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任何一家传统企业都难以企及的流量平台,这就如同“黑洞”一般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庞大,而其他平台则越来越被弱化。因为用户的时间每天只有86400秒,只要消耗在某个平台上的时间多,就意味着在其他平台消耗的时长会减少。通过庞大的流量可以吸引到更多企业与其合作,将更多的企业吸引到自己的身边,这其实就是“引力场”。
第二,资金。若有足够多的钱,就可以买下整个世界,金钱也决定着“黑洞”的引力场强弱。过去的20年是“硅技术革命”所带来的信息化时代和“光革命”的互联网时代,而中国的百度、腾讯、阿里巴巴均是2000年前成立的公司,它们是这个科技信息时代的弄潮儿。
这些企业都获得了巨大的发展,并拥有庞大的财富。在2015胡润中国富豪排行榜中,马云位居排行榜第二的位置,家族资产1450亿元;马化腾位居第四,他的财富为1200亿元;雷军的财富为920亿元,位居第五,作为一位从互联网渗透到传统制造业的领军者,他的财富在一年内增长了104%;李彦宏家族的财富为850亿元,位居第七位。
2015年中国个人财富排行榜的前十名有四位来自科技和互联网界,过去来自能源、地产、制造等行业的富豪独占排行榜前十位的常态被彻底改变了。这也标志着科技和互联网行业已经成为财富的重要聚集地。
再来看百度、阿里巴巴、腾讯这三家公司的营收增长情况。百度2015第三季度总营收为人民币183.83亿元(约合28.92亿美元),比2014年同期增长36%;阿里巴巴2015年第三季度营收为人民币221.71亿元(约合34.90亿美元),同比增长32%;腾讯2015年第三季度总收入为265.94亿元,同比增长34%。
在中国制造业、房地产业、金融业、能源产业纷纷出现大规模营收、利润双降的情况下,三大互联网巨头的营收都保持了30%以上的增长,利润也十分惊人。显然,这三家公司已经成为中国最富有的公司,它们手中都握有充沛的现金,可以用来购买各类资产。而这三家公司自2010年至今也都投入了上百亿元人民币进行投资和并购,使互联网行业中上演了一场又一场并购大戏。
通过巨额财富这个最有话语权的“引力场”,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正在将更多的消费市场、文化传媒、医疗、智慧产业等传统产业纳入自己的版图,或收购、或投资、或控股。更可怕的是,这些互联网巨头们谙熟资本市场,因为它们自身就是资本市场培育起来的大树。它们在自己疯狂投资的同时,又拉来全球范围内的资本一起在中国市场上疯狂地买买买!
而这些被互联网“黑洞”吸入的企业,正在它们所在的行业利用流量入口优势、资金优势将对手们一拳打倒,让对方失去生存的机会。
第三,舆论控制力。商业的成功不能忽视营销推广的力量,品牌的塑造不能忽视舆论的制造能力。互联网公司是天然的信息传播平台,同时它们拥有海量的用户,在建立了连接之后,就可以向这些用户进行“广播”。
在推出两款相同的产品或两项类似的服务时,互联网企业可以迅速让数以万计的人知道,而传统企业却只能利用缓慢的地面推广和看不到精准投放效果的广告进行传播,显然互联网企业的产品或服务会在竞争中领先。
而当前在技术、生产同质化的年代,许多产业的技术壁垒变得十分脆弱,这就意味着营销能力会成为重要的引力场。即使这款产品并不十分出色,但是互联网企业依然可以因自身掌握了舆论而制造信息不对称,让用户觉得这款产品非常出色。
特别是在许多品牌不强势的细分市场上,这种营销的势能、舆论的控制力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要素。无论是互联网手机企业的快速胜出,还是在一些智能硬件市场上新企业的崛起,又或是一些互联网公司进入服务业等,都是以舆论控制力作为“引力场”击碎了对手,让对手没有任何还击的能力。
这也让许多埋头做研发、做技术、做服务的公司吃了大亏,因为当它们抬起头来看一眼市场的时候就会发现,在互联网中成长起来的对手们已经攻上了全国各大媒体的头条。而且由于“连接”的存在,用户迁移的成本增加,从而建立了竞争的壁垒。显然,互联网在消除信息不对称的同时,还制造了由互联网企业控制的另一种巨大的信息不对称,导致市场中“劣币驱逐良币”,这不得不让人警惕。
第四,组织扁平化与先进的管理方式。当代最伟大的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曾经说过,21世纪企业最大的困难在于对知识人的管理。福特时代的流水线,主要研究的是对机器的管理,而当代企业则是对拥有知识的工作者的管理。也有许多企业家认为,企业最终的失败都是因为人的因素。
传统企业有着明显的层级关系,呈现一种树形的结构。这种组织架构通过上层管理层向下延伸,直至底部的工作者。德鲁克的一个重要观点认为,企业必须要减少组织结构中的层级,以实现信息沟通的顺畅,从而提升企业运行的效率。
企业这种组织形态的诞生,本身就是为了将有专业技能的人组织在一起,然后通过利益关系指挥他们的行动。但随着企业不断壮大,这种组织架构中的层级会变得越来越多,这就是“机构困境”(the institutional dilemma)。企业想要对知识人进行管理,就必须承受这种管理成本的增加,最终让许多企业都变成一头头行动缓慢、反应迟钝的大象。
而互联网本身就是一个出色的扁平化组织,因为互联网轻松实现了企业所有员工、用户之间的连接,他们之间的沟通成本、管理成本因互联网技术而变得非常低。例如,通过一款移动办公软件,可以轻松实现员工的出勤、计酬、线上会议和通知通告。
更为重要的是,由于消耗在这些基础管理中的资源变少,因此互联网企业一切都以产品为中心,所有人都为产品来服务,这是德鲁克曾经梦寐以求的管理方式。加之互联网公司采取全员持股的方式,让员工享受企业发展的红利,从而更有企业的责任感,每个人都成为具有主观能动性的SBU(战略事业单元,Strategic Business Unit),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目标,都可以使用互联网平台上的资源,打破企业部门之间的壁垒。
扁平化的组织架构和先进的管理方式成为巨大的“引力场”,可以吸引更多优秀的人才进入这样的优秀组织,而人才则决定着企业竞争的成败。同时,社交网络的诞生,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成本、组织成本几乎为零之后,会诞生一个又一个“自组织”群体。这也将替代许多专业劳动者和企业,并产生出各种先进的不以报酬为目的仅以满足个人爱好而诞生的产品、项目,比如维基百科全书、百度知道、开源软件、公益社群等。
互联网“黑洞”的这些“引力场”是互联网公司以及被它们收购、投资的企业的独占资源,传统企业难以获得这种能力,因为“壮士断腕”的精神不是所有企业都具备的,从零开始也不是传统企业能够做到的。这意味着在一场新战役面前,传统企业将缺乏新的武器,进入一个落后与先进对抗的时代。
这是一场革命,还是后互联网时代?
在2015年的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上,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首次提出了“互联网+”行动计划,并带动了一场围绕互联网而展开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热潮,引发了全世界的关注。以举国之力对“互联网+传统经济”支持,从而催生了许多新型创业公司,这让许多人觉得一个崭新的时代到来了,认为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经济革命。
曾在2013年就提出了“互联网+”这一名词的腾讯创始人马化腾,在李克强总理提出“互联网+”行动计划后曾撰文写道:“‘互联网+’生态,以互联网平台为基础,将利用信息通信技术与各行业跨界融合,推动各行业优化、增长、创新、新生。在此过程中,新产品、新业务、新模式会层出不穷,彼此交融,最终呈现出一个‘连接一切’(万物互联)的新生态。”
同时,他还特别强调,“互联网+”与各行各业的关系,不是“减去”(替代),而是“+”上。各行各业都有很深的产业基础和专业性,互联网在很多方面不能替代。
科技制造业的领军者任正非对互联网有这样的评价:“互联网造就的不是Google,不是阿里巴巴,不是腾讯,而是造就了千百万实业家,他们挖掘信息,提高制造技术,改进产品与服务,造就整个社会的进步。”“华为是不是互联网公司并不重要,华为的精神是不是互联网精神也不重要,这种精神能否使我们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乌龟就是要坚定不移往前走,不要纠结、不要攀附,坚信自己的价值观,坚持合理的发展,别隔山羡慕那山的花。”
一位是互联网的领军者,一位是科技制造业的领军者,他们对2015年的互联网与传统产业融合、竞争发表了自己的观点。马化腾认为“互联网+”是一场崭新的革命,而任正非则认为互联网只是工具,并提醒华为人不能盲目地羡慕互联网企业,而是要继续提高制造技术,改进产品服务。任正非甚至还提出要向已故院士李小文学习,向日本的工匠精神学习。这显然与互联网公司所推崇的生态论、连接论是不同的。
马化腾提出“互联网不能替代许多行业”,这种观点在他的多次讲话中也都提到过。但是在互联网与传统产业融合的过程中,却出现了许多互联网直接进入传统产业并替代的案例,比如出租车营运、手机制造、电视制造、家政、二手车市场等,甚至还有企业要制造汽车。
“替代”正在发生。互联网企业一旦不满足只作为工具存在,直接进入传统行业,由于互联网黑洞“连接”的本质,因此它们在拓展许多传统业务的时候,很容易实现全国范围内的垄断。而这种垄断区别于仅存在于线上的虚拟网络空间垄断,涉及许多商品、服务的价格,涉及千千万万其他企业的经营。
而我们发现,当前互联网正在替代的行业,多发生在渠道、流通、服务业等缺少技术含量的领域,这是最容易被互联网去中介属性所替代的领域,它们利用连接的技术优势,烧钱进行补贴大战,轻松地实现了全国范围内的垄断经营,这意味着从其他传统企业的手中抢夺市场份额。由于《反垄断法》一直对互联网公司进行保护,因此相关法律决策部门还没有意识到它们入侵传统产业后可能带来的影响。
从本质上看,具有品牌、技术壁垒的行业暂时还难以被互联网公司替代,而所有没有强势品牌、技术壁垒的行业似乎都将遭遇麻烦。互联网公司将传统企业的市场抢到自己手中,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并没有创造新的市场,只是完成了市场和财富的一次大转移。
前三次工业革命都是因新技术的诞生而导致新产品的诞生,从而出现新的市场,让世界经济迈上一个又一个大的台阶:蒸汽机的发明诞生了火车、轮船,推动了冶金、采矿、物流、航运,提升了各国之间的贸易;电气化时代诞生了各种电器、内燃机、新交通工具、通信工具,并被运用到工业、生活的方方面面,诞生出无数个崭新的市场;原子能技术、PC和互联网的诞生让世界科技发展大步向前,也造就了今天的互联网繁荣。
在工业革命中,都是新技术带动新产品诞生,创造出新需求。由此看来,中国互联网目前所进行的一系列融合似乎并不符合工业革命的条件,没有创造出任何新的市场和需求,没有带来经济的增量,只是一种在消费层面的模式改变。所以,这能否称得上是一场革命,或者仅仅是进入了后互联网时代?本书将详细进行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