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梅津,即尹焕,字惟晓,山阴人,是词人的好友。夏承焘笺认为这首词作于淳祐七年(1247)。首三句是以情人伤别的口吻来写的,词人舍不得朋友离去,恨不得用柳丝系住行舟。接着略带戏谑地说:你一走,吴地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如我这般牵挂你。她们只好词笔达意,眉目传情。词人想象朋友走后,秋季的菊花、桂花,冬季的水仙花、梅花都只能和美人一样孤芳自赏。虽然不忍朋友背着垂虹桥远去,但是又无可奈何,往昔烟雨在脑海中回荡,送别的夜晚既有歌儿舞女,也有美酒。词人回忆的思绪就此打开,又想到与朋友秋日登高的往事。他设想梅津到了西湖,又要见到鬓边插着梅钿的美人。“谁家听”一句用孙洙的典故来表明梅津入朝。梅津执掌金印,词人对此表示祝贺,并且期待着他回来后在齐云楼话旧。最末数句是借女子的身份说话,告诫梅津谨言慎行,并且不忘故人情谊,与开篇相呼应。
【注释】
a蛮江:指钱塘江,因古越曾是蛮荒之地,故称蛮江。
b豆蔻:又称含胎花,常代指少女。
c眉岫(xiù):岫,山。古代有远山眉妆,故此处称眉岫。
d垂虹:垂虹桥,在吴江上。
e梅钿:钿是古代的一种嵌花首饰,这里把梅花比喻成首饰是言其美。
f骢(cōng):青白杂色的马。据《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记载,孙洙听好朋友所纳妾弹琵琶,正在兴头上,下诏书的人找到了他,他作长短句寄恨恨之意道:“楼头尚有三通鼓,何须抵死催人去。上马苦匆匆,琵琶曲未终。”
g黄金籀(zhòu):籀是古代的一种字体,多用于篆刻,这里就是指金印。
木兰花慢·游虎丘
南宋·吴文英
陪仓幕,时魏益斋已被亲擢,陈芬窟、李方庵皆将满秩。
紫骝a嘶冻草,晓云锁,岫眉颦b。正蕙雪初消,松腰玉瘦,憔悴真真。轻藜渐穿险磴c,步荒苔、犹认瘗d花痕。千古兴亡旧恨,半丘残日孤云。
开尊,重吊吴魂e。岚翠冷,洗微醺。问几曾夜宿,月明起看,剑水星纹f。登临总成去客,更软红、先有探芳人。回首沧波故苑,落梅烟雨黄昏。
【题解】
这是一首饯别词。吴文英曾在苏州仓幕任职,同僚魏益斋离开苏州,前往京城杭州之前,同事们为他饯行,同游虎丘。作者写了这篇记录游宴,抒发惜别之情,并寄寓了自己的身世和兴亡之叹。这首词自晓写至黄昏,记载了全天的游踪,中间插入苍茫吊古之情,亦与所有地点相吻合,布景设色,恰到好处。
【注释】
a骝(liú):黑鬃黑尾巴的红马。
b颦(pín):皱眉。
c磴(dèng):石头台阶。
d瘗(yì):掩埋,埋葬。
e吴魂:吴地曾经的英雄美人,如阖庐、夫差、伍子胥、西施等。
f剑水星纹:传说阖闾死葬虎丘之时曾以扁诸、鱼肠(均为名剑)三千殉葬,阖闾墓外有一个水池环绕,名曰剑池。
水龙吟·送万信州
南宋·吴文英
几番时事重论,座中共惜斜阳下。今朝翦柳a,东风送客,功名近也。约住飞花,暂听留燕,更攀情话。问千牙过阙b,一封入奏,忠孝事、都应写。
闻道兰台c清暇。载鸱夷d、烟江一舸e。贞元旧曲,如今谁听?惟公和寡。儿骑空迎f,舜g瞳回盼,玉阶前借。便急回暖律,天边海上,正春寒夜。
【题解】
这首词是借送别哀叹宋室危亡之作。此词有对友人的嘱咐,有对国事的叹惜,蕴含了作者对时局的悲观情绪,抒发了对宋室危亡的哀叹之情。贞元旧曲无人听,实际上是不忍听。唐代有“安史之乱”,宋代则有“靖康之耻”,词人是以唐喻宋。词人希望万氏受到当地百姓的欢迎,又心存侥幸,希望万氏早点被召回。最末以天气的寒温比喻仕途的进退,以春寒转暖表达了祝愿万氏早日回朝的心愿。
【注释】
a翦柳:折柳送别。
b阙(què):皇宫门前两边供瞭望的楼,借指朝廷。
c兰台:御史台的别称,此处是说御史台的工作是非常清闲的。
d鸱(chī)夷:范蠡,春秋末著名的政治家、谋士和实业家。
e舸(ɡě):大船。
f《后汉书》卷三十一《郭伋传》:“(伋)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道次迎拜。伋问:‘儿曹何自远来?’对曰:‘闻使君到,喜,故来奉迎。’伋辞谢之。及事讫,诸儿复送至郭外,问:‘使君何日当还?’伋谓别驾从事,计日告之。行部既还,先期一日,伋为违信于诸儿,遂止于野亭,须期乃入。”
g舜:代指当朝皇帝。
沁园春·送翁宾旸游鄂渚
南宋·吴文英
情如之何,暮途为客,忍堪送君。便江湖天远,中宵同月,关河秋近,何日清尘。玉麈生风,貂裘明雪,幕府英雄今几人a。行须早,料刚肠肯,泪眼离颦。
平生秀句清尊。到帐动b风开自有神。听夜鸣黄鹤,楼高百尺,朝驰白马,笔扫千军。贾傅c才高,岳家军在,好勒燕然石d上文。松江上,念故人老矣,甘卧闲云。
【题解】
此词作于开庆元年(1259),其时,元兵进犯荆、湖、四川,朝廷派贾似道督师汉阳以援鄂。翁宾旸当在此时入似道幕而随行。吴文英身在江南为翁宾旸送别而作此词。词以贾谊之才比拟翁宾旸,以岳家军比拟抗元宋军,希望翁宾旸能在前线为宋军出谋划策,驱逐元兵,建功立业。
【注释】
a玉麈(zhǔ):麈尾的美称。古以驼鹿尾做拂尘,因称麈尾。这里是暗用王衍(字夷甫)事,他喜谈玄理,不理政事,清淡误国,后被石勒所杀。貂裘:用战国苏秦典故,他去各国游说,多次上书而得不到重用,身上的黑貂裘都穿旧了。
b帐动:化用东晋郗超故事。郗超,晋高平人,有文才,善谈论,为桓温参军。温怀不轨,超为之谋。谢安尝诣温论事,温令超卧帐中听之,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这里是既赞翁宾旸之才,又誉翁宾旸之忠。
c贾傅:指贾谊。十八岁即有才名,年轻时由河南郡守吴公推荐,二十余岁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为太中大夫。但是在二十三岁时,因遭群臣忌恨,被贬为长沙王的太傅。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后,贾谊深自歉疚,三十三岁忧伤而死。
d勒燕然石:据《后汉书·窦宪传》:“东汉永元元年,窦宪破北单于,登燕然山,刻石纪功而还。”燕然山即今蒙古共和国的杭爱山。
【名句】
朝驰白马,笔扫千军。
惜秋华·七夕前一日送人归盐官
南宋·吴文英
数日西风,打秋林枣熟,还催人去。瓜果夜深,斜河拟看星度。匆匆便倒离樽,怅遇合、云销萍聚。留连,有残蝉韵晚,时歌金缕a。
绿水暂如许。奈南墙冷落,竹烟槐雨。此去杜曲b,已近紫霄c尺五。扁舟夜宿吴江,正水佩霓裳d无数。眉妩。问别来、解相思否。
【题解】
此词上片写词人催促友人归去与亲人团聚,同时表达依依惜别之情,下片设想离别后自己的孤寂。“眉妩”是作者以美人自喻,这是词作中常见的手法。词人以此来表达他期待来年荷花开时与朋友再次相会于吴江。小词绵丽思深,委婉动人。
【注释】
a金缕:《金缕曲》,内容大多劝人及时行乐。
b杜曲:在长安县南,为唐时杜氏世居之处,这里借喻盐官。
c紫霄:指京城临安。此言友人回到盐官之后,从那里到临安就非常近,暗示友人有机会入京去为官吏。
d水佩霓裳:指荷花。姜夔《念奴娇》:“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
满江红·送廖叔仁赴阙
南宋·严羽
日近觚棱a,秋渐满、蓬莱双阙。正钱塘江上,潮头如雪。把酒送君天上去,琼玉琚玉佩b鸿列。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
天下事,吾能说;今老矣,空凝绝。对西风慷慨,唾壶歌缺c。不洒世间儿女泪,难堪d亲友中年别。问相思、他日镜中看,萧萧发。
【题解】
严羽,字丹丘,一字仪卿,自号沧浪逋客,世称严沧浪,邵武莒溪(今福建省邵武市莒溪)人。所著《沧浪诗话》名重于世,被誉为宋、元、明、清四朝诗话第一人。这首词是作者送友人廖叔仁去京城赴任时所作,上片着重叙事,写廖叔仁于秋天去朝廷任职,勉励他要重名节而轻富贵;下片着重抒情,慨叹自己虽有政治抱负,但仕途失意,最后抒发与廖叔仁分手的伤感。
【注释】
a觚棱(ɡū léng):宫阙上转角处的瓦脊成方角棱瓣之形,亦借指宫阙。
b(qí):车毂两端有红色皮革装饰的部分。
c唾壶歌缺:形容心情忧愤或感情激昂。《世说新语·豪爽》“王处仲(王敦)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
d难堪:不能承受。
点绛唇·送李琴泉
南宋·吴大有
江上旗亭a,送君还是逢君处。酒阑呼渡,云压沙鸥暮。
漠漠b萧萧c,香冻梨花雨。添愁绪、断肠柔橹d,相逐寒潮去。
【题解】
吴大有(约公元1279年前后在世),字有大,一字勉道,号松壑,嵊县(今属浙江)人。这首词虽然短小,但却蕴意丰富。词中暮云,沙鸥、柔橹、寒潮、梨花雨等语,虽似写景却字字含情,尤其是“阑”、“压”、“暮”、“寒”等字,凄伤婉转,与词人伤离惜别的凄凉之情融为一处,深远哀婉,十分动人。
【注释】
a旗亭:即酒楼。
b漠漠:密布弥漫的样子。
c萧萧:这里指的是风雨声。
d橹:船桨,也指船桨划动的击水声。
高阳台·送陈君衡被召
南宋·周密
照野旌旗a,朝天车马,平沙万里天低。宝带金章b,尊前茸帽风欹c。秦关汴水经行地,想登临、都付新诗。纵英游、叠鼓清笳,骏马名妓。
酒酣应对燕山雪,正冰河月冻,晓陇云飞。投老残年,江南谁念方回d。东风渐绿西湖柳,雁已还,人未南归。最关情,折尽梅花,难寄相思。
【题解】
周密(1232—约1298),宋末文学家。宋亡隐居不仕。作者的友人陈君衡为元朝廷所召,将要前往大都(今北京)赴任,作者为此写了一首送别的词。此词对君衡“被召”的态度暧昧隐晦,既有关切,又有婉讽,表现了前朝文人的复杂心态。语言朴实无华,词意比较苍凉。
【注释】
a旌旗:古代用羽毛装饰的旗子。
b宝带金章:官服有宝玉饰带,金章即金印。
c茸帽风欹:风把帽子吹歪了。《北史·周书·独孤信传》:“信在秦州,尝因猎,日暮,驰马入城,其帽微侧。诘旦,而吏民有戴帽者咸慕信而侧帽焉。”
d方回:贺铸字。周密此处以方回自比。
八归·湘中送胡德华
南宋·姜夔
芳莲坠粉,疏桐吹绿,庭院暗雨乍歇。无端抱影销魂处,还见篠墙a萤暗,藓阶蛩b切。送客重寻西去路,问水面琵琶c谁拨?最可惜、一片江山,总付与啼d。
长恨相从未款e,而今何事,又对西风离别?渚寒烟淡,棹移人远,飘渺行舟如叶。想文君f望久,倚竹愁生步罗袜。归来后,翠尊双饮,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
【题解】
姜夔(1155—1221),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人。此词上片纯写景,景致幽微,情思淡然,刻画出一个惨淡昏暗的意境。其中“吹绿”一词似信手拈来,实际上是千锤百炼的警语。末句喟叹深长,倾诉山河改容、故国衰飒之悲,在艺术效果上又使昏暗境界稍舒,显得十分空灵。下片写送行而不叙述送行情节,只写送行人眼中的景色。末尾是词人想象胡德华归家后温馨浪漫的家庭生活:夫妻共饮,闲看玲珑秋月。
【注释】
a篠(xiǎo)墙:竹篱院墙。篠,细竹。
b蛩(qióng):古书上指蟋蟀。
c水面琵琶:指白居易《琵琶行》事。
d啼(jué):即杜鹃鸟。
e未款:不能久留。
f文君:汉司马相如妻卓文君。
长亭怨慢
南宋·姜夔
余颇喜自制曲,初率意a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桓大司马b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予深爱之。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c。树若d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e,只见乱山无数。韦郎f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g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h,难剪离愁千缕。
【题解】
本词为告别合肥情人琵琶歌女而作。上片写暮春景色和江边渡口景象,以景寓情,抒写离别感伤。下片写离别情景,特写伊人别时的细语叮咛,表现相爱的深情和无尽的离愁。词人写盼归心事,洒脱而不滞重。全词视角转换自由,以物托情,以典寓情,既清空又深沉。
【注释】
a率意:随便。
b桓大司马:桓温(312—373),字元子,东晋明帝之婿,初为荆州刺史,定蜀,攻前秦,破姚襄,威权日盛,官至大司马。吴衡照《莲子居词话》说:“白石《长亭怨慢》引桓大司马云云,乃庾信《枯树赋》,非桓温语。”
c长亭树:指种在长亭路旁的柳树。
d树若: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李商隐《蝉》:“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e高城不见:欧阳詹《初发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诗:“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
f韦郎:《云溪友议》卷中《玉箫记》条载,唐韦皋游江夏,与玉箫女有情,别时留玉指环,约以少则五载,多则七载来娶,后八载不至,玉箫绝食而死。
g红萼:红花,女子自指。
h算空有:贺知章《咏柳》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李煜《乌夜啼》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王安石《壬辰寒食》:“客思似杨柳,春风千万条。”此处化用以上句意。并刀:并州为古九州之一,今属山西,所产刀剪以锋利出名,杜甫《戏题王宰画水山图歌》:“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松半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