我脆弱幼稚却自命不凡!”他跌跪在坟前,把面孔埋进白雪里,肩背剧烈地抖着,“是我害了他!是我……”
“小夏,小夏……”小雪摇着他。
夏商周慢慢地抬起头,剧烈的情绪渐渐平复,他捧起一捧雪,轻说:“他喜欢雪,他最爱纯美晶莹的白雪,所以每个雪后,我都来到他的坟前,为他献上这些新鲜纯净的雪花。”
小雪也默默地捧起白雪,轻轻扬洒在这个边防军人的坟上……
白桦树小屋前,小雪长久地凝视着东山,原来这童话般的冰雪世界里真的卧伏着危险,这里的军人真的随时准备承受着错过观看的机会呢?
于是,黎明的山道上,小美猪与小美鸭扭扭摆摆地赶着路。然而,路在她俩脚下十分漫长,那是因为她们的腿儿太短了,她俩鼓着嘴巴,拼命地向前迈动自己的小脚,目的地还是非常遥远。
“我累了,咱俩歇一会儿吧。”小鸭子气喘着停住。“你爬到我背上来,我驮着你走。”
“算了吧,胖花,瞧瞧你那四只小蹄子,已经走得歪歪斜斜了,咱俩需要休息。”
“你上来!咱们没有时间争执!”
美妮儿正犹豫间,前方出现一辆马拉爬犁,爬犁上摞着两只用破旧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还坐着两个虎背熊腰的陌生男人。
他们是准?胖花和美妮儿闪进一旁的树林里,她们认出拉爬犁的马是二毛子家的老母马莎比娜。
“喂,莎比娜大婶,我是边防军的小鸭子,”美妮儿透过林木的枝叶发问,“您这一大早拉的是谁呀?要去哪里呀?”
莎比娜停住步子,“出山去,二毛子把我雇给了这两个来收野兽的贩子。唉,见钱眼开的二毛子,他明知我早已年老体衰,跑不动远路。”“什么?”她俩紧张地相互望了,美妮儿再问:“贩子们不是开来一辆小货车吗?他们怎么还要乘爬犁?”
“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因为开车拉着两箱活野兽从冰封的江路上走,明晃晃的太招眼,所以他们决定改乘爬犁,另一个家伙开空车从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