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次成功(气氛火爆)而又失败(疯狂出错)的演出结束后我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可以说是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
那天晚上是热闹的庆功宴,专车拉着我们与北京众一起去了当地一家很大的涮羊肉店。众人心情都极好,导致胃口也极好,席间一通狂扫,不留一片云彩。主办方热情地上着一箱又一箱的哈啤,大家全都喝的东倒西歪除了我不饮酒外别的人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回酒店的路上喝高了的戚伟拉着大平一个劲地说,“你们这儿喜欢摇滚乐的女乐迷也太少了!你得努力啊!这基层的工作担子最重了,你可得努力!我们下回来演出的时候视察你的工作。”
戚伟一再要求大平努力,众人均是无言。
第二天老江就把一千五的演出费给了我,我当着众人的面每人分了二百五。剩下五百做队费,交给伊尹保存。对此,戚伟和莫概均有些欲言有止。
回北京的路上三个乐队的关系也近了不少,众乐手坐在一起疯狂聊人生、梦想、艺术、性等话题。到北京后众乐手在出站口均依依不舍,互留电话并表示没事就要再约起来吃饭喝酒聊人生梦想艺术性。
“无为”乐队众人的关系似乎也恢复到了原来刚组乐队时称兄道弟的感觉了,这让我不由得士气倍增。
“就算爱情没了,也可以有事业吗。”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热闹的演出让我对把乐队继续玩下去又燃起了希望。
当然,生活总是先给你一块儿糖,然后在你刚尝着甜头儿要笑的时候就抽你一大嘴巴。你疼得刚要哭,它就再塞给你一块糖。
总结一下就是你越抱有希望,失望的时候就越痛苦。越失望的时候,你就越希望。
如前所述,为了延续乐队高昂的士气,我回京后没几天就组织了一次排练。
我们排练的地方在和平门某个大院的地下室里。这是一个公共排练室,排练室的老板同时也是这个排练室唯一的工作人员,“大脖子”,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哥们儿。“大脖子”原名贾宇博,他叫这个外号并不是因为他患有甲亢。只是因为他长的五大三粗,北京圈儿里人嘴顺,不知道怎么就管他叫大脖子了。
我和伊尹先到了,我们两个一向很准时。在我们俩坐在排练室的破沙发里等着剩下两个人的到来时,事故发生了。
莫概进门后一脸愤怒的鬼样儿,而不是平常苦丧的鬼样儿。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鼓包鼓槌全没带。一进门丫就坐到了边儿上,好像刚跟人打完架,对我和大脖子打的招呼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喘着粗气。
“你丫什么情况啊?”我莫明奇妙地问。
“跟谁啊你这是?”伊尹也问道。“你要是刚让人打了,咱们现在就上去打丫挺的给你出气,正好大脖子也在呢,他一个赛仨。”伊尹笑了笑想调节一下气氛,但效果并不好。
“我没事儿!”莫概看都不看伊尹一眼,语气极不友好地回了一句。边儿上的大脖子刚想说话,又咽回去了。
这时戚伟进来了。
莫概看了一眼戚伟,眼神苦大仇深。
“戚伟你跟我过来一下。”戚伟刚要跟众人打招呼,莫概就站起来,搭着戚伟的肩膀往屋外走。
“干吗啊?”戚伟看上去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把琴放在一边转身跟他出去了。
我和伊尹对视了一下,觉得情况不对,也站起身往外走。
“怎么着严霞,用我跟你出去吗?”大脖子问。
“没事儿没事儿,你踏踏实实地坐着吧。”我微笑安慰道,同时也本能地觉得这件事儿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
“打起来你就喊我啊,我这儿家伙有的是。”大脖子表情自若。
我苦笑点头。
和伊尹顺着楼梯走出楼门口,便看到莫戚二人站在大院的一个角落里说着什么,二人均面无表情。
突然莫概猛地双手一推戚伟,差点把戚伟推了一个大跟头。我和伊尹见状,赶紧跑了过去,一人抱一个将作势要扑到一起的二人拉开。
“我操你妈莫概!你丫再动我一下试试!”被伊尹拉住的戚伟愤怒地大喊。
“动你?我他妈打你丫挺的你信不信!”莫概也不饶人,我赶紧使劲把他往后拉。
“别他妈嚷嚷了!”我也皱着眉头大嚷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儿啊?”
“那他妈是一老果儿,你丫让人给玩儿了你丫跟我急什么啊!”戚伟对莫概叫着。
莫概听了这话表情一下又往上怒了一级,要死要活地扑向戚伟,被我和伊尹二人死死拉开。莫概疯了似的,朝戚伟方向的空气里不停地乱踹着。
“你们别他妈再闹了啊!”我也怒了。“操,有他妈什么话是爷们儿就直说,瞎折腾什么!”
“你问丫莫概去!”戚伟气得呼呼喘气。
“丫戚伟戏我女朋友。”莫概歇斯底里地冲我叫着,好像我是罪魁祸首一样。
“那他妈是你女朋友啊?!那他妈就是一果儿!你办之前我就办了,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就不明白?!”戚伟咧着嘴说。
“你丫承认了是吧!”莫概听了又要往上扑,被我使劲推到一边。
“不是,你丫不跟你女朋友分了吗?”伊尹问莫概。
“是我新的女朋友,深圳的,我没跟你们说过。”莫概声儿小了点儿,喘着粗气说道。
“就那个啊?”伊尹恍然。
一说深圳的女朋友,我一下就明白了。
“必然是上回那个在霉运酒吧看演出的那个深圳果儿了。这么看来,应该是戚伟在那姑娘回深圳之前就得手了。然后莫概去深圳找那姑娘然后爱上了那姑娘跟她定了终身,结果又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戚伟跟这姑娘有一腿。”我看着眼前两个呼哧带喘的雄性,心中想通全节。
“你丫说的是那上回在霉运演出完了过来找咱们聊天的那姑娘啊?”我问莫概。
“对,她现在是我女朋友。”莫概气得狂喘气,声音斩丁截铁,胸口随着怒气一鼓一鼓,我直担心他背过去。
“戚伟什么时候戏的?是你跟那姑娘好之前还是好之后?”我把话题带向重点,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戚伟先去戏的,莫概还成看不上状。
“他他妈今天上午还给她发短信呢!”莫概所答非所问,样子随着愤怒越来越像鬼。
“我他妈发一短信怎么了?”戚伟答道。
“你是不是还想办她?你丫发那流氓短信什么意思?”莫概怒叫。
“我他妈哪知道她是你女朋友啊!你们俩谁他妈告诉我了?!”戚伟不忿道。
我都理通顺了,看情况显然是戚伟不知道莫概把那果儿给收了,还联系那蜜,想保持着关系,不知道怎么让以男朋友身份自居的莫概知道了。当然,不排除是此蜜从中挑拨。
“不是,莫概啊,戚伟又不知道那果儿是你女朋友,连我跟严霞都不知道,你他妈犯得上这样吗?都是兄弟。”伊尹从中劝解。
莫概默不作声,胸口起落的幅度却越来越大,紧接着他两只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手指拧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和伊尹显然是被眼前的情景吓着了,连气哄哄的戚伟也愣住了。
“你这什么情况?”我用安慰的口气对莫概说道。“要不咱先去医院?”说着我伸手扶住莫概。
“气抽筋儿了。”伊尹小声说。
“我他妈不玩了!”莫概突然坚决地转过身,猛地一甩我的胳膊将我搡开,弄得我也差点摔了个跟头。接着他举着拧成奇怪形状的双手迈开大步走向院子大门,消失在三人的眼中。
剩下的三个人站在院子里,沉默了。没有人去叫住莫概,莫概也没有回一下头。
“这他妈乐队早没法儿玩了,散了完了。”我被莫概这一走气的直顶,也怒道。
“这叫什么事儿啊。”伊尹不知道在跟谁说。“太傻B了!这要传出去咱们就成了全北京滚圈儿的笑柄了!”
“你说你丫戏谁不成干吗非戏那苍果儿啊?”我问戚伟。
“你废他妈什么话啊?!”戚伟瞪着我直愣愣地别了一句,语气之凶狠让我一下儿没反应过来。
“你丫傻B吧?我他妈不骂你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戚伟表情恶狠狠地对我说,我一下蒙了。
“你说什么呢?”我控制着表情问道。
“你丫别他妈成天跟我这装大个儿的!我告儿你,我他妈早想骂你了。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全北京摇滚圈儿都觉得咱们乐队是你丫严霞一个人的乐队,我们他妈全是你丫的跟班儿!”戚伟看起来越说越气。
“怎么就我一人儿的乐队了?”我面对他的突然发作毫无准备,不知如何作答。
“你别他妈费话!你看咱们那些采访什么的,全是你丫说的话最多,咱们拍的照片,全是用你丫站在中间或者最显眼的位置。网上有咱们乐队演出的视频,全是网友拍得你一个人!别人一个镜头都没有!”戚伟仍然不依不饶。
“我……这些问题我真都没想过,我哪儿记得自己在采访的时候说了多少话,我也没想过拍照的时候站在哪儿,我更没在演出前跟台下的人说让他们只拍我不拍别人!”我声音也大了。
“你蒙谁呢你,你丫那点儿小聪明你当我不知道?从这乐队成立到他妈现在你一直拿我们当催,拿自己当明星,可着全乐队的人衬托你,你还腆脸成天说你摇滚说你真实呐?你不就是想火吗?”戚伟这种口气,看来是憋了很久了。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伊尹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你别当你丫有多牛B,就你写的那歌儿,也就蒙蒙外地那帮听中国摇滚的土B!”戚伟继续气急败坏。“我现在去上视唱练耳课,人家老师都说我挺有天赋的,我他妈凭什么给你丫当催弹二琴啊!我老师平常都听JAZZ乐,他说他就烦你们摇滚圈儿的这帮人,没事儿就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戚伟用一个好像是全北京最谦恭最谁都看得上的姿态说完,扭头钻进了楼梯口。
我没说话,两手叉着腰低下了头,伊尹仍然无语。
一转眼,戚伟又背着他的琴从楼梯口里走了出来。
“你真当你多有才华呐?”戚伟走过站在原地的两人身边时,用他所能表现出的最鄙夷的表情和语气对我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脚步也没停,很快,戚伟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觉得戚伟这些话给我带来的痛苦要比莫概刚才的无情给我带来的痛苦多得多。
当然了,我表面上很无所地冲伊尹笑了笑。
“散了吧。”伊尹先说话了。
“散了吧,以后咱们还是兄弟。”我继续强作无所,还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有事儿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我努力装着成熟。
我们一起回到地下室,大脖子一脸茫然但也没开口说什么。我像躺一样坐到了一个破沙发里,伊尹拿起了他的BASS,打了个招呼,走了。
我觉得我被遗弃了。
“你们不排啦?”大脖子见就剩自己哥们儿了,开口问道。
“不排了。”我仍然在想着刚才戚伟说的话,原来我的兄弟就是这样儿一直在把我当成傻B。我的内心颇痛苦但却给了大脖子一个微笑。“放点儿音乐吧。”我对大脖子说。
大脖子从他的电脑里挑了些blink 182,greenday,Mad Caddies什么的音乐放了起来。
我想起身离开,却没有力气动缓。我忘了是怎么和大脖子道别,怎么背着我的琴拿着我的效果器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意识里模糊着只记得自己无力地靠在座椅上,觉得心脏附近有什么堵住了。
很可笑吧,“无为”乐队突然就这么分崩离析了,这让它在哈尔滨的那次激情四射的演出成为了它的回光返照。像与晴分手后之前的甜蜜回忆会更加清晰一样,乐队组建来一幕幕的点点滴滴闪回在眼前。和莫概刚认识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聊音乐看DVD到深夜;乐队刚组建时戚伟还是个处男,交了个处女女朋友,结果行房时不得要领屡屡无法圆房最后不得不向我们几个请教;我最信任的哥们,伊尹,当时就是我们俩到处找乐手,一块儿组了“无为”乐队;还有那每一次演出、每一次采访、每一次排练、每一次争吵,还有每一个喜欢我们音乐去现场看我们演出的朋友和我们呕心沥血写出的那些作品。
原来都这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