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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孔子:追寻可爱的教育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是孔子一生学习的写照。依据“志于学”、“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顺”、“从心所欲”构建现代终身教育体系,或许这是中国教育学一条不错的建设之路。
三十而立
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是一位身材高大、力气惊人的将军,在一次战役中,他居然靠自己的力气把城门顶了起来,立下了大功。孔子遗传了父亲的这一特点。
孔子的父亲与母亲颜氏是老夫少妻,孔子三岁时,父亲去世,孔子的童年生活有些艰难。他多次说自己出身较为贫贱,或许正因为如此。岁月磨砺出了孔子这一副贫苦劳动人民的好身板。
鲜为人知的是:孔子身高九尺六寸,相当于现在1.9米以上。他臂力过人,跟后世某些人认为的文弱书生的形象相差甚远,并且,孔子的酒量超凡,据说他从来没有喝醉过,但孔子从不以武勇和酒量等为豪。
巧合的是,苏格拉底也具有强壮的体魄,他曾经单枪匹马闯入敌阵,成功救出自己的学生色诺芬。无论是孔子还是苏格拉底,都历经过磨难,但一直很达观。的确,身心健康应该是教育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目标。
不过,在现实教育中,迫于压力,在“身心健康”与“学习能力”之间,我们倾向于选择“学习能力”;在“智力因素”和“非智力因素”之间,我们倾向于选择“智力因素”;在“考试知识”与“非考试知识”之间,我们倾向于选择“考试知识”。最后,现实的教育就只注重“考试知识”的教学,其余一切,如德育、艺术等活动则围绕“考试知识”转。
教育如此窄化,以致学生的身心健康受到了严重摧残。但不时地还有人提出“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不相矛盾”的怪论,怎么不矛盾?应试教育以考试为本,一切活动围绕“考试知识”转;而素质教育以人为本,一切活动围绕“人的发展”转。这些功利色彩浓的“精英”不可爱,因为他们总“和稀泥”,总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立场。而孔子不同,他既有立场又可爱。
孔子十七岁丧母,而恰巧在丧母的那一年,鲁国权贵季氏宴请士一级贵族,孔子赴宴时,却被季氏家臣阳虎拒之门外,年少气盛的孔子相当郁闷。此后,孔子更加发愤图强,他废寝忘食地学习,并在学习中获得了很大的乐趣。
他有两条学习途径:一是认真学习书本知识,二是注重社会实践。
他先后做过两次小官,一次是管理仓库,另一次是管理畜牧。事无大小,他均做得近乎完美。
二十七岁那年,孔子开办私学,也取得不错的成绩。此后,人们经常看到这样的情景:一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带着一帮学生东跑西颠。
在三十岁的时候,孔子已经有了明确的政治主张,包括教育主张。尽管他一生中备受冷遇,一再遭受挫折,但其基本的价值取向从未改过。他潇洒地面对人生,一直以真性情示人,是谓可爱。
何谓“立”?孔子之所以说自己“三十而立”,至少有两条标准:一是在社会与集体中能立足,工作干得不错,受到了肯定,私学办得很好,有人追随;二是在思想与精神领域有自己的立场,政治上主张“仁政”,为人方面崇尚“君子”,有自己的处世原则,如“君子和而不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等。
我们也可以用这两条标准来衡量教师专业发展。衡量一个教师有没有“立”,一要看他有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如果得到了学生、家长、同行、领导的认可,说明他在这个社会、集体中能立足;二要看他有没有自己的教育主张和教育教学行为的基本准则,如果有,说明他有立场。
如果一个教师既“能立足”又“有立场”,说明他“立”了。然而,我们的许多教师甚至教授直到退休都没有“立”,其关键是他们没有自己的“立场”,这不能不说是其教育生涯的遗憾!
一生的学习
学习的真正意义是自我了解。正确的学习,意在唤醒生活的智慧,培育一种完整快乐的生活。这或许是孔子学习的不同之处。
孔子给自己制定了三项任务:
一是办学。他收了学生,在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学术团队,更可贵的是他主张“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然而,当今的教育只注重“考试知识”的教学,却忽视了团队合作。
二是游历考察。游历考察,使得他和学生们的社会阅历日渐丰富,这一成长方式已被日本基础教育成功借鉴。
三是问政。他带领学生们给各种各样的政治人物与军事人物提建议,或给他们做专题讲座,希望他们实践自己的“仁政”主张。
从三十岁到五十岁左右,孔子基本上就做了这样三件事,而这正是孔子的学习法门。事实上,许多大人物都有类似的成长经历,他们都重视“团队学习”、“游历考察”、“参议政事”。
许多教育家都心系政治,强调“躬身实践”。他们的命运极其相似:失败于政治,成就于教育。孔子也不例外,但他能坦然面对失败。
孔子不到四十岁时,步入齐国,受到齐国上下热烈欢迎。
齐景公礼贤下士,数次问政。孔子说:“君臣父子各安其位、各谋其事,国家就能得到治理;如果上下错位,国家就会混乱。”齐景公听了,甚是佩服。
当齐景公真想起用孔子时,晏子阻挠,理由大概是:儒家知识分子能言善辩,滔滔不绝,不喜欢法令约束,且自我感觉良好,不容易合作;另外,他们要匡复周礼,这相当烦琐,花数十年可能都学不会,就更别说指导人民群众了。齐景公一想,觉得有道理。不久,齐景公逮着一个机会,就对孔子说“我老了,不能用你了”,言外之意是“你可以走了”。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晏子的理由也是各诸侯国君臣不愿意任用孔子的理由,孔子的政治经历大体如此。较为成功的一次,是孔子在老家鲁国官运亨通,一路飙升为代理宰相,但这一职位他仅担任七天,之后还是到处“流浪”。
最惨的一次,是孔子在离开陈国去蔡国的路上,不小心误入战场,被围困其中,七天都没有吃东西,但他依然乐呵呵地唱歌、弹琴。面对挫折他泰然处之,这并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以下是孔子和弟子的对话:
孔子:我们不是犀牛、不是老虎,为什么总在旷野里流浪?
子路: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仁德不够,别人不信任我们?或者是因为我们的智慧不够,别人无法实施我们的政治方案?
孔子:如果天下的仁德都能获得信任的话,就没有伯夷和叔齐的悲剧了;如果天下的智慧都能被人接受的话,就没有比干的灾难了。你们不能以他人是否接受来判断自己的仁德和智慧。子贡,你说说,我们为什么会走投无路呢?
子贡:老师啊,是不是因为你的理想太高了,一般人接受不了?如果我们把理想降低一点,让大家都能接受,那该多好啊!
孔子:(看了子贡一眼)你错了。天下最优秀的农民,不一定有最好的收获;天下最优秀的工匠,不一定能够让大家都满意。我们即使找到了循序渐进的办法,一步步实现我们的理想,也不见得能被天下人完全接受。子贡,如果为了让人们接受就降低我们的标准,你的志向也太小了吧?(转向颜回)你说呢?
颜回:老师的理想这么远大,一般人不接受,这恰恰证明老师是真正的君子。如果我们的政治方案不完善,别人不接受,那是我们的耻辱;但是如果我们的方案很完善,别人不接受,那是他们的耻辱。
孔子:(满意地笑了)颜家后生什么时候赚了钱,老头我来负责管账。
君子何处安身?以不俗的姿态,坚守着理想的天空。这“不俗”,是一种坚定,是一种坦然,是一种潇洒,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教育智慧和人生智慧。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六十而耳顺”的境界。
“六十而耳顺”,这里的“耳”是语气助词。台湾学者傅佩荣结合孔子的境遇指出,“六十而耳顺”是指顺其自然、顺应天命的意思。这种解释是比较令人信服的。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是孔子一生学习的写照。依据“志于学”、“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顺”、“从心所欲”构建现代终身教育体系,或许这是中国教育学一条不错的建设之路。
好的教育
孔子虽然到处碰壁,但他从不悲观,也很少愤怒。孔子非常可爱、幽默、真诚。
有一次,孔子问子贡:“你与颜回相比,谁强一些?”子贡自谦不如,结果孔子说:“是不如他呀,我赞成你的话,我和你都不如他。”
孔子曾经在一个叫匡的地方被围困,颜渊落在后面。孔子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颜渊这家伙也很幽默,回了一句:“您老人家还健在,我怎么敢轻易死呢?”
孔子还颇有孩子气。有一天,他到了子游治理的武城,这是个很小的地方。孔子先是莞尔而笑,然后说“割鸡焉用牛刀”,意思是:在这么小的地方用得着这么努力吗?子游当时搬出孔子曾经说过的话来应答,孔子便正色对自己的弟子说:“我刚才是开玩笑,子游的话是对的。”
孔子不仅喜欢开玩笑,还会在学生面前发誓。卫灵公的宠姬南子非常漂亮,孔子在重返卫国时又见到了南子。孔子回来后,子路有意见。孔子说:“假如我做了什么不正当的事,上天会厌弃我!上天会厌弃我!”后来,他还说了一句话——“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仿佛是自我解嘲。
孔子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更不会隐藏自己的观点。叶公对孔子说:“我们乡党有个正直的人,他父亲偷了羊,他便去告发。”叶公认为这是一种正直的行为。孔子不认同他的观点,反驳道:“我们乡党的正直之人和你所讲的不一样: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正直的品德就在其中了。”虽然现在是法治社会,但我还是非常赞同孔子的“正直观”,在我看来,这种大义灭亲的人是非常可怕的,尽管这样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孔子对质疑“三年守孝”的宰予本来就有成见,当看见宰予白天睡大觉时,就骂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还加了一句:“对于宰予这个人,责备还有什么用呢?”这里就有点儿过分了。孔子带着情绪批评人,对别人的伤害的确很大。然而,我们也应该思考:教育真的应该拒绝教师的真实情感吗?孔子之所以这样批评宰予,是因为宰予连“三年守孝”这最基本的道德规范都不愿意遵守。尽管这样的道德规范的合理性还有待商榷,尽管有人认为宰予是一个勇于独立思考的人,但我能理解孔子,他是在真实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与情绪,在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
孔子还骂过原壤,原因是原壤的坐姿不雅。孔子说:“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着还用手杖敲了敲原壤的小腿,让他坐好。
孔子的确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好恶,从来都以真面目示人;他教得真诚,无疑是内心真实力量的倡导者;他很可爱,追求“文与人”、“言与德”不分离的“人课合一”的境界。
在我看来,孔子首要的教育思想是“真诚”。现在,学生说话时违背自己内心的现象屡见不鲜,那么,又有多少教师说话时始终能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呢?
汤普金斯的《沮丧者教育学》直接描述了美国教师自我分裂的状态,他非常直白地写道:“作为一个教师,他的困扰在于没能帮助学生学习他们想要了解和需要了解的东西,而是向学生显示我有多聪明,向他们显示我知识多渊博,向他们显示我备课多认真。我就是在进行一场演出,其真实目标不是帮助学习,而是以此使他们对我有一个好的评价。”
为了一个“好的评价”,教师学会了掩饰与炫耀,而不是真诚地表达自己。可想而知,学生也会为了一个“好的评价”而学会不真诚地表达自己。
真诚不仅是教育的逻辑起点,而且是一种言语人格。以培养言说者为己任的语文课程,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回避健全言语人格这个话题。但很多人更重视言语能力而非言语人格,常常放过甚至自己也演绎着那些“不忠实”。潘新和教授在《语文:表现与存在》一书中呼吁:“卸下言语‘画皮’的负累,让灵魂裸奔。”
帕克·帕尔默在《教学勇气》中写道:“真正好的教学不能降低到技术层面,真正好的教学来自教师的自身认同与自身完整。”由此,我们不难发现,孔子的教学就是“真正好的教学”。
在孔子的“大课堂”里,学生是怎样学习的呢?孔子的学生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孔子及其弟子倡导的是“反省式学习”。正如孔子所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弟子们追问的是,如何想、说、做,才能成为“大儒”、“君子”,或者“成仁”,这种追问是主动的,是问、学、思、习的整合。这种学习方式也正是孔子的生活方式。
或许,怎样生活,就怎样教育、怎样学习,这才是“真正好的教学”。“修身”是教师的必修课,能不断提升教师的人格魅力。唯有不断“修身”,教师才会“自身认同与自身完整”,也才会有好的教学。
“修身”需要进行反省,而反省必须是主动的追寻与感悟,因此,孔子运用的是启发式教学。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这句话反映了孔子的教学方法:学生学习,不到苦思不解的程度,不要去开导他;学生思考且有所领悟,但不能用言辞表达出来,这个时候才去启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