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对别人的事情可以振振有词地提出多条见解和意见,但当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时,就没有那么超脱了。就在王进军给袁励武传授恋爱经验时,他自己其实也陷入苦恼中。
别看他小眼睛、厚嘴唇,相貌平平,但恋爱敏感度极高,猜女孩子心思这方面的能力尤其突出,这属于天赋使然。刚进入大学校园,他就被城市女孩高雅的气质所倾倒,感觉乡下女孩跟城市女孩根本没法相比,单就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土腥味就令人受不了。大学期间他也试图追求过一两个城市女孩,无奈他的条件巧妙地避开了“高、富、帅”这几个字。其实“高富帅”男孩在任何时代都是女子心仪的对象,而王进军自身的条件摆在那里,即便再能花言巧语,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聪明的城市女孩肯定不买账,而他又不甘心追求农村来的女学生,所以他所谓的恋爱更多的是单相思,整个回忆都是苦涩无奈的。
如今毕业了,恋爱很快就要和婚姻问题挂钩,社会上的城市女孩比学生妹的想法更加现实,对他而言,娶一个中意的城市女孩几乎成为奢望。现在一回家探亲,父母和亲属就催促他赶快找对象结婚,有时甚至还自作主张地为他张罗好了,就等他回去相亲,他确实不胜其烦。他完全能想象得出,这些生在老家长在老家的相亲对象,即使有点儿文化,也是些皮肤粗糙土里土气的傻妞,一张嘴就会冒出生硬难听的老家土话,与这样的异性朝夕相处同枕共眠一辈子,他感觉实在对不起那十年寒窗。想到这里,王进军心里一阵阵发痛,眼见袁励武这家伙在晶泰化工厂大走桃花运,他也是羡慕又嫉妒。
袁励武接下来讲的几次课效果越来越好,课间休息时向他请教问题的人也越来越多,听众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教育。同时,袁励武还帮助化工厂开展了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如组织工人合唱团和体育俱乐部等。当时工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还比较单调匮乏,这些文化活动有效地填充了工人的心灵空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赌博、酗酒等不文明现象的发生。鉴于袁励武在晶泰化工厂的政教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厂领导还专门以感谢信的形式向袁励武所在的海军学院的首长表达了对袁励武工作的肯定。苏振德知道此事后又让李红卫把袁励武叫到家里来喝酒,结果又一次滑到了桌子底下。
吴淑倩也是袁励武讲堂上的忠实听众,尽管在工厂的生产经营上得心应手,但她总感觉自己的理论知识需要补课。当年中专毕业后就扎根化工厂,没有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阅读和思考,她也逐渐感觉到一个缺乏理论功底的管理者是不会走得太远的。与厂里的其他老领导不同,她有理想有抱负敢于创新,而在接受新事物的过程中,她也体会到了理论和知识的重要。
面对台上这个青年军官,她首先佩服他的才华,年纪轻轻,引经据典却信手拈来,他的头脑中似乎有无尽的宝藏。“自己如果有什么问题能随时向他请教就好了,一方面可以促使自己提高,另一方面……”想着想着,她不禁脸红了,不得不重新回过神来,认真地听他的课。
袁励武和赵玉峰他们几个混得越来越熟了。有一次午饭后,赵玉峰忽然对袁励武说:“老弟,咱俩比比力气咋样,敢不敢跟哥哥掰掰手腕?”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袁励武微笑着说:“没问题呀!”
“三局两胜啊!”赵玉峰说完坐到一张餐桌旁,张开了宽大的右手手掌。袁励武坐到对面,同样伸出右手。随着李进宝开始的口令,在围观人群的目光注视下,两个男人的力量比拼开始了。
袁励武感觉到对方的手跟钳子似的夹住了自己的手,不由得手上也加了劲。赵玉峰的胳膊和手腕都很粗壮,用力时胳膊上的肌肉在抖动,袁励武感觉到的是一股雄浑的力量在压制自己的手掌;袁励武则不同,胳膊和手腕显得精瘦,用力时胳膊上青筋突出,赵玉峰感觉到的是一股干硬的压制力量。
双方进入对峙状态。赵玉峰平时拎起个一百多斤的原料桶跟玩儿似的,袁励武在老家搬个一二百斤的麻袋也毫不费力,力量上两人半斤八两,此时比的就是耐力。两分钟后,袁励武耐力好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在感觉到赵玉峰腕部微颤的刹那,袁励武猛一用力,将赵玉峰的右手压在桌面上,围观的人群随即发出一阵喝彩声。
左手比赛如同刚才右手比赛的翻版,两人僵持了一番后,赵玉峰的左手又被压在桌面上,他大度地握住袁励武的手说:“袁教官,厉害,我过去掰手腕可是打遍车间无敌手,今天心服口服!”
袁励武则说:“承让承让,彼此彼此!”
还有一次,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工会在一食堂举办了一个小型联欢会,其中有一个击鼓传花的节目,就是十几个参与者围成一个大圈,在鼓声中大家迅速传递红色塑料花,鼓声停的一刹那花在谁手中谁就表演节目。第一轮中招者是岳奉秦,他用标准的男中音自信满满地演唱了一首流行歌曲,博得了阵阵掌声。第二轮中招者是袁励武,他用更加标准雄浑的男中音也演唱了一首,观众能明显地听出袁励武的音色和唱功比岳奉秦要高出一筹,报以更加热烈的掌声,岳奉秦刚才志得意满的面部表情顿时僵住了。第三轮中招者本来是站在袁励武旁边的赵玉峰,没想到赵玉峰在鼓点停止后的一刹那,将红塑料花迅速塞进了袁励武怀里,并和李进宝等人鼓动大家让袁励武继续表演节目。袁励武明知赵玉峰在作弊,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百口难辩,只好再次表演节目。
舒琴在台下,微笑着盯着袁励武,看他还要表演什么节目。同时,台下另一双女性的眼睛也在盯着他,用狐媚的眼光。
袁励武用愠怒加威胁的眼光看着赵玉峰,赵玉峰则得意地将袁励武推到台上,并提议大家鼓掌。袁励武定了定神,心里有了主意,他接过话筒说:“愿赌服输,这次我不唱歌了,给大家讲一个我们身边的故事吧。”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最近赵玉峰和李进宝、郑海涛、崔庆礼等几个人在外面揽了一个私活挣外快,不知大家知道不?”此语一出,赵玉峰与其他人面面相觑,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袁励武接着说:“这个活是赵玉峰从外面承包的,他拿到图纸后就召集大家干活。那可是累死累活地干哪,我们赵玉峰同志累得脑子都糊涂了,有一次洗澡时脑袋一发懵差点进了女澡堂子;我们李进宝同志就更惨啦,累得有一次裤子穿反了都不知道。但是为了挣到钱,大家还是在玩命干哪!”在大家的哄笑声和赵玉峰等人无力的反驳声中,袁励武接着说:“最后终于干完了,我们赵玉峰同志就去要工钱,结果人家死活不给。赵玉峰就急了,欠钱还债天经地义,这还无法无天了,告他去!一张状纸将人家告到法院,结果人家法院连庭都没开,直接判决赵玉峰同志败诉。这下我们赵玉峰同志急眼了,领着李进宝同志就冲进了法院找到法官要个说法,声称不给个说法就要在法院门口上吊,或者剖腹。人家法官笑眯眯地拿出图纸来,让我们赵玉峰同志好好看看。结果赵玉峰同志看完图纸后像个泄气的皮球,红着脸耷拉着脑袋拉着李进宝就溜了,大家猜这是为什么?”
在众人诧异的表情中,袁励武紧接着说:“人家图纸上要求赵玉峰同志盖一栋十米高的烟囱,可我们赵玉峰同志带领大伙给人家挖了一口十米深的井!”
众人一愣,接着一阵不可抑制的哄笑声在人群中爆发并传播,舒琴没咽下去的半口水也直接喷了出来,哄笑声持续了有半分钟,赵玉峰和李进宝则在大家戏谑的目光下哭笑不得,待袁励武走下台来赵玉峰朝他的胸口狠狠捣了一拳,李进宝则跳起来拽袁励武的头发。
节目在大伙的哄笑声中结束。
掰手腕和演节目,赵玉峰被袁励武接连整治了两次,却跟袁励武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一直嚷着要跟袁励武喝一次酒,要在酒桌上将袁励武放倒以解心头之恨。
同时,袁励武也逐渐成为厂里体育比赛的活跃分子,由于袁励武和一车间搭伙吃饭,厂篮球比赛他就代表一车间出场。过去一车间打篮球根本不是其他车间的对手,但袁励武一上场就基本扭转了场上态势。凭借充沛的体力、良好的意识和娴熟的技术,袁励武往往通过其一己之力就能确保一车间获得胜利,他的得分往往占到全队得分的一半以上,篮板球和抢断等数据也遥遥领先于其他人。几场比赛下来,向来不被看好的一车间居然获得了厂篮球比赛的冠军。
舒琴在场下看见袁励武在场上腾挪躲闪和频频得分,她激动地大声尖叫,呐喊助威,一改平时的矜持形象,内心的那股冲动劲儿全被激发出来了,她感觉运动中的男人是最迷人的。
被袁励武迷住的不光是舒琴,当然还有侯玉英,虽然尚未婚配的她早早地品尝了做女人的滋味,但那都是为了利益而逢场作戏,袁励武的到来让她的心里荡起了涟漪,她是从内心喜欢这个兵哥哥。见袁励武一直跟舒琴亲密地混在一起,侯玉英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动等待机会了,前面设计的故意撞车事件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她还以为袁励武之所以对自己没有太在意,是因为当时自己素面朝天,没有做过多的修饰,导致没有充分展示出自身的魅力。侯玉英觉得应该再好好装扮一下,找个机会主动接近袁励武,她想了一阵子,终于琢磨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天下午刚上班,侯玉英得知舒琴和袁励武都在办公室,她就精心打扮了一番,身上喷了香水,嘴唇上涂了口红,带着科里的相机来到袁励武办公室,见到袁励武后就用火辣辣的眼神直盯着他的脸。袁励武被这名不速之客盯得心头很恼火,同时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熏得喘不了气,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
见袁励武没有什么反应,侯玉英用她娇滴滴的声音说:“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袁教官,怎么,不认识我了?我叫侯玉英,是厂宣传科的,哎,前些天早上上班,你还把我撞倒了呢,不会这么快就不认账了吧?”
袁励武一怔,他认真地看着侯玉英,想起那件事来了,但当时光顾着紧张了,那个女工的模样如今确实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眼前这个打扮得很入时的女子跟那个素颜女子相貌差别确实挺大,但细细端详,他发现确实是同一个人。袁励武站起来问:“侯玉英同志,那天的事对不起啊,怎么样,伤着哪里没有?”
“怎么没有,伤着人家的心啦!”侯玉英依旧用娇滴滴的腔调说,“把人撞着了还把人给忘了,你说让人伤心不伤心!不过,我没有那么娇贵,也不会赖上你的。”
见袁励武没有说话,侯玉英接着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久闻袁教官大名,您的课讲得太好啦。我就佩服军人,就佩服有学问的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事还得多向袁大教官请教呢!”
袁励武强忍着不快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看您说的,没事就不能到袁大教官这里来坐坐吗?您不会把我撵出去吧?”侯玉英索性继续发嗲下去。
“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吗?”袁励武继续冷冷地问。
“我来可是为工作啊,是这样的,我们科里需要您的几张工作照,好替您宣传宣传呢,科长派我来给您照几张相片。您在座位上坐好,拿起笔写字,眼睛看着稿纸,我看看姿势怎么样。”侯玉英边说边摆弄相机。
一听是为工作,袁励武便顺从地坐到办公桌旁,拿起了笔像要写什么,目光转向稿纸,神情严肃。
“嘿,表情自然点,别那么严肃,还有,您这军装有点皱巴了,这样照出来影响您的形象,来,我来给您整理整理。”说完,侯玉英放下相机,走到袁励武眼前,身体凑近袁励武,双手顺势就搭在袁励武肩上,右手在摆弄袁励武的衣领。袁励武躲闪不及,只得任其摆布,妖媚的脸庞和浓重的香水味弄得袁励武眼冒金花。
恰在此时,舒琴拿着一摞材料推门进来,看见眼前的场景,怔了一下,然后尴尬地说:“袁教官,这是你要的调查问卷。”说罢眼皮也不抬,将材料扔到了袁励武桌子上,转身就走了。
袁励武赶忙挣脱侯玉英的双手,起身对舒琴说:“那个,舒主席,我……”舒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至于后面自己是怎么被侯玉英拍的照片,侯玉英又说了什么、何时走的,袁励武全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像丢了魂一样坐在那里任侯玉英摆布了半天。一会儿,他走出门想到办公室外面透透气,走到中厅的立镜旁他突然发现自己脖领处多了两个红色唇印,他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立即到厕所将红印记洗干净。然后,袁励武来到李红卫办公室谈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并就刚才舒琴可能误会他了的事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请李红卫就刚才的事向舒琴解释一下。但自己脖子上多了两个红唇印并被自己洗掉了的事,他没好意思跟李红卫说,他觉得说出来不合适。
李红卫笑着说:“小袁哪,跟嫂子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我们舒琴了?”
袁励武脸红着说:“嫂子说笑了,咱对人家底细都不了解,哪敢高攀呢!”
李红卫就把舒琴的基本情况向袁励武介绍了一下。舒琴的父亲原来是龙海市公安局某区分局的副局长,多年前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光荣牺牲;她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丈夫牺牲后没有再婚,拉扯着舒琴一直到现在。舒琴大学毕业时完全可以被分配到公安部门,但她却选择了基层的工厂作为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阵地,经过两三年的吃苦锻炼,工作已经很有成绩了。李红卫说着,眼圈也红了起来。
袁励武这是第一次听说舒琴的身世,不由得对她敬重了三分。
李红卫又告诉袁励武,侯玉英是厂里出了名的浪荡女人,人送外号“狐狸精”,品行不端,关于她的作风问题厂里面风言风语,让袁励武尽量不要跟她接触。
袁励武说他有这方面的感觉。
第二天,袁励武主动与舒琴谈工作时,发现舒琴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很多,他也用不自然的眼光看着舒琴,想就昨天的事做一下解释,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就离开了。
而岳奉秦则明显感觉到袁励武已对自己构成巨大威胁,决定先下手为强,免得夜长梦多。在下午和舒琴一起回家的路上,他向舒琴大胆地表白了,说了一些露骨的话。舒琴正为昨天的事郁闷,刚好在气头上,当即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岳奉秦,岳奉秦讨了个大大的没趣,一时间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