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池a作
三国魏·曹丕
乘辇b夜行游,逍遥步西园。
双渠相溉灌c,嘉木绕通川d。
卑枝拂羽盖e,修条摩f苍天。
惊风扶轮毂g,飞鸟翔我前。
丹霞夹明月h,华星出云间。
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鲜。
寿命非松乔i,谁能得神仙。
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
【题解】
这首诗描述了西园芙蓉池畔的优美夜景和作者的愉悦心情。西园,相传为汉末曹操所建,故址在邺城。诗中所写景物动静结合,上下结合,描绘出一幅色彩瑰丽、美不胜收的西园夜景图。诗的最后抒发游园的感受。全诗先写景,后抒情。写景全部用对仗,是本诗的显著特色。
【注释】
a芙蓉池:即莲花池。
b辇(niǎn):古代用人拉的车。
c溉灌:即灌溉。
d通川:流动的河流。
e羽盖:用羽毛装饰的车厢的顶盖。
f摩:迫近,接近。
g扶:帮助。轮毂(gǔ):车轮中心装轴的地方。此处代指辇。这句的意思是说急风推动着辇前进。
h夹:夹杂,掺杂。这句的意思是晚霞的余晖尚未退尽,一轮明月冉冉升起了。
i松乔:赤松子和王子乔,传说中的两位仙人。
游斜川
东晋·陶渊明
开岁倏五日,吾生行归休a。
念之动中怀,及辰为兹游b。
气和天惟澄,班坐依远流c。
弱湍驰文鲂,闲谷矫鸣鸥d。
迥泽散游目,缅然睇曾丘e。
虽微九重秀,顾瞻无匹俦f。
提壶接宾侣,引满更献酬g。
未知从今去,当复如此不h?
中觞纵遥情,忘彼千载忧i。
且极j今朝乐,明日非所求。
【题解】
这首诗在赞美斜川一带自然风光的同时,抒发了诗人晚年苦闷的心境。其中虽然流露出及时行乐的消极不满情绪,但诗人那种孤高不群、坚贞挺拔的情操却卓然可见。这首诗真实记录了作者刚入半百之年的一时心态。斜川,其地不详,当在诗人所居南村附近。
【注释】
a开岁:一年开始,指元旦。倏:忽然,极快。行:即将,将要。休:生命休止,指死亡。
b动中怀:内心激荡不安。及辰:及时,趁着好日子。兹游:这次游赏,指斜川之游。
c气和:天气和暖。天惟澄:天空清朗。班坐:依次序坐。依:依傍,顺着。远流:长长的流水。
d弱湍:舒缓的水流。驰:快速游动。文鲂:有花纹的鲂鱼。闲谷:空谷。矫:高飞。鸣鸥:鸣叫着的水鸥。
e迥泽:广阔的湖水。迥:远。缅然:沉思的样子。睇:流盼。曾丘:即曾城。西汉刘安《淮南子》:“昆仑山有曾城九重,高万一千里。”
f微:无,不如。九重:指昆仑山的曾城九重。秀:秀丽。匹俦:匹敌,同类。
g壶:指酒壶。接:接待。引满:斟酒满杯。更:更替,轮番。献酬:互相劝酒。
h从今去:从今以后。不:同“否”。
i中觞(shāng):饮酒至半。纵遥情:超然世外的情怀。千载忧:指生死之忧。
j极:指尽情。
涉湖诗
东晋·李颙
旋经义兴a境,弭棹石兰渚。
震泽为何在,今唯太湖b浦。
园径c萦五百,眇目d缅无睹。
高天淼若岸,长津杂如缕。
窈窕寻湾漪,迢递望峦屿。
惊飚e扬飞湍,浮霄f薄g悬岨。
轻禽翔云汉,游鳞憩中浒。
黯霭天时阴,岧峣舟航舞。
凭河安可殉,静观戒征旅h。
【题解】
《涉湖诗》是一首谨身慎行之士借山水以自警自戒的感世之作。诗中太湖自然山水的风云变幻,是人间生活、人生经验的寓意表现。天高水阔,恰似茫茫人寰;惊飚飞湍,浮霄悬岨,黯霭时阴,正是人世间黑暗、纷争、动荡和不虞灾祸的比况。禽鱼可在此翔天游水,各得其所,而行人到此,则犯难涉险,安危莫测。
【注释】
a义兴:今江苏宜兴市。
b太湖:古名震泽。晋张勃《吴录》载:“五湖者,太湖之别名,以其周行五百余里,故以五湖为名。”
c园径:指开阔的湖面。
d眇目:远望。
e惊飚:指湖面的狂风。
f浮霄:高天的浮云。
g薄:迫近。
h戒征旅:谨慎出行。
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南朝宋·谢灵运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a。
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b。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c。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d。
芰荷迭映蔚e,蒲稗相因依f。
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g。
虑澹物自轻h,意惬理无违i。
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j。
【题解】
这首诗记叙了诗人一日的游踪,清晨泛舟到石壁精舍,傍晚又从原路返回。层次井然,笔调轻捷,语言清新,对仗工妙,代表了谢灵运山水诗的风格。诗题明确标示了游览的路线顺序。前四句摹写石壁灵秀的山水风光和诗人流连忘返的怡然乐趣。“出谷”、“入舟”二句,点明游罢石壁还游巫湖的时间。“林壑”等四句写泛舟湖中所见的美景,先写天空,后写湖面,水天相映,色彩斑斓。
【注释】
a昏旦:早晚。清晖:指山光水色。
b娱人:使人喜悦。憺(dàn):安适。
c此句是说乘舟渡湖时天色已晚。
d林壑:树林和山谷。敛:聚集,收拢。暝色:暮色。霏:云飞貌。这两句是说森林山谷之间一片暮色,飞动的云霞已经不见了。
e芰(jì):菱。这句是说湖中芰荷绿叶繁盛,互相映照着。
f蒲稗(bài):菖蒲和稗草。这句是说水边菖蒲和稗草很茂密,交杂生长在一起。
g披拂:用手拨开草木。偃(yǎn):仰卧。扉(fēi):门。这句是说愉快地仰卧在东轩之内。
h澹(dàn):同“淡”,淡泊。这句是说将个人得失看得淡泊了,自然就会把一切都看得很轻。
i意惬:心满意足。理:指养生的道理。这句是说内心感到满足,就不会违背养生之道。
j摄生客:深谙养生之道的人。此道:指上面“虑澹”、“意惬”二句所讲的道理。
石门岩上宿a
南朝宋·谢灵运
朝搴苑中兰b,畏彼霜下歇c。
暝还云际宿,弄d此石上月。
鸟鸣识e夜栖,木落知风发。
异音同至听f,殊响俱清越g。
妙物h莫为赏,芳醑i谁与伐?
美人竟不来,阳阿徒晞发j。
【题解】
这首诗主要写夜宿石门山时的所见所闻。开头两句侧重记叙白天的活动,暗寓着诗人的爱美、惜美之情。“暝还”二句引出石门山夜宿赏景之事。“鸟鸣”四句,极写石门山月夜景致之佳绝,但着力于声音的刻画,富于流动的美感。结尾四句写诗人由美景而触发的心灵感受,表达了孤独之感和高傲的情怀。诗中写景状物清新自然,语言洗练,对仗工稳。
【注释】
a诗题一作《夜宿石门》。诗中写夜宿石门时的所见所闻,并流露出孤高落寞的情绪。石门:即石门山,在今浙江嵊县。
b该句袭用屈原《离骚》中“朝搴阰之木兰兮”句意。搴:拔,取。
c歇:衰竭。
d弄:玩。
e识:知。
f异音:不寻常的声响,如鸟鸣、风响。此处指美妙动听的天籁。至听:极为动听。
g殊响:与“异音”同义。清越:清澈嘹亮。
h妙物:美好的景物。
i芳醑(xǔ):美酒。
j阳阿: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山名。晞发:晒干头发。
过白岸亭a
南朝宋·谢灵运
拂衣遵沙垣b,缓步入蓬屋。
近涧涓c密石,远山映疏木。
空翠难强名d,渔钓易为曲e。
援萝f聆青崖,春心g自相属。
交交止栩黄h,呦呦i食苹鹿。
伤彼人百哀,嘉尔承筐乐!
荣悴j迭去来,穷通成休戚k,
未若长疏散l,万事恒抱朴m。
【题解】
这首诗按照“纪游—写景—兴情—悟理”的过程,融合了山水景色与老庄玄理,实现了绘画美、音乐美与哲理美彼此渗透的艺术效果。此诗几乎全用对偶句,但又相互穿插,如“空翠”句紧接着“远山”句而补足其意,“援萝”句先表现聆听之意态,再用“交交”句点明所聆听的内容。这样的安排,可谓细针密线,章法严谨,使诗意跳宕而流畅,毫不板滞,堪称佳构。
【注释】
a白岸亭:在浙江永嘉楠溪江西南,以溪岸沙白而得名。
b沙垣:岸上的沙堆积得像矮墙一样。
c涓:细流。
d该句谓远山空蒙青翠的景色,是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
e易为曲:容易吟唱。
f援萝:抓住藤萝。
g春心:《楚辞·招魂》中有“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句,此处用其意。
h交交:鸟叫声。止栩黄:栖息在栎树上的黄鸟。
i呦呦:鹿鸣之声。
j荣悴:荣耀得意与憔悴失意。
k穷通:困厄与显达。休戚:欢乐与忧愁。
l长疏散:长期过着松散自由的隐居生活。
m抱朴:坚守自然本性,不受外界诱惑。
入彭蠡湖口
南朝宋·谢灵运
客a游倦水宿,风潮难具论b。
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c。
乘月听哀狖d,浥露馥芳荪e。
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
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f。
攀崖照石镜g,牵叶入松门h。
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i。
灵物郄珍怪j,异人秘精魂k。
金膏灭明光l,水碧辍流温m。
徒作千里曲,弦绝念弥敦n。
【题解】
这首诗作于元嘉九年(432)春。彭蠡湖,即鄱阳湖。诗人乘舟赴临川,厌倦了连日的船上生活,此时好不容易来到湖口,立即上岸游览,或乘月夜游、踏露寻花,或漫步原野、远眺白云缭绕的高峰。但是,被迫离乡外任的阴影挥之不去,千念万感纠结心头;于是,诗人用自然山水景物排遣郁闷,吟咏千里思乡之曲。
【注释】
a客:诗人自称。
b此句讲一路上乘船水行的艰辛难以一一述说。
c此二句具体叙写路途艰辛,水流曲折,遇到洲岛骤分骤合;水势凶猛,浪涛冲岸如山崩岩塌。圻(qí):岸。
d狖(yòu):猿猴之类的动物。
e浥露:被露水沾湿。馥芳荪:花草发出浓烈的香味。
f此二句讲日日夜夜、朝朝暮暮,心中总有千念万感涌上心头,意谓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g石镜:鄱阳湖口一景。
h松门:指松门山。《太平寰宇记》载:“其山多松,北临大江及彭蠡湖。”
i此二句讲此地有关三江、九派的故事及说法难以寻觅。三江:指长江在当地的三条支流。九派:指九条江,古指长江中游的九条支流。
j此句讲各种灵怪之物不愿显示其珍奇面目。
k此句讲各种奇异仙人隐藏不现真身。
l金膏:一种仙药。灭明光:不显示其光芒。
m水碧:也称水玉、水精,即水晶石。辍流温:不显现其温润的色彩。
n此二句讲白白创作了千里思乡之曲,演奏结束,情意愈发深重。
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a
南朝齐·谢朓
江路西南永b,归流东北骛c。
天际识归舟d,云中辨江树e。
旅思倦摇摇f,孤游昔已屡g。
既欢怀禄情h,复协沧洲i趣。
嚣尘自兹隔j,赏心于此遇k。
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l。
【题解】
齐明帝建武二年(495)的春天,谢朓外任宣城太守,从建康乘船,逆长江西行,这首排律就是在乘船时作的。诗的题目明确告诉人们,是到宣城去,从新林浦出发,向板桥方向走。这首排律写诗人自己在赴任途中的所见、所想,流露出去国怀乡之情。诗人选择了半仕半隐两头兼顾的中庸之路,“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虽然不像彻底的隐士那样高洁纯粹,但是至少可以远祸全身避免祸害。
【注释】
a宣城:在今安徽宣州市。板桥:即板桥浦,在今江苏南京城的西南郊。
b永:长,远。
c骛(wù):奔驰。
d归舟:返航的船,这里指驶向京城的船。
e江树:江边之树。
f摇摇:心神不定貌。
g屡:副词,经常。
h禄情:怀恋俸禄之心。
i沧洲:滨水的地方。古时常用以称隐士的居处。
j嚣尘:喧闹扬尘,这里指喧嚣的尘世。
k赏心:心意欢乐。
l此句诗人以玄豹为喻,说自己外任宣城,远离京都是非之地,可以全身远害。
【名句】
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
游东田
南朝齐·谢朓
戚戚苦无悰a,携手共行乐。
寻云陟b累榭,随山望菌阁c。
远树暧阡阡,生烟纷漠漠。
鱼戏新荷动,鸟散馀花落。
不对芳春酒,还望青山郭。
【题解】
东田,故址在今江苏南京钟山(紫金山)山麓。谢朓等人在此建有别墅。诗人以苦闷的心情开头,更有利于突出东田景色的美好。诗人写景从高、低、远、近不同的角度去写,而且动静结合。其中“鱼戏新荷动,鸟散馀花落”两句,历来被视为名句。结尾处抒情,以“芳春酒”反衬“青山郭”,对东田美景加以赞颂。整首诗表现了诗人对大自然的深切热爱和美好的向往,也体现了诗人状物写景的才能。
【注释】
a悰:心情,情绪。
b陟:登高。
c菌阁:华美的楼阁。
【名句】
鱼戏新荷动,鸟散馀花落。
游太平山a
南朝齐·孔稚珪
石险天貌b分,林交日容c缺。
阴涧d落春荣,寒岩留夏雪e。
【题解】
诗人通过极写太平山的奇险幽深,表达了作者恬淡高洁的情怀。诗歌语言洗练,选择景物颇具典型性,经过巧妙的艺术组合,把太平山的美丽呈现于读者面前。
【注释】
a太平山:山名,在今浙江绍兴市东南。
b石险:石壁险峻。貌:貌似。
c林交:林木交错。日容:阳光。
d阴涧:峭崖陡壁之间幽暗的溪流。
e寒岩:山巅岩石酷寒。夏雪:夏日留有积雪。
早发定山
南朝梁·沈约
夙龄爱远壑,晚莅见奇山。
标峰彩虹外,置岭白云间。
倾壁忽斜竖,绝顶复孤圆。
归海流漫漫,出浦水溅溅a。
野棠开未落,山樱发欲然。
忘归属兰桂,怀禄b寄芳荃。
眷言采三秀c,徘徊望九仙。
【题解】
隆昌元年(494),沈约出为东阳太守,在赴任途中经过定山(在今浙江杭州东南),写下了这首清新悦目的山水诗。诗人写景,高至九层云霄,低迄溅溅流水,有倾壁绝顶、野棠山樱,意象万千,给人以清新、洒脱之感。全诗五色斑斓,彩虹、白云、青山、红樱等,异彩纷呈,读之恍如欣赏一幅色彩绚丽的山水图画。
【注释】
a溅溅:水流很急的样子。
b怀禄:做官。
c三秀:代指仙草。
新安江a至清浅深见底贻京邑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