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人还没下葬，就有人献花拜祭了。”威尔斯俯身把靠在肖恩墓碑下的一束鲜花拿起来，“还很新鲜呢，应该是刚才离开的那个老太婆献的吧。”
“老太婆？难道是我母亲？你们通知她了？为什么不让我们母子见上一面？信子你看见了吗？是不是我母亲？”肖恩转向信子急迫地问。
信子却笑吟吟地望着他不说话。
肖恩被信子的这副模样逼急了，一把抓过她，使劲摇着她的肩膀问：“你倒说话呀！你到底看见没有？是不是她？”
信子忍不住噗呲一笑说：“看把你急的，妈妈怎么可能来？她不是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吗？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也许她是感怀于你的事迹专门来献花的，你献身星空传回救命信息的英雄事迹已经在全世界传扬开来。”
“少他妈跟我说这些！”肖恩一下子火了，大声吼叫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几次三番的来折磨我？你们能给我个痛快吗？”。
威尔斯好像并不打算理会肖恩的激动情绪，他淡淡地说了句“跟我来吧”，就又向不远处的几块墓碑走去。
肖恩尽管满心怨愤，但还是跟着威尔斯来到一个相对独立的墓地单元前。这个单元一共有六块墓碑，一块居中，其余五块围在周围呈五星拱月之状。肖恩从碑文上一眼看出这是科里斯、莱顿等几位“涅槃计划”参与者的墓，但中间的那块高出一截的大理石墓碑却平滑如镜，上面没刻一个文字。但这难不到肖恩，他已经猜到那块墓碑是为谁而立的了。
“中间那个无字碑是为帕格纳立的，国际联盟把帕格纳和他的几名主要骨干都葬在这里了。”威尔斯的话印证了肖恩的猜测。
肖恩走到帕格纳的墓碑前，手扶石碑，沉吟半晌，问道：“这一定是中国人出的主意吧？”
“是的，是中国驻国际联盟代表出的主意。”
“只有中国人才具有这样的智慧，千秋功过，让后人去评说，这就是武则天无字碑所达到的效果。现在国际联盟又为帕格纳树上了无字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国际联盟对帕格纳的功过还不敢过早下结论？”
“应该是这样的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活下去？也许我们还有需要他的那一天。”
“有人也想留他，但主张杀他的人占了上风。”
不知为什么，肖恩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惺惺相惜，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帕格纳的墓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了，肖恩先生，我们该离开了。”
信子走过去，挽住肖恩的臂膀，嫣然一笑说：“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回去？不是墓室都为我建好了吗？我还是留下来吧，最好给我个痛快，要不我自己动手。”肖恩甩开信子的手，大步向自己的墓地走去。
信子急忙追上去再次挽住他说：“难道你真的当真了？你看不出我们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开玩笑？有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开玩笑的吗？”肖恩指着远处自己的墓地大声反问。
威尔斯见肖恩已经当了真，急忙跑过来拦在他的前面说：“肖恩先生，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讲，我知道这个玩笑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好玩儿，但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必须让你经历这样的过程，你事后会完全明白的。我想你头脑中还有很多疑问，关于帕格纳，关于人类目前的状况，一定还有很多。请跟我到飞车上来吧，我再让你看一段视频，希望它能帮到你。”
威尔斯的话又激起了肖恩心中的某种欲望，他跟他上了飞车。
“你的座位就是一个全息信息窝，你坐上去，我这就为你播放视频。”
肖恩坐到座位上，周围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但这种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周围就逐渐明亮起来。他发现自己正居高临下地坐在一个宽敞大厅的主席台上，旁边是几个带着灰白假发的审判官和书记员，台下黑压压的人坐满了整个大厅。在前面的审判席上，帕格纳坐在一把被木栅栏围着的椅子上，歪着脑袋，两眼无神，咧开的嘴角流着涎水。
接着就听见旁边的审判官宣读判决书：“……根据《人类法》第九条、《联盟法》第二十条之规定，本庭判决如下：原国际联盟副主席帕格纳犯反人类罪，事实清楚，罪证确凿，依法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
“抗议！抗议！《国际人权法》第三十六条明文规定，对意识障碍者不能执行死刑！”
“帕格纳是典型的意识障碍者，你们不能对他执行死刑！”
但这两个相对微弱的呼声很快就被一片潮水般的欢呼淹没了。
镜头马上切换到另外一个房间，这是一个死刑注射执行室。帕格纳耷拉着脑袋，斜躺在一张自动注射椅上，上身和手脚已经被固定在椅子上。房间的四壁是一种令人宁静的淡蓝色，天花板上透出一层均匀柔和的暖色光线。
不一会儿，一个牧师拿着圣经走进来坐到帕格纳的身边，把右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念念有词，正当他打算收回手来划十字的时候，帕格纳突然睁开眼睛望着他说：“我的孩子们，苦难就要到头，等着我回来，我要点燃你们大脑中的量子火苗，把你们带到一个新的世界去。”
帕格纳的话吓得那位牧师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嘴里不停地念着“上帝保佑”。等那位被吓坏的牧师战战兢兢走出房间的时候，连在注射椅上的机械手已经把一管淡黄色的液体推进帕格纳的静脉里。
镜头再一次切换。这一次是在国际联盟议会大厅，是一场关于如何处置帕格纳的尸体和“涅槃计划”遗产的辩论。多数人主张把帕格纳的尸体连同“涅槃计划”的所有遗产统统烧毁，决不能让“涅槃计划”的任何遗毒危害人间，包括那些鹞羽人也要统统杀掉。最后还是史蒂芬孙主席联合几个大国的代表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为人类的未来“留一手”的决定：把帕格纳的尸体连同那个程序控制器等所有“涅槃计划”的遗产都葬入太空墓地，并且为他树上一块无字碑，千秋功过，让后人去评说。
这段视频到此为止，肖恩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飞车的座位上。这时威尔斯转过头来对他说：“这段视频谁看了都会思考一阵子的，特别是帕格纳临刑前说的那段话。你先不要下结论，我们还有时间。”
肖恩好像没有听见威尔斯说的话，却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帕格纳的墓在下葬时设置防盗机关没有？”
威尔斯肯定地点点头：“设置了，是古老的办法加上最现代的科技手段最完美的结合，没有国际联盟的批准，谁也别想打开它。”
“好的，我没有问题了。”肖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
44、
七天的隔离终于期满，几个人都显得兴奋无比，特别是两个女孩，竟然在送他们回家的飞车旁跳起了桑巴舞。这时，早晨的太阳已经从东面的雪峰间探出头来，为这个原本灰暗的盆地涂上了一抹温暖的亮色。
肖恩与玛丽、洛伊、海伦一一拥抱话别，相约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家人再相聚。分别总是令人难受的，何况是几位历经生死的战友间的分别，两个女人已经泪流满面，两个男人的眼中也饱含泪水，在旁边看着的信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盈。
肖恩朝几位下属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上车离去，但他们却坚持让他们的长官先走。肖恩临上飞车，威尔斯握着他的手，向他转达了国际联盟的一个通知，命令他两天后到国际联盟述职，并要他做好接受一项重要任务的准备。
飞车平稳升空，在低空稍稍作了个停顿，让肖恩最后看了一眼那几个向他挥手作别的战友，随后就急速升空进入火箭模式，穿出大气层向东半球飞去。
肖恩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看来眼下的一切正如列夫·托尔斯泰所说，“不是意想中的那么好，但也不是意想中的那么坏”。“涅槃计划”在最后时刻被终止，人类还是原来的人类，并没有进入那个鹞羽人肆虐的疯狂世界。“涅槃计划”留下的遗产也被保存了下来，从这一点至少可以看出，人类已经变得成熟，变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有理智。人类肯定是遇到了困难，但在已经变得成熟的人类面前，那些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对了，我得跟梅内特联系上才好，三年多不见，他肯定变得比以前更干练了，也许国际联盟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干呢。他还在记恨我吗？他为什么到我隔离结束都不来看我，连口信都没带一个来，这太不够哥们儿了。
肖恩想到这里，抬起腕媒点开了梅内特的热键，可只听到话务员温和的提示语：您的系统已过时，您需要购买新插件更新您的系统。
“唉！想不到通讯更新这么快，才短短三年多就不能用了。”
信子怕他难过，安慰他说：“别急，等回家更新了系统再说，你现在的任务是休息和调整，干脆睡一会儿吧。”
“好吧，听你的。”肖恩伸手握住信子的手，眯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飞车已经重新钻入大气层飞临一座城市的上空。
“快看下面，家乡的夜景好漂亮！”信子摇了摇肖恩的手，兴奋地说。
是啊，肖恩就是眯着眼睛也想象得出家乡的夜景有多漂亮，那是世界上任何城市都不能与它相比的。无论你是处于现在的位置凌空鸟瞰，还是站在南山半山腰“一棵树”观景台往两江交汇处眺望，还是直接走进城市，融入到滨江路那灯的海洋之中，你都会被这座城市的璀璨与梦幻所震撼！
飞车很快在肖恩家的楼顶降落，信子牵着他走下飞车，乘电梯来到了家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