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
我很小就认识了江祖生，我们两家只隔着一条江。
他在江对岸，我在江这边。
通常来讲，我们属于贫民区，他们是富人区，尽管只隔着一条江。
所以，我们两家的情况相差甚远。
我家不算穷，但也没什么钱，刚解决温饱而已，父母早出晚归上班，而我有我的任务。
他们在单位人微言轻，也经常受欺负。
但父亲是个死脑筋，并不会八面玲珑地做人。
所以，得罪了不少同事和上司。
久而久之，大家都排挤他，顺带就连我母亲一起遭殃了。
这倒不算什么，关键，连累了我。
我是个冷漠的，从小就没在爱的包围里长大，所以对亲情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他们的同事找到我，给我泼漆。
满身红漆的我站在家门口不知所措，只有无尽的恨。
我恨我父母。
是他们，没有让我生活在对面。
当我追着那群泼油漆的大人跑了两条街的时候，我撞见了他。
江祖生。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的，他穿着小西装，而我满身红色。
那会儿我们都很小，刚到小学进校的年纪。
他拿了纸巾给我，说：“女孩子，不应该这样。”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走了。
要不是他，我指不定就能追上那群人了。
他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我没闲工夫跟他装淑女。
有钱人家的生活，我不懂，也不想参与。
可是，回去烧水洗澡洗衣服的时候，我想起他说的话，女孩子，不应该这样。
那女孩子应该怎样？
精致？锦衣玉食？娇滴滴？小公主？
可是我天生就是平凡人。
想到这里，我不争气地哭了。
也是这一次哭，我决定改变现状。
所以，我经常穿着最干净的衣服，到那个路口瞎晃。
日子久了，果然又遇到他。
我装作不经意，他却很惊喜。
他说，嗨，你还认得我吗？
我佯装思索半天，最后点头。
怎么会不认得，等的就是你。
之后，我们熟了。
他问我为什么不念书，我不想说是因为我不乐意念书。
爹妈重男轻女，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
倒不是他们拿不出钱来。
而是他们不愿意为我花钱。
我总能遇到，愿意为我花钱的人。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江祖生是真的如我所愿。
他对我很好，也真心跟我交朋友。
只是，他身边永远都是跟着人。
不久之后，他邀请我去他家里，我很愿意，我想看看有钱人家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我拒绝了。
因为我记得他跟我说的话，女孩子不应该这样。
他当时有些失落，但教养不允许他勉强。
我心就想，哪儿会有这么个傻小子。
越不愿意，他越让我去。
最开始我推脱，之后有一次，我十五岁生日，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
他跟我说，要不明天去我家吧？
你都拒绝我这么多年了，答应我一次？
我送礼物给你。
明白要是我再拒绝，就不妥了。
所以答应下来。
回去之后，我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把我母亲的香水洒咋身上。
那时候，我哪里知道这香水让我弄巧成拙。
战战兢兢进了江家大门，他们家门槛儿都挺高的。
虽然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门，但跨那一步的时候，我还真差点跌了。
江祖生拉着我，她父亲不在，说是去山上了。
他父亲喜欢清静，所以不常在家，大多数时候就在外面做闲云野鹤。
“母亲，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姑娘，她叫谢红。”江祖生很客气，“今天是她十五岁生日，父母不在家，所以我领她都家里来了。”
她母亲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
“行，你们玩吧！”
从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当时我就觉得，他母亲不好伺候。
那天，江祖生把我带到他房间，送我一条裙子。
我发誓，这是我那会儿十几年来，穿过最好的裙子。
当时，我就真决定，一定要嫁给他。
就为了这辈子都能穿这样的裙子。
那天之后，我们下楼去，江祖生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听戏曲。
咿咿呀呀的我也听不懂。
但我眼珠子一转，在江祖生旁边叫了一声：“爸爸天天在家听戏曲，没想到阿姨也喜欢啊！”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他母亲的注意。
总算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跟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她冷嗤一声。
“你们家，听戏？”
我本来就是说谎的，现在更慌了。
“他爸爸听，但她平常都跟我玩儿来着。”江祖生给我解了围。
脸上一阵燥热。
后来回到家，我愣是没日没夜地，在做家务的时候，听戏曲。
最终，在第二次见到他母亲的时候，我会了。
但是，她母亲仍旧不喜欢我，不待见我。
后来我们都慢慢儿长大，我仗着怀孕非要嫁给江祖生。
我父母没意见，他父亲也倒是同意，毕竟他父亲不爱管家里的事儿。
但，他母亲不同意。
就因为我是江那边儿的人。
磨到最后，他母亲放话了，说我嫁过去可以。
但前提是，必须要接受两个女人的存在。
她们，是姐妹，姓白。
我哭闹着反对，可是江祖生已经二十出头，不是以前的愣头青，相信什么爱情。
而且，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母亲手里，他必须听他的。
还好，还好我后来生了个儿子，叫江汓。
可是，白家姐妹一个抢了我老公，一个抢了我儿子。
有江祖生的母亲在，我哭闹不得。
万种委屈，尽管我和他一起长大，但江祖生也还是不护着我。
原来嫁给有钱人家，就是这样的体验。
江汓长得很好，他从小就聪明，一堆散碎零件，他愣是可以组装成完整的车子或者手枪。
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尤其是姓白那两个女人。
跟在江祖生身边的女人八面玲珑，说话也合适得体。
所以江祖生应酬就带她出去。
我没念过书，也不懂生意，所以整天只能闲着在家。
偶尔，能看看江汓。
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在江汓还小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在江家待着憋屈，江汓又被别的人霸占着，就算到后来，江祖生也不护着我了，反而对我特别不耐烦。
所以，我走了。
我去了很多地方，自己奋斗。
一个女人，历经千辛。
刚好事业有点眉目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小伙子。
他比我小好几岁，长得白白净净。
那是在一个饭局，我刚三十出头，事业上有了点成绩，刚成立新的公司。
需要应酬地很多。
饭局上喝多了，到洗手间呕吐。
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跟了过来，他给我递了温水。
“红姐，喝点热水，缓缓胃。”
从镜子里瞧他，细皮嫩肉，笑容阳光。
一下子，想起了我的儿子。
我儿子应该比他小不了几岁，应该，也很英俊。
“你是……”
“我坐你对面的，小张。”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眼神沉稳，比同龄人更会来事。
一个人在外十年，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
我看着他很久，他也看着我。
“要不……红姐，你累的话，在我肩上靠一会儿吧！”
小张的表情和语言都很真挚，但我拒绝了。
摇摇晃晃走出去，回到饭桌上，继续喝。
但是，我的目光里，开始有他了。
之后，我们也没遇到。
但是我始终会想起这个十年来头一次给我温暖的男生。
他比我小一半，我不知道心里头究竟是什么滋味。
对江祖生，我只是利用，是从小到大的利用，因为物质。
并没有特别喜欢他。
但是对这个男生，我有种莫名的感觉在里面。
半个月后，又一次饭局。
我们再次同一桌相见。
他喝很多，但我还算清醒，有司机。
后来，他被他的上司扔下了，在马路边上吐。
我的车都走了很远了，但是我还是让司机调转车头，回去把他弄上车了。
他酩酊大醉，也没看我是谁，就靠在我肩上，一个劲儿碎碎念他难受。
我让司机送他去酒店，开了房，然后我自己回去了。
第三天，他到我公司来找到我，跟我说谢谢。
我看着他有点浮肿的脸，连客气话都没有，就叫他回去了。
“红姐，我……”
“你先回去。”这是我打发他的话。
我多看他一眼，我就觉得心里瘆得慌。
可毕竟是在同一个城市，又是同一个商圈。
第三次遇到，不是饭局，而是KTV的酒局。
那次，不是我一个人喝多，也不是他一个人喝多。
而是，我们都喝多了。
楼上就是酒店，我的司机在外面等着，而我，亲自打电话让他别等了。
散场后，我们最后走。
他就像一只小奶狗，跟着我上了楼。
发生的事，并没有必要赘述。
我一向不喜欢男人，也只有过江祖生这一个男人。
小奶狗，是第二个。
第二天我洗完澡换好酒店服务生送来的干净衣服，本来要留点钱走人。
结果，他醒了。
他把光溜溜的胳膊伸出来，揉着脑门儿跟我说：“谢红姐，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