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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为什么要杀死周乾坤

1,

西凌家园是1990年建成的高层小区,楼房陈旧,但是胜在生活便利。小区门口便是菜市场,对面是三级甲等的第九人民医院,周围公共交通线路极多,去往淮海路和徐家汇这样的商业中心只需半小时车程。

这也是为什么平日里小区里清净宽敞,每到双休,小区的每一寸空地,甚至通道,都彻底被各款车型停满,还总是有三四辆找不到停车位的车辆在艰难挪动,试图把车尾塞进哪个匪夷所思的空隙里。

小区里住的大多是老人们,儿孙辈来探望,例行的日子总是双休。

我劝许心怡不用送我来,坐地铁或89路车,从徐家汇到西凌家园非常方便。劝说未果,我只得建议她千万不要开车送我进小区,进得去,未必还能有空间调头开出来。

这些天和许心怡在一起,理性上明明知道她是警察,是我的天敌,感觉上她却成了我的“小妈”,好像我是个下了课没人开车接送,就不会自己走路,就会在半路被坏人拐走的小孩子。我算是领教了“慢吞吞星人”的呵护欲。

与许心怡在菜市场前告别,看着她原本要离开,却倒车回来,下车去翻看路边摊上的南瓜和花菜,我不禁莞尔。

这是1月24日星期六,傍晚7点10分,空气污染指数355。

想到时间已经不早,我快步越过写着小区名字的石牌坊,在各种车辆间侧身前行,穿过种着枇杷树的花坛,总算是走进3号楼的大门,乘上那部速度飞快却不住咔咔作响的老电梯,来到2903的门前。

手指还没触到门铃,防盗铁门就飞快地被推开了,吓了我一跳。瘦高个的老者扶着铁门,一手揽住我的肩头:

“快进来呀,菜都凉了!”

客厅连着厨房,头顶有一条当年装修时破墙留下的横梁,可是敲掉这堵墙壁后,客厅还是显得狭窄,毕竟是老式高层的房型。餐桌被当做料理台,一位银发卷曲、皮肤白皙的妇女正开始重新热菜,抽空展颜微笑,目光在我身上抚摸了一遍。

“戴老师。吴老师。”我叫人。

称谓并不贴切,其实是叫“老爸,老妈”的口吻。

戴老师并不让我在客厅坐下,而是直接把我带进书房,书桌上的书籍报纸已经收掉,铺上桌布,充作餐桌。冷盘杯碟都放好,与往日一样。

“这儿宽敞。”戴老师说着,乐颠颠出去端热菜,我也帮忙。不一会儿,吴老师和我们一起坐下在桌旁。这时候,我们才觉出,对于三个人来说,这张每周用惯了的“餐桌”显得有些空荡荡了。

戴老师便是戴永新,致远中学的退休教师,曾经是我们老4班初三的化学老师,也是戴清妍的父亲。吴老师是原无线电厂浦东二厂的工程师,曾经与我的父母、方寂静的父亲是同事。我们三家人还曾是邻居,一同住在淮海中路靠近八仙桥地段的桃源里。方寂静一家住桃源里1号底楼。我家住3号底楼,戴清妍一家住3号二楼。

今天看来极度难得的巧合,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其实非常普遍。同一个单位的同事,单位分配给他们的房子总是在同一地区。同一个街区的孩子,按规定也总是被分配到同一所小学和中学。那个时代物资贫乏,每个人的生活都靠国家统一计划和调配,买食物和日用品还要凭粮票、油票、豆制品票和布票,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对我们这些孩子而言,那段岁月比现在任何时候都无忧无虑。

1987年12月10日清晨,上班高峰时间,赶往浦东上班的职工们照例推着自行车来到陆家嘴轮渡口。黄浦江上大雾骤起,渡船无法正常启航,浮桥上挤满了焦急的人群。直到9点,轮渡恢复运行。第二只渡船打开闸门时,争相上船的人们推倒了前面的自行车和人,上海最严重的踩踏事故之一就这么发生了。66人死亡,重伤2人,轻伤20余人。原因仅仅是,上班迟到要扣奖金。在收入很低的当时,对每个家庭而言,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方寂静的父亲和我的父母死于那场事故。戴清妍的母亲恰好被挤到船边,掉到江水里,幸免于难。我们的童年就这样戛然而止。

那一年我们同在卢湾区第二中心小学念4年级。噩耗传来,也是湿冷入骨的上海冬季,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无法入睡,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吴老师是个爱担心的女人,她给我装饭盒,晚上叫我上楼去吃饭,把筷子往我手里塞,还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说:

“为什么我叫方寂静过来吃饭,他说吃过了呢?”

“你们说他真的吃过了吗?”

“小伟,你看见他吃过了吗?”

到了睡觉的时候,吴老师便打发戴老师下楼来,在我身边支起一张钢丝单人床。戴老师个子高,睡在钢丝床上,总是两只脚伸在外面。多年后我有了第一个女朋友以后才意识到,我竟然害得戴老师在楼下陪我睡了一年多,实在是太不人性化了。

后来我跟戴老师提起,他哈哈大笑,问我:

“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戴老师总是没个正经,像个老小孩,是当年致远中学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

我就这样毫无过度地成为了戴老师家的一份子,直至今日。

每个双休,戴清妍带着周周回娘家吃饭,我也会来。我是周周的“小舅舅”。然而我并不是周乾坤的“小舅子”,在我记忆里,我从没在戴老师家里遇见过周乾坤。

这一周,戴清妍忙着操办周乾坤的后事,显然是已经打过电话,说好不过来了。或者也是不希望父母双亲卷入凶杀的愁云惨雾中。不过,吴老师还是不能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她蹙着眉头说:

“小周一走,我们小妍以后可怎么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的?以前也没看见那个姓周的为我们小妍做过什么。”

戴老师语气脆生生的,听上去像是还带着几分高兴。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吴老师用吴侬软语批评戴老师,“小周毕竟是小妍的丈夫、周周的老爸,现在小妍毕竟,唉,成了寡妇……”

戴老师打断了吴老师:

“寡妇怎么了?做寡妇就自由了,爱嫁谁就能嫁谁。做寡妇,总好过跟一个想要杀死她的男人做夫妻!”

这句话触碰到了一个大家都极力保持沉默多年的秘密,餐桌前的空气顿时凝固,吴老师白皙的脸色变成有些发青。

戴老师浑然不觉,还在痛快淋漓地发表演讲:“要我说,谁杀掉周乾坤,这个人我要好好感谢TA哇!”

听到这里,我装着疲惫的样子举起手来揉着眉心,其实是用手挡住脸上忍不住的笑意。

戴老师又继续赞叹道:

“这个放炸弹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头脑、有魄力的人!”

提到炸弹客,我才想起被方寂静清早叫起身忙乱一整天,竟然没留意今天有没有什么未接来电,短信微信什么的。我刷亮手机,屏幕上一片静谧,只有微信图标右上角显示为29的数字。

点开微信,都是聊天群的消息提示、公众订阅号和广告邮件提醒。老4班百人群上,只有何樱转发了几篇养生推送,像是“医生自己绝对不会服用的10种药”、“6张最有效的抗霾止咳食疗方”、“怎样多活50年”云云。

其中还夹杂着赵亮的一个转发,“怎样才算一个好的时代?”打开一看,皆是中国经济形势的宏观分析,颇为装格调。天知道他忙着和香港兆龙谈方案,怎么还能抽空上聊天群。又或者他是加了香港兆龙某人的微信,从对方朋友圈里挑选出来转发,以彰显他终于跨入了“高大上”的世界吧。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转发在自己的朋友圈,因为如此,互加微信的那个人会看到。

我正在得意自己的推理,瞥见通讯录一栏有提示标记,点进去看,差点把手机扔进汤碗里。通讯录上赫然有一个加好友的请求,对方的昵称是两个惊心动魄的字——

烟花↖(^ω^)↗

TA果然来找我了!

事到如今,逃避是不行的。再说,我不就是一直在等TA联系我吗?第二只靴子落地,总比我每晚失眠,不知什么时候会遭受这一记重击要强。

我果断点击“同意”。TA反应超快,立刻就发过来一句话:

猜猜我是谁?

我也飞快地答道:

我当然能猜到你是谁!

TA发来一个捂嘴的笑脸:

你这样说,让人家好感动噢。

我诚实地补充道:

但是我真的仍然不知道你是谁。

对话框里出现一个害羞的表情:

这都是我不好,我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嘛。

我试探地问: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边发送对话,一边迅速点击TA的头像,进入个人资料页面,TA的朋友圈居然对我是开放的!趁TA还没关掉我的权限,我连忙使劲刷。

“我的新年签:真爱”,所附文字为,“正如我愿!”。接下来是“外媒报道:范冰冰被剪胸”、“12星座2015年运势”、“于正:琼瑶告我是对后辈打压”、“记者手记:于正根本不能面对他自己”……我心里暗暗嘀咕,难道这个炸弹客是个女人?还是个言情电视剧姑婆?

这时候TA的回复跳了出来:

我的微信原来用的是真名,就是为了让你认得出我,我才改成这个“烟花”的。想不到你真的还记得!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接下来TA发来的一句话让我囧得无地自容。

你对我说,我有一种“刹那即永恒”的美,就像烟花。

天知道这是哪次我喝醉了,在酒吧里对女孩子胡言乱语,还把微信号抄给人家,转眼又忘了。结果自作自受,活活被她吓得血压升高。

“一天到晚玩手机,手机能跟你结婚生孩子吗?我说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才打算成家好好过日子呀?”吴老师担忧的枪口转向了我,“你看你那些同学,有的孩子都念初中啦!”

显然,在我刚才虚惊一场的时候,戴老师和吴老师之间的争论已经无疾而终。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当着我的面拌嘴,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不过他们逼婚的努力也像真正的老爸老妈一样坚持不懈。

“春节还没到呢!你犯规啦!”

鉴于吴老师在这个问题上总是念个没完,我和她约定过,一年只有一个节日允许逼婚。

戴老师也帮我说话:

“现在年轻人都用手机谈恋爱。用手机效率高,能一下子谈很多女朋友,然后慢慢筛选,你不懂了吧?”

“你懂?”

吴老师挖了他一眼。

这时候,又一条信息从微信里跳出来:

你喜欢看烟花表演吗?

这女孩子还没完没了啦。我草草回复道:

别闹,忙着呢。

对方果然安静了。安静了好几分钟,又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杀死周乾坤?

我感觉自己哆嗦了一下,秒速打开微信细看。这不是“烟花”,这是另一个陌生的ID,叫做“小飞象”。TA是“1992届致远中学初中4班百人群”里的成员,也是我的好友。但凡来自这个群的好友请求,我都一律通过,老同学嘛。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并不知道“小飞象”究竟是谁。

在发问“你喜欢看烟花表演吗?”之后,我淡定的态度肯定是让TA非常意外,愣了几分钟,他才给我发出这个更明确的提示。

在心理防线几乎完全崩溃的此刻,我还是非常机智地想到,这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试探我呢?比如说,如果对方是许心怡指使的,我要是搭话,那就等于不打自招。

你是哪位同学啊?别跟我开玩笑啦。

我若无其事地回复,同时已经进入TA的个人资料。TA没有向任何陌生人关闭查看TA个人相册的权限,只不过,TA的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一片彻底的空白。我搜索老4班百人群的聊天记录,“小飞象”是2014年11月11日加入这个聊天群的,至此之后没有说过一句话。更特别的是TA的头像图片,是一方黑色,也就是,依然什么都没有。

你仔细看一下我的头像。

TA像是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并不发怒,只这么回答。

我再次打开他的头像图片,放大,依稀有影影绰绰的什么在黑暗里。我复制到图片软件里,加大对比度。现在我终于看清楚了,这是在光线极其微弱的环境里拍摄的一张照片,TA又做了加黑处理才设为头像。

调亮之后,照片上出现了一个盛着褐色液体的矿泉水小瓶子,正是我当夜塞进周乾坤手里的那瓶毒奶茶。边上还有一副粉红色的橡胶手套,是我用来清理杀人现场、后来又遗忘在车后座上的那副手套。

奶茶是杀人凶器。橡胶手套的内部有我每只手指的指纹。

现在我已经不再有怀疑,“小飞象”就是炸弹客。我顿时有一种肠子被人掏出喉咙的感觉。我泄气地问: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死周乾坤?

看起来这是并不是一个很难满足的要求,比要挟我去安置下一颗炸弹要容易多了。可是我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TA不过是想有更多筹码来控制我。

你联系我,不会就是为了想知道我的动机吧?

嗯,暂时就是想知道你的动机。

如果我不愿意告诉你呢?

TA笃定地回答:

你今晚去的地方,是不是有很多车?我只要随便选一辆车,你觉得会出现什么状况?

原来TA正在监视我!我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冲到窗口。29楼的窗外是上海东南区域的全景,林立的高楼之间,红瓦民居矮在缝隙里,路灯还没有霓虹明亮。这么高的位置,又是黑沉沉的雾霾之夜,哪里可能望见那个跟踪我的炸弹客呢?

俯瞰小区,9栋高层住宅周围停满车辆,车顶密密麻麻,若是下周的今天,只要有一辆车爆炸起火,必须同时会引爆周围的几辆,形成更大的火场,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爆炸的范围将飞速蔓延,直至将所有紧挨的车辆完全炸毁,这将是上百辆车的连锁反应,整个小区将陷入一片世界末日般恐怖的声浪与火海。如果此时,正好有人下楼来,这是难免的,如果其中恰好有戴老师和吴老师。我真的不敢再想。

你不要再杀人了!

我情绪激动地对TA说。

呵呵。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吧?

TA说得没错,杀人的并不是TA。我仿佛听到了TA的冷笑声。

我手指发抖地开始威胁TA:

警察会找到你的!

那么警察也会找到你的。呵呵。

我会比他们先找到你的!

呵呵。你凭什么线索能找到我?

我有的是线索。

回答完这句,我觉得心虚。

TA似乎也知道我的外强中干,给我留了三行字: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死周乾坤?

我只给你48小时,说实话。

或者,嘭!

这条微信的发送时间是1月24日周六,晚上9点04分,空气污染指数386。

临走的时候,吴老师为我打包了一份“伊笃鲜”,这是她的拿手炖汤,材料为蹄髈、冬笋、百叶结、咸五花肉。热汤在大玻璃汤盒里晃晃荡荡。戴老师帮我用绳子扎紧,套上袋子,以免我烫到手。如果周乾坤愿意来吃饭,一定也会有同样的待遇。

我为什么要杀死周乾坤?

自从戴清妍与他感情破裂,两人达成了表面上保持婚姻关系的协议,周乾坤就再也没有踏进西凌家园一步。在后来虚假的婚姻关系中,戴清妍并不是唯一收益的那方。周乾坤想要仕途顺利,表面上的家庭稳定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条件。况且戴清妍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照顾周周,还孝顺公婆,耐心忍受徐美娟的种种挑剔骄横。可是,周乾坤竟然不愿意假意照顾一下岳父岳母的感受,连在除夕或大年初二露个小脸这样基本的礼仪也不迁就。

如果说,我告诉炸弹客,这是我为什么要杀死周乾坤的原因,TA会相信吗?

2,

在我根据监控录像写下的嫌疑人名单上,倒数第二个人是我自己。

毋庸置疑,我在现场这个事实是想隐瞒也瞒不掉的。且不说我作为现场目击证人,在爆炸发生后就立刻配合警方做了笔录。单就我那件鹅黄色的羽绒外套,整个老4班的同学都能认出来。从小学开始,我就一直穿鹅黄色厚薄不一的外套,大夏天穿不了外套,就穿鹅黄色的恤衫。这个颜色就是我的标记。

我还记得两年前,2013年,就在老4班聊天群升级百人群前后,大黄鸭游到香港,然后是北京。那一阵,何樱没少在群里发大黄鸭的照片逗我玩。

宋俊伟,你的吉祥物来中国啦!

宋俊伟,这大黄鸭是为了纪念你穿同色服装二十年设计的吧?

1月20日夜晚9点05分,有名男子正在沿着隔离带慢跑。他从东祥路往花园石桥路方向去,恰好一直跑在周乾坤的凌志车前方,因为凌志车的车速着实不是“赶路速度”,而是“观光速度”。

不过这个男子像是被身后的凌志车困扰,也许他希望在更清净的环境下跑步,不想身后有汽车尾气和噪声的干扰。在跑到隔离带的下一个缺口,也就是兆丰海景苑门口的位置时,他往右一让,拐进非机动车道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凌志车爆炸了,强光和火舌让车体看上去就像一只正伸展开触须的巨型章鱼,只差半分,这触须就会把这名男子也卷入火海中。

无论是在此前的黑夜中,还是此刻的火光照耀下,看到录像的人都能辨别出,这名男子身穿的羽绒外套是鹅黄色的。这个人无疑就是我,否认也没有用。

况且案发后,我根本就没有机会离开。飞速赶来的警察询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接着又请我做此案的现场目击证人,我不得不摆出一副好市民的姿态,跟随他们去公安局做了笔录。

我说,我在不远处东祥路的曼缘钟表店参加活动,是“临终关怀志愿者研习小组”的周二例行学习交流。中场休息间隙,我出来透透气,又因为临近期末考试,作为中学教师和班主任压力颇大,为了减压,就想趁这个时候在街上跑会儿步。浦东新区陆家嘴的道路宽而直,两侧豪宅绿荫,如此美景,情不自禁嘛。没想到,就因为这一时兴起,差点被炸死。

有我的笔录在先,警察们再看这监控录像,自然是一个跑步爱好者偶遇车辆爆炸。对我的教育是,跑步是好事,但是不能违反交通规则,行人又不是机动车,以前千万别在机动车道上跑步,遇到车辆爆炸的情况固然几率小,不小心被哪辆疾驰的车挂到了,那也是要命的事情。

凌志爆炸的时候也险些要了我的命。正是这个众目睽睽下的事实,让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怀疑我。有哪个炸弹客,明明手握500米之内都能有效引爆炸弹的遥控器,却偏要冒险站在炸弹边上引爆呢?这又不是除夕放爆竹,享受点火之后捂着耳朵跑开的乐趣。

然而,也正是因为爆炸差点让我丢了性命,让我觉得自己罪行曝光的几率反而更高了。炸弹客虽然在客观上为我销毁了罪证,但是同为老4班的故人,TA应该是跟我关系不太好的一个,或许早有嫌隙,我却没有觉察到。在按动炸弹遥控器的时候,TA没顾及我的生死,这使我不得不对这位炸弹客心存忌惮,并且相信TA威胁要炸毁整个西凌家园小区的倒计时绝非虚张声势。

随着尸体的身份被认定,我的身份不再是一名凑巧途径爆炸现场的跑步爱好者。警方很快发现,我当天夜晚还充当过周乾坤的临时司机。爆炸发生前两个小时,正是我驾驶这辆凌志,载周乾坤离开了兆丰海景苑。门卫真切地记得我的脸,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记忆力过人,而是……

“他不就是那个‘班主任男神’吗?这些天网上到处在转他的照片。”

那个年轻瘦弱的门卫掏出手机,转眼就翻出网络上的照片出示给警察看。

他还悻悻地跟了一句:

“要我说,现在女孩子的审美眼光也太低了,顺手拍到谁的照片,都可以叫‘男神’。她们怎么也不来给我拍几张呢?我准能比他更出名。”

于是我不得不做了第二份笔录,关于当晚我为什么见周乾坤,爆炸前我与周乾坤一起谈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这就要再次回溯到1月20日傍晚6点30分,我正在致远中学老教学楼502教室批改试卷,一边刷微信解闷,方寂静打电话来,呼唤我去参加8点开始的“临终关怀志愿者研习小组”周二课堂。我即刻出发,一号线转二号线,去往陆家嘴。

刚从地铁站出来,就收到周乾坤微信,说是他正在兆丰海景苑福瑞阁1804。

尽快过来,有话跟你说。

微信的措辞大约是这样的,也没说要谈什么。时间是7点10分。

我看时间还早,地点恰好也在陆家嘴,就顺路过去了。到那里是7点20分。

讲到这里,做笔录的警察小哥打断了我:

“在老同学当中,你和周乾坤算是走得比较近的吧?”

我摇头。我没事求他,他也瞧不上我。即便在同学聚会的餐桌上,我们也说不了几句话。

“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工作上的联系?”

要说唯一额外的关系,他是我学生周周的父亲,但是我们从未因为这层关系多说过一句话。周乾坤从没来参加过家长会,也从没在周周的成绩单和家长意见征询表上落过一个字。

警察小哥开始用一种发现破绽的眼神注视着我:

“这样啊。如果他没权力命令你,也不是关系好到可以不需要客套,他怎么会给你发那种微信?你说他的微信是,‘尽快过来,有话跟你说’?”

他一边发问,一边快活地使劲观察我神情的变化。

我想他一定看到我脸上升起的怔忡、不知所措,伴随着渐渐增加的气恼,正是罪犯被抓到破绽的典型反应。我喉咙里咕噜了半晌,忿忿吐出一句话:

“你问许心怡就知道了!”

但凡“致远中学1992届初中4班”百人群里的老同学都知道周乾坤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在初中4班,他这个班副做得比戴清妍这个班长更有领导风范。他谈吐得宜,姿态端正,所谓学生干部,就是那一类从小看上去就是中老年人的家伙。

他定期向班主任打小报告,回想起来,虽然我们奚落他是“叛徒”,其实他并不是,他在心理上并没有把我们视作是同盟,他一直把自己看做教师办公室阵营的一份子。

诸如,他曾经真诚地向我们提出过意见,说是国庆去外滩看烟花表演是不安全的,这样以班级的形式外出,如果出了事故,“班主任和班干部是要担责任的”。

嗯,他关心的并不是同学会受伤。

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他该是有多么不愿意与我们意见相左。那时候,他对待班里的每个同学,那也是谨小慎微,说话不字斟句酌不显其得体,还会鉴貌辨色地时常帮值日生擦个黑板,为后排同学递个模拟试卷,或者没话找话,笑容可掬地跟我们套近乎。

当时思想品德课上学到一个新名词,叫“人民公仆”。老师在讲台上名词解释,我们就在底下偷笑,都往周乾坤的座位看。

后来他在华东师范大学当了学生会主席。那时候凑巧见过他的老同学曾八卦说,他这个学生干部开始往“影帝”的方向发展。他参加国际大学生辩论赛,主持校庆典礼,还给学弟学妹做入学辅导讲座。他往麦克风前一站,那副“我是真理”的气度,传说连校长都被比出几分气短来。可是面对所有同学,他依然客气到有点讨好的意思。

回想起来,当年周乾坤的行为不难理解。没有全体同学的配合,他的权力幻觉就毫无意义。我们完全可以冷落他,孤立他,不把他当一回事。

可惜,大众的特权仅限于我们纯真的少年时代。我猜测,从进入恒仁地产工作,入选“十佳青年评选”,直至逐渐登上高位,周乾坤渐渐意识到,在成人世界里,他呼风唤雨根本不需要众多下属的认可,这就让他又增添了一些奇妙的习惯。

在2013年春节的第一次老同学聚会上,饭局过半的时候,周乾坤主动来关怀我。

“听说你英语不错,以前还到纽约去留过学是吧?”他并不等我回答,就点头赞叹道,“不错嘛,很好啊。”

他和蔼地微笑着,那表情就跟赏赐给我了什么荣幸似的。面对这样的桥段,我应该配合他表现出一点点受宠若惊,可是我一时没来得及入戏。这也许让他觉得关怀的力度还不够大,于是他以一种给我发红包的口吻说:

“对啦,我们集团下个月倒是有好几场重要的外事接待任务,嗯,要不就让你来给我们翻译吧。我会让秘书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的,好好干。”

我一头雾水,这是他打算提拔我到他们集团,赐我一份万人之上的职位呢,还是暗示要借此机会给我高于市场价的口译酬劳?只是他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呢?

无视我困惑的表情,他果断地总结道:

“过几天,会有人跟你联系的。”就这么结束了这番自娱自乐的谈话。

坐在我身边的何樱还低声揶揄我:

“哎哟,土豪要跟你做朋友,很快你就有红包拿啦。”

一周后,果然有个打着官腔的男人拨打我的电话。起初他还挺客气:

“周总让我联系你,他点名要你给我们这个月的四场外事活动做翻译,如果做得好,以后就一直请你做。关于翻译的要求呢,我也跟你说一下,我们可以不需要同传这种高难度的,交传就可以了。”

“学校刚开学,这个月我可能没法抽出时间。”我回答得也彬彬有礼,“再说,现在我们中学规定,不允许教师赚外快,查到了是要吃处分的。”

我的回答似乎让他非常意外,他的口气顿时就变了:

“是我们周总特地点名要你来翻译,我才给你打这个电话,这是政治任务。关于你说的什么赚外快,我也要说清楚,我们是没有这笔预算的。我们集团有职工专门做这份工作的,最近她休产假了,否则还轮不到你。”

这个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气势还真是有趣。我不想和他多纠缠,就说:

“马上要上课了。如果这个月我有空,我给你回电。”

他命令我:

“你拿支笔记一下,6号早上8点半,要准时,到淮海中路333号瑞安广场……”

我灵机一动,用他的逻辑对他说:

“等等,这是领导交办的事情,我们都要严肃对待。你看是不是先跟我们学校的领导联系一下,由他们调整我的课表,把我正式派到你们集团配合外事活动?”

第二天,教导主任召唤我去他办公室谈话。我们这位好心肠的大叔微秃,发型颇似格格巫,说话唠叨像个大婶。他向我抱怨:

“是不是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那个神经病啊?他在电话里对我指手画脚了大半天,我还以为是教育局的哪个领导哪。还有那个他挂在嘴边的周总,周乾坤,他是谁?是市领导吗?”

我偷笑回答:

“他不是,但是应该级别挺高的吧。国企嘛,国企的领导都有个行政级别,就跟中学校长一样。”

“寺庙里的方丈还有行政级别呢,难道行政级别比我们高,他们指挥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教导主任发出这句质问的时候,声线气得都拔高了。

教导主任也算是个领导,好在他属于这个国度另一半不稀罕皇帝新衣的人,他只把这个主任的位置当做一份工作,平日里和我们称兄道弟,跟孩子们打闹逗乐,自然不能理解周乾坤那一类人。

周乾坤就是那种全心把自己代入领导这个角色中,渐渐相信自己是比普通人类高出一头的生物,相信所有人都可以无条件供他差遣,还要以被他差遣为荣。

如果我告诉炸弹客,这是我要杀死周乾坤的理由,官僚渣男,人人得以诛之,这个答案会让TA满意吗?

“奇葩!”许心怡评论道,算是印证了我的供词。

“也是醉了。”警察小哥撇撇嘴。

接下来的笔录变得非常容易,警察小哥已经丝毫没有为难我的意思。

问到周乾坤急招我过去说什么。我答道,周乾坤说,叶琴成天哭着闹着让他去福瑞阁陪她,他抽空来了,可是面对叶琴怀孕后更古怪的脾气,不免心烦,就骗叶琴说,他约了人过来谈事,把她支走,一个人在这里自斟自饮,清净会儿。

我接着编排道,当时周乾坤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自称约了人,要我开车送他。我不想当他的司机,就建议冲一杯咖啡给他喝,醒醒酒。我则借机溜走。反正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就算酒驾被抓,也会有办法脱身。

咖啡没找到,差强人意只有奶茶。周乾坤喝了两杯奶茶,依然神志懵懂。谁让我心肠软,是出名的暖男呢?我是担心他真的醉驾出车祸,这才不得已在半个小时后,也就是晚上7点55分,开车送他离开兆丰海景苑,前往徐汇滨江。说到这里,我还满脸悔意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我应该狠心把他丢在叶琴的公寓里。他醉倒在那里,顶多是不能去赴约,总好过被炸死在车里。”

“是谁约了周乾坤在徐汇滨江见面呀?”许心怡当时就问我。

我表示,我并没有看见周乾坤约见的人,把车停妥在老上海会所的贵宾停车区,周乾坤就摆摆手,示意我离开。之后我便十万火急坐地铁赶回浦东陆家嘴,勉强赶上“临终关怀志愿者研习小组”活动前半段的最后15分钟。

约见的人并不存在。可是要推翻我的说法,就得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人不存在。正因如此,我的笔录才暂时毫无破绽。

就这样,我的名字也从嫌疑人名单上被划掉了。我并没有觉得太过庆幸。相反,当名单上的嫌疑人一个个被否定,找出炸弹客的希望渐渐渺茫,我内心的失望可能比许心怡更甚。

3,

现在,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空明法师。

当我回溯凌志车驶来的路线,试图找到那个中途下车的炸弹客,在监控录像上,我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着僧袍,头戴毛线帽,没有戴口罩,衣袂飘然地沿着陆家嘴环路行走。就在周乾坤的凌志车驶出中国建筑第八工程局的工地,进入监视录像的区域后不久,他从那个顶棚底下出现,走上人行道,顺着凌志车行进的方向,也往兆丰海景苑而来。

尽管僧袍挡住了他的双腿,我还是能从他的步态中轻易地认出他来。

中学同学的重聚不像大学同学,大家基本上在同一个圈子里,看着彼此,有如看着另一个自己。中学同学会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当年只能坐满一个教室的小小班级,如今聚集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种角色。像是空明法师,就是早年周乾坤的同桌,章宝福。

不知你是否察觉过,一个人步伐的轻盈或沉重并不受体重的影响。从初中起,我就惊奇于章宝福的步伐,他走路的时候,就好像他的身体完全没有重量似的,脚尖接触地面的时间特别短,有点蹦蹦跳跳的感觉,颇为欢乐。

大部分儿童在学会奔跑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脚步能保持这样的状态,随着他们长大,这种轻盈逐渐流失,仿佛成长的代价是要让他们重新再学一次走路。可是初中的时候,章宝福走路的样子依然像个公园草地上嬉戏的儿童。

如今他不再用俗家姓名,变成了“空明法师”,他走路的姿态还是没怎么变化,尽管他已经从原先中等个子的清瘦男孩变成了一个面色红润的“胖纸”,这就让他走路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只飘动的气球。

空明法师并没有走到兆丰海景苑的对面。凌志车爆炸的时候,他刚刚悠闲地踱到拾步街的路口,也就是说,他离爆炸的地点还有两个路口之遥,但是他所在的那个位置,也是在遥控器500米的有效距离之内,同时可以望见凌志车行进的路线。而且他是与凌志车同向而来的。所以我才把他写在这张名单上。

1月20日晚上9点05分,他猛地一个趔趄。爆炸的光亮并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不过很显然,是远处的爆炸把他吓得差点跌倒。他用袖子护住脑袋,匆忙倒退,像是要转身奔逃,而他周围的人反而簇拥向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有些尴尬地一边拨开人群,一边也随着他们仰头望去的方向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瞬间停住了脚步,准确地说,不是主动停下脚步,是怔住了,像是被什么凝固在当场。

他仰着头在原地站了很久,我很肯定烟花并没有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路人都散去,他还右手半握着拳放在嘴边,面向天空发愣。

直到人行道上的躁动重归宁静,直到我以为播放监控录像的电脑死机了,他的胖身躯才从凝固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放下僵直的右臂,姿态重新变得轻松悠闲,抬步向左,拐进了拾步街。

“一个为了不杀生,连红烧肉和炸鸡都不吃的出家人,他会杀人吗?”许心怡也右手半握着拳放在唇边,对着名单上这个仅剩的名字发愣。

手机屏幕跳出一则微信消息:

倒计时30小时。

发送人,“小飞象”。

我不动声色地合上手机保护套的盖子,就好像这是个无关紧要的APP推送。这是1月25日,星期天,下午3点,晴朗,空气污染指数328。窗外的街道像是笼罩在柔光镜中,在阳光中泛起一片尘埃的白翳。

我和许心怡并肩坐在分局的机房里,面对监控录像的屏幕。几个小时前,我们又跑了一遍录像,事实证明,我并没有遗漏任何人。

“我只能说,空明和养老院的筹建也有关系。”

我想了半天,这么回答许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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