唆鲁禾帖尼说:“说实话,我觉得主要还是你有些丢不下!这权杖已经交到三哥手里了,他想怎么处理这个国家的东西,那都是他的事情,而你,现在要操心的不是国家的事情,而是你份地上的事情了。对不对?”
拖雷埋下头,不开腔。
唆鲁禾帖尼继续说:“还有,三哥能登上汗位,全靠你的鼎力相助。而他登上大位后,你又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虽说你并不是不高兴他登了位,但他并不清楚呀。他看你不高兴,还以为你是对他即位有意见呢。你说,这不是做了好事还没讨个好吗?所以我说蒙哥做得好,不管心里怎么想,都要表现得高兴一点儿才对啊!”
蒙哥和拖雷都默默地点了点头,谁也没开腔。
拖雷对窝阔台的赏赐不积极的态度,起初只在窝阔台的心中引起一些不愉快,但是在登基典礼结束后,这件事情对窝阔台的影响就越来越明显。窝阔台把成吉思汗去世到他登基前的那些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他越来越感到,自己似乎掉进了拖雷预先设计的某种圈套里。不过这个圈套是什么,他一时又没想明白。如果拖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所有人拥戴他,那他为什么不干脆顺应人心登上汗位呢?如果他并不想登位,那他为什么还要收买人心呢?难道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窝阔台登上汗位后,再推翻他,自立为汗,从而为自己当汗找到合适的理由?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连窝阔台自己也不相信。
不管怎样,窝阔台在登位前对拖雷那种由衷的感激之情已经渐渐地变了味。也许这是窝阔台地位的变化使然吧。在登位之前,他处于一种不安和无助中,但凡有人肯定他,给予他帮助,他就会对他感激不已。登位后,他已经是一国之主,他的任何一句话都是绝对的命令,所有的人都该膜拜他,给他跪下,所以这时候他考虑的只是别人对他是否忠诚,是否阴怀二心,是否背着他搞其他小动作。
窝阔台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对拖雷的肯定和赞美了。这在以前他认为完全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现在却像针一样一根一根扎在他的背上。所有对拖雷的赞美,都成了对他的嘲讽。
不过,所有那些针尖对麦芒的较量,都只在他心里,他找不到人诉说他心中的苦恼。他不能和他的哥哥说。这次选汗,察合台也是牺牲了自己的利益来支持他的,怎么可能和他说呢?
他也不能和他的儿子们说。他的儿子们都不是特别突出和明白,尤其是贵由,贪玩好耍,性格浮浪,做事莽撞,简直让他操碎了心。阔端呢,又荏弱得很,没主见,别人说啥他就说啥,啥事都不经过自己的脑子。相比而言,阔出要好一点儿,不过阔出尚小,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和他商量。
他也不能和他的皇后妃子们说。在他众多的皇后中,就数六皇后脱列哥那有些见识,平时朝中的大小事务他还会和她商量,请她出主意。不过这个脱列哥那偏偏又是贵由的母亲,在教育孩子上完全不得要领,贵由就是让她给娇惯坏了。别的事情还明断清晰,只要遇到贵由的事情她就脑壳犯糊涂。
窝阔台不只是找不到人说,他也不能说。他窝阔台向来是豁达大度、宽厚仁慈的形象,怎么做了合罕反而变得斤斤计较、小妇人习气了呢?作为更大范围内的公众人物,他必须维护自己一以贯之的美好一面。更关键的一点,他虽然做了合罕,拥有无边的权力,但是这权力是软的,受一个基本因素的约束,那就是一个人拥有的实力,而这个实力主要是军队的实力。在这方面,他还不能和拖雷比。父亲成吉思汗给予了他汗位,却只给了他4000人的军队,而给了拖雷10万人。虽然成吉思汗在病榻前让拖雷以及他的军队作出誓死效忠窝阔台的承诺,但只要这个指挥权杖没在自己手中,他心里就不踏实。
这时候机会来了。窝阔台得到报告,扎兰丁又在波斯搅得风生水起,大肆进行各种复辟活动,急需派军剿灭。
当年扎兰丁被蒙古军追得走投无路,连人带马跳进印度河,躲进北印度。等蒙古大军东还以后,他立刻纠集人马打了回来。当时,他的兄弟该牙思丁也收集了一批离散的花剌子模旧部,在亦思法杭地区自立为苏丹。扎兰丁了解到,虽然该牙思丁已自立为主,但是很多花剌子模旧部还是很支持他的,于是他决定回来复辟。他率军先到起儿漫,起儿漫的守将合答黑表示向他归顺。然后他又来到法儿思,法儿思的长官也把所部兵力全都给了他。接着他率军向他兄弟驻扎的亦思法杭进发,他兄弟知道打不过,让位于他。接着,他又征服了呼罗珊,以亦思法杭和桃里寺为都城,重建了花剌子模帝国。
窝阔台招来拖雷,让他把军队调拨三个万户出来,给绰儿马罕率领,去剿灭扎兰丁。拖雷笑笑说:“要不,我亲自带兵前往吧?”
窝阔台说:“四弟呀,这个扎兰丁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用不着你亲自出马的。为了迅速解决问题,避免打得拖拖拉拉的,朕才请你把你那些精兵强将调三个万户出来。要是别人手里的兵,朕还不放心呢!”
拖雷依然笑着说:“正因为是我带的兵,我怕他们不服拘管,所以才请求让我亲自带着前往啊。”
“哪能呢?四弟的兵,还不就是整个蒙古帝国的兵!”
窝阔台说出这句话后,拖雷赶紧闭了嘴。
窝阔台接着说:“四弟,朕不让你去,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呢。父汗去世的时候,有一条重要的遗嘱就是灭金。这金国可是我们的仇人,虽然它已经衰落了,但只要它存在一天,我们就愧对父汗。所以,你必须要做好出征金国的准备,这可比去攻打扎兰丁重要得多。”
绰儿马罕是窝阔台的那可儿,拖雷是清楚的。把三个万户拨给绰儿马罕指挥,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军队划了3万人到窝阔台名下。不过他又不能不给,不给,岂不是不服从合罕的命令?
拖雷可不甘心这样受窝阔台摆布,他说:“三哥的吩咐,拖雷自当认真对待,下去后我立刻着手准备,不过关于征讨扎兰丁的事情,我还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不能小看这个扎兰丁。他能够死灰复燃,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说明他在当地是很有群众基础的。前些年我们征讨花剌子模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领教过了,刚打败一个城市,另一个城市又反叛了,搞得我们疲于奔命,所以我建议这次不能只派3万人马,诸王及花剌子模各镇守大将、达鲁花赤都要派人参加,至少要有10万人马,才可以保险地把那些反叛地踏平。我这三个万户,再派一个万户,由阿答赤统一率领,一并归绰儿马罕指挥,如何?”
窝阔台自然知道拖雷讲这些话的真实意图,不过,从战略上考虑,拖雷的意见无疑是正确的,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通过一番讨论后,窝阔台委任术赤原派驻玉龙杰赤的达鲁花赤、汪古部人成帖木儿为副统帅。拖雷派出阿答赤统率四个万户,拔都、察合台,包括窝阔台也都派军前往。当地的达鲁花赤也积极派军,归入绰儿马罕麾下。
绰儿马罕率领10万蒙古大军追到桃里寺,扎兰丁仿佛是惊弓之鸟,又采用了他以前常用的办法,丢掉桃里寺仓皇逃入木干草原。绰儿马罕紧追不舍,扎兰丁东奔西窜。扎兰丁的麻烦还不只是蒙古军追剿他,当地老百姓也有很多不服从他的统治,把他当成侵略者。结果在1231年秋天,扎兰丁躲过了蒙古军,却没有躲过迪牙别克儿地区的库尔德族人,他被他们杀害了。
扎兰丁死后,阿答赤等人率军回国。不过,整个呼罗珊地区并没有平静,反而是陷入一片持续的骚乱之中。绰儿马罕攻占了一个地方,设置了达鲁花赤,另一个已被征服的地方又重新反叛起来。一直到1241年,绰儿马罕去世,这个地区也没有完全被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