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渊看出来康宸是真的没生气,才放下心,站起身,却没料站起来得太急,脑袋里一阵眩晕,作势就要倒。
康宸眼疾手快,迅速拉住她的手腕,白颜渊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大力拉拽,手同时扶住椅子背,这才免了摔成个狗吃屎的惨剧。
白颜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说道:“多谢皇上。”
康宸却是不再说话,眼睛在整个沁芳殿里打量着。
里面的家具都没动过,还是前一任主人时的风格。处处透露出浮夸奢靡的味道。
康宸不喜,眉头稍蹙。
白颜渊一件康宸眉头皱起来,她的心脏都要吓停了,心里着急深夕那边怎么还么做好饭。
“你燃的是什么香?”
“妾身用的是沉香混进了些丁香,但放的不多,不然香气太过浓郁,反倒起不了安神的作用,妾身对香道并不了解,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觉得哪些香味妾身还受得了,便就一直那么弄着。”
白颜渊以前从未接触过香料,每天与她相伴的只有那些苦涩的药味,天长日久的,她也就觉得没有什么。直到来了这边,她才知道香料这种东西,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为了美化环境,后来听春雨说若是搭配好,还能起到养生防疾的作用,白颜渊一下子便来了兴趣,只是苦于这深宫之内只她一人,一切都要凭她自己摸索,好不容易才搭配出了这么个简单又好闻的配方,香味极淡,但香气持久,能一直起到安神明目的作用。
康宸细细轻嗅,不自觉便道出:“香道的含义远远超过了香制品的本身,香是个高深的东西,若是真的打算迈进这个门槛,就切不可半途而废,你既然知道把香的单品混合而焚,就证明你也并不算是个完全的门外汉。”
白颜渊听康宸的这一番话,目瞪口呆,她远远没有想到一国之君竟然会给她上一门香道课。
不出她所料,康宸继续说着:“香料单焚的话其味道与养生功能都得不到最好的发挥,比如檀香,单焚便容易让人气浮上躁,久而久之,神不能安,思不能沉。单焚不讲究搭配,是最粗鲁也是最原始的用法。”
康宸一顿,看见了白颜渊满脸认真,恨不得把他每个字都记在脑海里的模样,眼中闪过丝浅淡的笑意,继续说道:“现在多是合香,而且合香根据外形特征便能划分香品,线香、盘香、塔香、香丸等,你此时燃的香,放在香炉里,大抵是塔香。”
“划分香品的方法有很多,还有根据烟的形状、香的味道,这些都无所谓。”
白颜渊神态极为认真,她就像是一个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学生那样,神情专注,忽然眼神闪烁一下,想起了什么:“皇上,您最喜欢什么香味?”
康宸面色无波无澜:“朕只是对香道有所涉猎,并不精通,且朕对香气并不敏感,说不上有什么极喜欢的。”
白颜渊忍俊不禁,这么谦虚的皇上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二人还要再说,忽听见深夕的通传,是午膳已经做好了,康宸下了朝一刻都没休息便直接往这边来了,他自然是饿得难受,便不再说话,直接等着深夕与小顺子摆桌。
白颜渊亲自准备凉茶让他漱口,康宸接过,一声不吭。
用膳的过程康宸也是一声不吭,甚至白颜渊主动说话他也仅仅是冷漠地应了两声,完全忽视掉眼前的人。
白颜渊心里没底,想不通自己是哪得罪他了,悄默默地用手撑腮假装走神,实则狂敲痴妄镜:“小痴,小痴!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痴妄镜没多耽搁,立即回复:“什么事?”
“目标好感度多少了?”
“两成。”
白颜渊一时没听清,心却开始狂跳:“你说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你也没听错我也没说错,两成。”
得了痴妄镜的回复,白颜渊现在只想欢呼雀跃绕着都城跑上三十圈!
两成啊!那是什么概念!少了一个负号!连升四级!
白颜渊喜不自胜,脸上都忍不住露出贼兮兮的笑。
康宸拧眉,他与众多嫔妃吃过饭,哪一个不是趁着吃饭这个空当讨好他,拼命找他说话。他也只不过是沉默久了,咀嚼得慢,等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便会认真同她们说上一两句。可是这白颜渊竟是见他不理她之后索性不说,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把他这个皇上晾在了一边。
越想,康宸脸越黑,自古以来哪个皇帝吃过这种亏?被自己所封的才人给甩了脸色。
康宸放下筷子,语气不善:“你在笑什么?”
好啊,好本事,居然要让朕主动和你说话。
白颜渊的心情相当好,但她心情再好也不会忘了自己对面坐着的是皇上,便收了笑,煞有介事,模棱两可道:“妾身是高兴,高兴妾身的等待终是没有付之东流。”
康宸得到如此认真的回答,眼眸低垂,默了一会,又重新拿起筷子,认认真真地用膳。
白颜渊没有注意到,他耳朵尖上那一抹极不惹眼的绯红。
康宸回到了养心殿,心神却是久久安宁不下来。
白颜渊说她的等待没有付之东流。她一直在等他?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康宸莫名觉得有些心悸。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他久久难以忘怀。
棋盘的残局还摆在原处,他干坐着,手中执一白子,半天落不下去。
眼见着夕阳西沉,康宸脑子里的一个想法却是越来越明朗。
“王玥。”
王玥颠颠跑来:“奴才在。”
“今日传沁芳殿。”
王玥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呆愣在原地,连行礼都忘了行,全身颤抖着:“皇……皇上,奴才刚才没听清,您……您要不再说一遍?”
康宸有些不耐烦:“传沁芳殿。”
最后三个字康宸几乎是吼出来的,王玥吓得立马从养心殿里滚了出去。字面意思,“滚”。
现在王玥几乎成了沁芳殿的吉祥物,只要他一来,指定是带着皇上的口谕,那些口谕,向来还都是好消息。
这一次,王玥活像见到了鬼一样的表情吓得白颜渊心肝乱颤,王玥跑得快,呼吸都不顺畅,到沁芳殿在一主四仆的注视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白颜渊急得不得了,生怕是康宸出了什么事,但看王玥的状态她又不好强逼着他说话。
终于,王玥把气捋顺了,他语速奇快无比:“颜才人,皇上要您今晚去养心殿侍。寝。”
轰!
沁芳殿主仆无人全都懵了。
庭夏算是反应快的,她勉强压下心头震惊,说道:“据我所知,皇上已经至少一年没有进过后宫了,以前进也是数月才来一次,这次怎么……”
王玥点头,表示他也不明白皇上的心思。
而最懵的是白颜渊。
明明今天中午的时候还好好说话的,怎么晚上就要侍。寝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啊!
庭夏一看见懵了的白颜渊,当机立断,谢过王玥,把小顺子赶出去烧水,带着深夕和春雨给白颜渊准备花瓣和浴桶。
主子犯傻,他们做奴才的可不能犯傻。被皇上临幸,这是多难得的事情,尤其还是长久未近女色的皇上,既然颜小主这次有了翻身的机会,那他们就一定要抓住。
经过这段时间的悉心调养,白颜渊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起码脸上有了血色,精气神也足了不好,与刚从冷宫出来的那会简直不是一个人。
庭夏与深夕仔仔细细地给白颜渊打扮了一番,沐浴后的人是个美人,肌肤细如凝脂,白腻如雪,一双眼睛似是仔仔细细被春雨淋洗过一样,亮得出奇,乌黑的发如鸦羽,带着湿气,披散在身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春雨看得有些呆,她扶着白颜渊的手,将她从浴桶之中领了出来。
接下来,便是等着康宸那边的小太监过来把人领走。
白颜渊其实心里十分紧张,一直站立在一侧,头发未束,长及小腿的黑发末端还滴着水,在地面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不等白颜渊紧张多久,就有四个小太监客客气气地抬着撵过来,两个手里提着灯笼,一看就是来接人的。
庭夏给白颜渊披上了一件狐皮大氅,眼中满是期许。
白颜渊懂她眼神里的意思,仆人跟着主子,主子考验仆人,可仆人何尝又不是在一直盯着主子?
主子若是好了,她们这一众仆从也会跟着沾光。
白颜渊握住庭夏的手,浅浅一笑。
庭夏愣住,随后也回了一个微笑。
三个小宫女里,白颜渊最看重的也就是庭夏了。深夕太过浮躁,春雨太过刚直,唯有庭夏沉稳可靠,这一回,她怎么都不能让自己看重的这个人对自己失望。
在去往养心殿的撵上,因白颜渊心中像是有一团火一直在烧,因此在寒冬的夜里,她也没觉得多冷。
“小痴,目标好感度多少了?”
痴妄镜的声音中满是疑惑:“四成……”
中午的时候才两成,这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变成了四成,这真是堪比坐了火箭的速度啊。
白颜渊被吓得不轻:“小痴,你是不是坏掉了?”
痴妄镜的声音极为认真:“我也怀疑。”
白颜渊:“……”
到养心殿的时候,白颜渊的紧张情绪已经消散了不少。
康宸披着明黄色的袍子,坐在棋盘前面,眸色晦暗,手中的白子迟迟不落。
白颜渊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刚想静静看一会,就听见康宸沉稳的声音:“来了?”
话音之后便是一声脆响,棋子入篓的声音。
白颜渊欠身行礼:“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康宸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示意白颜渊坐过去。
白颜渊毫不忸怩,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带着一股清淡的香味,溢了满屋。
康宸将棋子分开,抬眸瞥了一眼白颜渊,随意问道:“会下棋吗?”
“会一点。”这个真的不是白颜渊谦虚,她说会一点,那就真的是只会一点,琴棋书画她全都有学,其中以书最为精通,琴技次之,而棋艺,则是排在最后的。
要说她不会吧,她把握局势把握得很准确,而且走一步,能算计到三步之后,只是她这样思考的话,下棋会很慢,相当慢,她不忍心让别人等,便加快自己的速度,速度是快上来了,可棋局的质量却下降了。
白相每每与她下棋时,都会摇头叹息:“臭棋老道臭棋老道啊。”
待白颜渊回过神时,她面前已经被摆上了黑色棋子的棋篓。
白颜渊淡然一笑,执子便落。
棋子的触感很棒,是温润细腻的玉石打磨而成,一下一下砸在棋盘上,清脆短促,霎是好听。康宸下棋的速度也不算快,但比起她来要快上许多,白颜渊不敢让康宸等着她,也来不及细想,只能粗略地看了一眼棋盘,便直接落子。
康宸觉察到白颜渊的浮躁,抬头,眼瞳中的光芒牢牢映着她的脸:“好好的,认真一点。”
白颜渊抿唇应是,脑子里却是更加混乱。
眼见着白棋已经将黑棋的大部分包围起来,她更是急上心头,第一局眼看就要输。
这时,忽然王玥进来给康宸送茶,康宸扭头去接。
此时不奋起,更待何时!
白颜渊飞速把一个处在无比重要位置让她头疼许久的白棋棋子塞进袖子里,随后又将拿着黑棋子的手撑在下巴上,假装仔细思考下一步的走法。
康宸转过头来,将茶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棋盘,挑眉。
白颜渊没有抬头,所以她不会知道那一瞬间康宸的眼中有多温柔,向来刚硬的眉眼忽然就像是从凛冽的寒冬走向了柔暖的初春,满庭的枯枝瞬间抽了新绿,光华灼灼,灿如繁星。
白颜渊低头看着棋盘,半天没听见康宸说话,心里还有点没底,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相当紧张。
刚才她偷偷拿了他一个棋子的事情不会败露了吧。
康宸见白颜渊那副紧张的模样,嘴唇轻勾:“过来。”
痴妄镜在一旁替白颜渊默哀。
白颜渊见康宸没有异样,稍微放了一点心,将棋子扔回棋篓,缓步起身,朝康宸那边走去。
康宸闻着逐渐靠近的淡香味,长臂一勾便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声音低沉沙哑而有诱惑力:“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