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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失足

城郊农贸市场里有十几个靠蹬三轮车吃饭的人,姜明秋是最特别的一个。五十岁出头的他,眉宇间时时透着疲倦,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活干的时候,他就坐在三轮车上,独自吸烟解乏。

姜明秋话不多,在别人眼里甚至有点蔫,但只要有人喊他去拉货,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立刻便会泛起光来。姜明秋干活手脚麻利,蹬三轮车也不吝力气。市场里的人,大多喜欢找他拉货。其中大致有两个原因,其一,姜明秋从不跟人讲价,也不发牢骚,不管装的货多少,给他十元八元,他会说声谢,给他三元五元,他不嫌少。其二,姜明秋家里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女儿每天等他挣钱买奶粉,还有一个跟他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媳妇等他拿钱回去买瓜子零食,还有时新衣服。姜明秋的肩头上有三张吃饭的嘴。大伙儿尽量把活匀给他,多半也是为了让他多挣几个钱。

姜明秋的小媳妇秦小玲惯会撒娇,她把一双白皙的胳膊从姜明秋背后伸过来,箍在姜明秋被汗水浸渍得黏腻湿滑的脖颈里,拿手指不停地摩挲姜明秋下巴上硬邦邦的胡茬。不管姜明秋的身上流了多少汗,气味有多么难闻。也不管姜明秋蹬了一天三轮车有多么累,有没有心情听她唠叨。她会说:明秋,看我这鞋子都旧了,鞋跟都磨坏了。还会说:明秋,隔壁的张姐今天新买了一条裙子,穿着漂亮极了,我也想要一条。

姜明秋通常只有一句话:你看着好,那就买吧。

姜明秋总是在进门前就把一天的收入规整到一起,按大小面额排好,如数交给秦小玲。秦小玲的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她会根据姜明秋拿回来钱的多少,给他不同的表情。

姜明秋每天汗透衣衫,但他连一瓶一元钱的纯净水都舍不得喝,他的三轮车把上一年四季挎着一个特大号水杯。每天出门的时候装一杯开水,有时候也扔几粒茶叶。在市场里喝完水后,不论哪家店铺,进去蓄满水,渴了就取下来喝两口。中午的饭,姜明秋通常不回家吃,而是到市场门口买两个烤饼,就着水吃下去。个别时候,他也会进商店买两根火腿肠,或者两个卤鸡蛋犒劳自己。市场周边开了许多小饭馆,卖的有地方小吃,也有特色饭菜,但姜明秋从未光顾过。有商户喊他一同吃饭,姜明秋多数时候会笑着摇摇头,继续吃他的烤饼。

那天,姜明秋正在装车,一个打扮时髦怀抱小孩的年轻女子突然出现在姜明秋面前。姜明秋看到女子和小孩,脸上立刻展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明秋,宝宝拉肚肚了,我们要去医院。”女子嗲声嗲气,风情万种。

姜明秋掏了半天口袋,只掏出了七八张皱巴巴的一元五元十元的票子。女子看了一眼,白净的脸便成了铁青色,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就要把孩子往姜明秋怀里塞。姜明秋的笑容僵在脸上,晒得黝黑发亮的额头上瞬间布满汗粒,一双粗糙的手不自然地在裤子上摩挲,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孩子被大人的反常举动吓得哇哇大哭。

货主看不下去,拿来两百元钱递给姜明秋。姜明秋伸出手却迟疑着不好意思接钱。货主说,孩子看病要紧。女子接过姜明秋手里的钱,脸色即刻由阴转晴,拍拍姜明秋衣服上的土,抱着孩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女子走出老远,淹没在来往人流中,姜明秋脸上的尴尬才渐渐褪去。尽管大家早就知道姜明秋有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也都一厢情愿地猜测他和小媳妇何等恩爱。有人私下判断,他的小媳妇该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乡下妹子,只会依偎在男人怀里寻求安慰。殊不知,姜明秋原来搂着一个带刺的花瓶。

姜明秋怎么会有一个可以当他女儿的小媳妇,这中间有一段很长也很曲折的故事。

在市场里做生意的姜旭银,老家和姜明秋在一个村子。按辈分,姜旭银该叫他一声叔。但姜明秋见到姜旭银的时候,眼神里总带着一丝漠然,或许他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处境。鉴于此,姜旭银明里和姜明秋保持着一般的雇佣关系,暗中则处处帮他。

三十年前,姜旭银在老家读小学,姜明秋是学校的老师。学校设有初中部,周边几个村和附近农场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

那时候,姜明秋师范毕业不久,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在学校里教数学,也教音乐,但学生更喜欢他的音乐课。姜明秋有一副泉水般清亮的嗓子,每逢六一和元旦,但凡有文艺演出,姜明秋都要上台高歌一曲,甚至两三曲,他唱流行歌曲,也唱美声。学生们喜欢听姜明秋唱歌,也喜欢给他伴舞。

中考前,初三毕业班的学生个个卯足了劲向前冲刺。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目标,考出好成绩就能去城里上师范,三年后就可以像姜明秋一样站在讲台上当老师,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教师在农村属人人敬仰的职业。

姜明秋不是初三的任课老师,但初三的学生有不会做的习题却喜欢找他辅导,沈秋月就是其中一个。沈秋月上学晚,上初三的时候已经十七岁,身材出落得有模有样,虽然衣着土气,却难掩青春的奔放。沈秋月学习刻苦,成绩也很出色,是学校公认的好苗子。可是,她却总是有不会做的习题要找姜明秋。

那时候,乡村小学条件简陋,老师办公住宿不分离,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屋子里,要摆下两张办公桌,还有两张单人床。晚上,老师们经常加班备课。和姜明秋共用一室的老师离家近,多数时间加完班就回家了。因此,姜明秋的宿舍里,经常住他一个人。

一天晚上,家住农场的沈秋月在家里复习功课的时候,对家人说有几道题不会做,要去学校问老师。家人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黑天半夜出门,让她第二天上学再问老师。但沈秋月执意要去学校,她说那几道题当天解不出来,她会一晚上睡不着。家人知道沈秋月性格要强,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孩子,便嘱咐她快去快回。

沈秋月背起书包,哼着歌儿走了。家人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到学校去找,老师都说没有看见她。这可急坏了沈秋月的家人,也急坏了学校的老师。沈秋月的家人和邻居,还有学校的老师,立即分头行动,他们找遍了周边的沟沟坎坎,问遍了沈秋月的同学,还是没有找到沈秋月。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有人突然想到了姜明秋,沈秋月经常找姜明秋问作业,可是那晚谁也没有见到姜明秋,敲他的门也没人应。

夜渐渐深了,人们打着呵欠各自回去睡觉,心里都在默默祈祷,愿沈秋月不会有事。

姜明秋隔壁住的恰巧是沈秋月的班主任,因为自己班上的学生无故失踪,班主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担心沈秋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会受到牵连。班主任挖空心思猜测着沈秋月究竟会去哪里,突然从姜明秋的办公室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开始是细碎的声音,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张扬。

听着隔壁屋里传来的奇怪声音,联想到沈秋月的无故失踪,以及沈秋月经常找姜明秋解题,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班主任脑子里立刻有了清晰的答案。

当十几束手电光齐刷刷透过薄薄的窗帘射进姜明秋办公室的时候,屋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包括姜明秋床上的两具身体。

尽管沈秋月声明自己爱姜明秋,但她的家人却不肯放过姜明秋。姜明秋没有辩解,当天便被警察带走,再没有回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师玩弄女学生的丑闻很快像一团浮云飘出校园,吹散在乡间的角角落落。沈秋月因为这件不光彩的事情,再也不能去学校做她喜欢的练习题了,一个青春少女的梦想在一夜间灰飞烟灭。

一个多月后,姜明秋被法院判了刑。

姜明秋坐牢后,沈秋月背着家人偷偷给他写过几封信,但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因为那件事,沈秋月待在家里很少出门。丑闻在两年后渐渐被时间冲淡,尽管沈秋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鲜有提亲者上门,没有人会情愿找一个有污点的姑娘当媳妇。

沈秋月在二十一岁那年,带着无限惆怅和遗憾远嫁他乡。

姜明秋六年后出狱回到家乡,已然是个大龄青年,可他坐过牢,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甚至路上遇到他都不愿拿正眼瞧,姜明秋在乡间待得很落寞。

一次,在镇上的集市闲逛时,姜明秋无意中遇到了初中同学杨彩霞。两人上学时彼此有过朦朦胧胧的好感,还偷偷传过纸条。姜明秋考上师范后,回乡务农的杨彩霞认识到自己和姜明秋已经拉开距离,便悄悄收起了那份羞涩的感情。在姜明秋上师范的最后一年,杨彩霞嫁给了同样回乡务农的同学沈斌,沈斌家庭殷实,杨彩霞嫁过去后,日子过得还算称心。可是,沈斌爱喝酒,一次在镇上和几个同学喝完酒,半夜骑自行车回家途中掉到了河里,在下游找到时人已被水泡得变了形。

杨彩霞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虽然遭受了青年丧夫的巨大悲痛,但这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依然光彩照人。对于姜明秋的经历,杨彩霞早有耳闻。两个曾有好感的人,如今在各自落魄的境遇里相遇,禁不住惺惺相惜。那次见面后,两人来往密切。半年后,杨彩霞带着六岁的女儿兰兰嫁给了姜明秋。兰兰继承了杨彩霞的相貌,天生丽质,嘴巴乖巧,深得姜明秋喜爱,他视兰兰为己出。婚后一年,他们的儿子铁蛋出生。

姜明秋和杨彩霞种着几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妻恩爱,儿女懂事,美中不足的是口袋里总缺钱。

几年前,村里的砖厂对外承包,好多人跃跃欲试,但苦于手头没有资金,加之担心没有市场挣不到钱,最终打消了念头。姜明秋在劳改农场烧过一段时间砖,略懂一些技术,他和杨彩霞商量,眼看儿女们长大,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与其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如豁出去赌一把。杨彩霞对姜明秋的想法没有异议,他们拿出所有积蓄,找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又到农村信用社贷了款,承包下砖厂后,磕磕绊绊运转了起来。

最初,姜明秋的砖厂生意不温不火,两年下来仅还清债务,手头所剩无几。就在他们苦苦挣扎的时候,砖厂的生意突然出现了转机,似乎一夜之间砖头变成了金蛋蛋,窑里烧出的砖不待冷却就被前来排队拉砖的人一抢而空。有时候,拉砖的车队都从砖厂排到了村外的马路上。姜明秋烧制的砖,源源不断地运到十几公里外县城的工地上,垒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

姜明秋和杨彩霞终于熬出了头,他们又申请了一块地皮,在老砖厂附近修了一座新窑,招了十几名工人,砖厂的机器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运转,烟囱里的青烟日夜不断冲向蓝天,花花绿绿的票子也如流水一样淌进了姜明秋两口子的腰包。他们的日子富裕了,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看着姜明秋两口子风风光光赚钱,好多人在感慨姜明秋发家致富的同时,后悔当初没有胆量承包砖厂,把个摇钱树拱手让给了姜明秋。

四五年时间,姜明秋砖厂的生产规模扩大了两三倍。曾经因为坐过牢,又找了个带孩子的寡妇,多少年在村里矮人一头的姜明秋,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穿西装,打领带,皮鞋锃亮,腰里的手机整天呱啦呱啦响个不停,有托人来订货的,有请他吃饭的,姜明秋三天两头开着小轿车进城,多数时候喝得红光满面。

走在村里,姜明秋故意把头仰得像得胜的公鸡,他是做给那些曾经冷眼看他的人看的。对于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要是来厂里找活干,姜明秋来者不拒。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姜明秋的事业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国家从保护耕地的角度出发,开始限制黏土砖生产。城里修楼房大量用上了空心砖、加气块,黏土砖只能作为填补材料少量使用。

姜明秋砖厂的销量直线下降。没有销量,产量自然要控制,姜明秋把砖厂的工人辞退了一多半,只留下几个人少量生产,砖厂的生意又回到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人在有追求的时候,会把所有心思用来干事业,但在事业走下坡路的时候,却容易迷失自我。姜明秋糊里糊涂就和秦小玲黏到了一起。当这个在砖厂食堂做饭的小女子肚子渐渐凸起,在所有人面前公开她和姜明秋的关系时,姜明秋才突然惊醒。

姜明秋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他有家庭,他不愿抛弃家人,更不希望家人因为自己被戳脊梁骨。他给秦小玲做工作,只要她做掉肚子里的孩子,就给她一笔钱,帮她在县城开个店,或者她回老家发展。但秦小玲始终不愿妥协,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

姜明秋有几天正好外出,秦小玲几天没有看到他,以为他在有意躲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满村子乱窜,见人就说姜明秋仗着财大气粗霸占了她,并说从她进砖厂第一天起,姜明秋就对她动手动脚,已经两三年了。她还说,姜明秋要不给她个交代,就告他强奸。

一时间,姜明秋包养情妇的绯闻在村子里到处传播。虽然杨彩霞没有明着跟姜明秋闹,但她从听说了他和秦小玲的事情当晚,就和姜明秋分居了。

就在这个时候,砖厂被强令关闭,虽然得到了一些补偿,但姜明秋却彻底成了无事可干的人。对于这些,秦小玲视而不见,她依然到处放风,除非姜明秋娶她,否则就要告他。

到了这一步,姜明秋也没脸待在村里了,更没脸面对杨彩霞和儿子。他选择了离婚。

没有争吵,没有僵持,甚至脸红都没有,杨彩霞轻松地答应了姜明秋的离婚要求,但有一条,除了随身物品,他不能带走家里的任何财产。

姜明秋没做任何争辩,答应了杨彩霞的要求。

办完离婚手续,姜明秋没有回村,带着秦小玲从镇上坐车到了县城,在一个偏僻小巷租了一间平房住了下来。为了维持生活,姜明秋卖掉了他的高档手表和小拇指粗的金项链。

秦小玲生下孩子后,他们手头的钱也所剩无几。姜明秋打算找份工作挣钱养活秦小玲母女,可是接连应聘了几家单位都没成。最后,年过五十的姜明秋开始了在市场里蹬三轮车的营生,刚开始他有点不自在,怕遇到熟人,脸面上下不来。可人在遇到生存危机的时候,脸面算什么?现实才是最重要的,襁褓中的女儿要长身体,秦小玲需要足够的营养来喂养女儿,他也需要吃饭,还要交房租水电费。每天一睁眼就要花钱,没有钱一家三口就得挨饿。

姜明秋渐渐适应了三轮车夫这个角色,只是他很少跟人提起过去,偶尔遇到以前生意上的熟人,姜明秋要么装不认识,要么低下头走过去。实在躲不开,他就朝对方笑笑,或者淡淡地招呼一声,继续干手里的活。

姜旭银有一次跟当年的同学讲起了姜明秋在市场里蹬三轮车的事,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太可惜。当年,姜明秋曾是他们最敬佩的老师,他们想帮他一把。可怎样做才能让姜明秋接受得心安理得?他们最后商定,由姜旭银出面请他吃一顿饭,大家凑些钱,以给他女儿买营养品的名义给他。但姜明秋说什么也不肯赴约。最后,姜旭银他们只好找到姜明秋的房东,替他预交了一年的房租。姜明秋知道后,见到姜旭银就不自然地低下了头。给姜旭银拉货,他都不肯要钱,每次都是姜旭银硬把钱塞进他口袋里。

秋风乍起,大雁南飞的时候,姜明秋突然病倒了。

人们注意到,刚来蹬三轮车时胖墩墩的姜明秋,在市场里风风雨雨熬了一年,早已瘦成了衣服架子,头发也变得稀疏花白。姜明秋在给人搬货的时候突然口中吐血,是姜旭银开车送他去的医院。姜明秋住院后,市场里的商户们纷纷捐款,让姜旭银送到了医院。

在姜明秋住院的一周时间,秦小玲每天只去医院看一眼,待一会儿就离开。她说闻不惯医院里的药水味,一进病房就捂着鼻子干呕。

姜明秋出院的时候医药费不够,他给秦小玲打电话,想让她送点钱过来,但她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姜明秋无奈,只好给姜旭银打电话借钱。

回到住处,姜明秋敲门没人开。拿钥匙开门进去后,立刻傻眼了。屋里如同遭遇盗贼洗劫,稍微值点钱的东西一样都没剩下,就连床上的铺盖也卷得干干净净。在光床板的一角,姜明秋看到了他和秦小玲一岁多的女儿甜甜,甜甜躺在一件旧衣服上,呼哧呼哧睡得正香。

姜明秋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轻轻抱起熟睡的女儿。姜明秋感觉到从女儿身上滑落了什么,捡起来一看,一张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秦小玲走了,她觉得在姜明秋身上已经没什么可图的了。秦小玲像扔包袱一样把女儿甩给姜明秋,带着姜明秋买给她的首饰和他们仅有的一点资产,去奔她想要的新生活了。

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报应?姜明秋老泪纵横,感觉瞬间掉进了无尽的深渊,虽然和秦小玲没有爱情,可她毕竟是自己女儿的亲生母亲。这一年多来,不管再苦再累,只要看到女儿,看到秦小玲在女儿身边,他就觉得心里踏实。姜明秋无论如何想不到秦小玲会不辞而别。

唉,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姜明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开始悔恨起自己的轻浮来。当初,在砖厂走下坡路的时候,他晚饭后经常会在办公室待一阵,查看一天的生产销售报表,顺便上网浏览新闻,关注国家政策。住在姜明秋办公室隔壁的秦小玲,收拾完锅灶后没事干,便换上时新衣服,扭着细腰进到姜明秋办公室,或者给他泡杯茶,或者把他的办公室整理一番。秦小玲会让姜明秋看她的新衣服合不合体,姜明秋头都不抬就说挺好的,年轻人身材好,穿什么都好。有几次,秦小玲在整理办公桌的时候,柔软的胸脯碰到了姜明秋结实的后背,姜明秋顿时触了电一般,感觉心里痒酥酥的,但他没往歪处想,自己有家有室,况且秦小玲都能给自己当女儿。可晚上上床后,搂着杨彩霞发福松弛的身体,姜明秋脑子里晃悠的却是秦小玲的影子。杨彩霞已到了更年期,在那方面也很冷淡,让姜明秋更觉无味。

姜明秋晚上在办公室待得时间越来越长,秦小玲就有更多的时间在他的办公室里磨叽,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家呀,是不是和杨彩霞闹别扭了等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终于有一天,姜明秋没能把持住自己,他轻轻一拉,秦小玲就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甜甜也许是被姜明秋的哭声吵醒的,看到姜明秋流泪,伸出两只小胳膊搂住姜明秋的脖子,小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爸爸,让姜明秋更加难受了。

正当姜明秋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姜明秋赶紧擦掉眼泪,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儿子铁蛋。铁蛋已经二十五岁,早都是个大小伙子了,但姜明秋一直叫着他的乳名。自从姜明秋和杨彩霞离婚后,铁蛋因为恨父亲的所作所为,一次也没来看过姜明秋。想不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儿子会突然出现,姜明秋百感交集,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爸,你好吗。”是儿子打破了僵局。

“铁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姜明秋想招呼儿子进屋,可是屋里空荡荡的,连个正经坐的地方都没有。

铁蛋朝屋里看了一眼,说:“爸,我妈让我接你回家。”

儿子告诉姜明秋,秦小玲走之前给杨彩霞打过电话。

回家,还能回得去吗?

姜明秋在儿子面前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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