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贵妃冷笑一声:“你犯了大错,你知错?仅仅如此么?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你假意对陛下说去寺内进香,却是乔装出城,去城外郊野做那不可告人之事。你这是欺君罔上,荼毒宫规!依律当剜你双目,断你手足!讲!你去那荒郊野外做甚?”
曹娴在斟酌字句。
韦贵妃道:“哼!纵是你不讲,又有何妨,随你前去的两位公公会讲出实话的,到那时,看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讲,还是不讲?”
曹娴道:“臣妾去京城西北郊,去祭奠已故的曹将军父子。”
韦贵妃问:“哪个曹将军?讲明白些!”
曹娴道:“曹将军,讳字仁鸿。”
韦贵妃道:“你与那死去的曹仁鸿父子无亲无故,去祭奠他二人做甚?难道,你与他们有什么瓜葛?你且如实道来!”
曹娴道:“臣妾是替臣妾小妹去祭奠曹氏父子的,曹将军乃臣妾小妹的亲祖父,曹将军的公子乃臣妾小妹的生身之父。”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幅十分意外的样子。
韦贵妃瞪大眼睛:“什么?曹将军是你小妹的亲祖父,他的儿子是你小妹的生身之父?你此言从何而来?讲!”
曹娴道:“当年,曹将军父子罹难之后,曹将军儿媳为避权奸尹国丈府属人等追杀而沦落民间,后产下一女婴,该女婴被臣妾生父收养,即为臣妾之小妹。”
韦贵妃问:“你那小妹现在何处,为何让你来祭奠她之父祖?”
曹娴道:“臣妾小妹为避权奸追杀,辗转沦落营州,其后失踪,已不知去向。”
韦贵妃怒道:“一派胡言!想用假话来蒙骗本宫?你休想!”
曹娴道:“臣妾说的是真话。”
韦贵妃逼问:“真话?何以为凭?”
曹娴道:“这是装在臣妾心里的事,臣妾只能自口中讲出,臣妾拿不出其他凭据。”
韦贵妃怒喝:“强词夺理!本宫正告于你,你若讲真话,本宫可对你从轻责罚,若仍以假话欺瞒本宫,定将重责!”
曹娴把脸扭向一边,不语。
韦贵妃道:“你讲,还是不讲?”
曹娴道:“臣妾当讲的皆已讲了,别无他言。”
燕贤妃插话道:“她既然不讲真话,那就该如何责罚便如何责罚,贵妃娘娘不必与她多费口舌!”
韦贵妃声色俱厉地说道:“曹修仪,欺君罔上,渎犯宫规,擅离宫苑,去那荒郊野外祭奠孤魂野鬼,嗣后又不如实供述,欺瞒本宫与后宫诸妃嫔,当重责!来人!将这贱人打入别室,禁食禁饮!”
马上有两名内监押着曹娴走出殿外……
从这时起,每天清晨,徐惠都要站在含露殿门前看着旭日从东面宫殿屋脊上露头;傍晚,又看着夕阳从西面宫殿屋脊上消失。如此三个轮回之后,一直在焦灼不安中度日的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出了殿门迈着匆匆的脚步来到永仪殿门前。
门口值守的内监趋前一步问道:“徐婕妤到此可有事?”
徐惠道:“有劳公公进去通秉一声,徐惠有事要见贵妃娘娘。”
内监道:“请稍候。”进入殿内,少顷复又出来,对徐惠抬手作个往门里让的手势,“徐婕妤请。”
徐惠进入殿内,见韦贵妃坐在镂花靠背椅上,侍婢正在为其梳头,忙低身施礼:“妾身拜见贵妃娘娘。”
韦贵妃并不抬眼看她:“徐婕妤这么早过来,可有要事?”
徐惠道:“禀贵妃娘娘,曹修仪被打入禁室禁食禁饮已过三日,今日已是第四日,奴婢恳请贵妃娘娘对其法外开恩,解禁饮食,给她送些吃食与茶饮。”
韦贵妃冷冷地说道:“不刚禁了她三日么?三日算什么?她离饿着渴着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徐惠道:“奴婢是怕——”
“我这里还未曾怕呢,你怕什么?”韦贵妃打断对方的话,“我要用早膳了,你若无他事,便下去!”
“这……”徐惠欲言又止,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只得说一声“是”,退了出来。
又熬过一个漫漫长夜,徐惠早早起来,只勉强吃了两口早膳,就脚步匆匆走到永仪殿门前,对殿门口值守的内监道:“劳烦公公进去向贵妃娘娘通禀一声,婕妤徐惠来见。”
内监道:“贵妃娘娘有话,婕妤徐惠若还是为曹修仪之事来见,便免了。”
徐惠提高声音道:“请公公进去通禀,今日徐惠一定要见贵妃娘娘!”
“这……好吧。”内监进殿,少顷复出,“徐婕妤,请吧。”
徐惠进入殿内,见韦贵妃闭目坐在镂花靠背椅上,秋荷正在为其按摩肩背,遂低身施礼:“妾身徐惠拜见贵妃娘娘。”
韦贵妃仍闭着眼睛道:“你来何事?”
徐惠道:“禀贵妃娘娘,今日是曹修仪被幽禁与禁食禁饮第五日了,奴婢替曹修仪求贵妃娘娘开恩,解除对她的幽禁,准她进些饮食。”
韦贵妃忽然睁开眼睛,厉声道:“你又来聒噪!那曹修仪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惦念她?”
徐惠道:“回禀贵妃娘娘,曹修仪未曾给过妾身任何好处,妾身只是恐曹修仪多日以来禁食禁饮,将有性命之忧——”
“危言耸听!”韦贵妃道,“人是那么好死的?何况她曹修仪身上有武功,有武功之人更不易死!你若再来搅扰本宫,便连你也打入另室!下去!”
徐惠紧皱双眉,以微怒的眼神看贵妃一眼,之后无声地退出……
在长孙无忌等四位重臣的陪侍下,李世民巡视到山南道地界时,已是出行的第五天了。当晚在驿馆下榻之后,李世民把长孙无忌、褚遂良、魏征、岑文本召集到一起,指一指书案上的两道表章道:“这两道表章,一为蒲州刺史张恩相所上,一为虞州刺史皇甫冉所上。两道表章异曲同工,皆重笔推许邓州刺史陈君宾。去岁以来该地持续大旱,该是旱灾最甚的邓州却并未发生旱灾,农田连年大熟,不仅本州仓廪充盈,百姓殷富,还出粮周济与之相邻的蒲、虞两州,使该两州发生天翻地覆之变化,又放粮赈济多地灾民,若其言属实,这陈君宾功莫大焉。这两道表章,你们传阅一下。”
长孙无忌拿过表章看完后边递向身边的魏征边说道:“邓州去岁的确收成不错,吏部考工员外郎曾亲赴实地考察,此事吏部留有存照。另邓州赈济各地灾民,山南道巡访史也查证属实。至于其资助蒲、虞两州之事,臣此前尚未得闻。”
魏征看完表章后递给在另一侧站立的褚遂良,然后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观这蒲、虞两州表章,其中所言兴农措施,颇为独到。即如官吏自耕自足,与陛下亲耕籍田情形甚是吻合。官吏如此,则百姓何乐而不为呢。想来,此举还属已故邓州刺史曹仁鸿所首创呢。还有,其对蒲虞两州变赈为赊,促使该两州百姓不一味待赈,而是自食其力着力耕作,以倍其获,此举甚有新意。”
褚遂良看完表章后递给岑文本,接着说道:“陛下诏令农为邦本,并令各地刺史以农事为要,臣看这陈君宾即为重农事农方面出类拔萃之良吏。”
岑文本看完表章后送回到书案上,说道:“陈君宾不仅重农事农政绩卓著,且致富之后不忘天下,慷慨赈济灾民,确为一不可多得之良吏。”
李世民感慨言之:“朕观这三位刺史之作为,感触颇深,此三人心想百姓、勤于农事,恪守为官之道,实在难能可贵。明日一早,朕即与各位爱卿赶赴蒲州与邓州,亲为巡幸!”
次日一大早,君臣一行即上路了。李世民一马当先,长孙无忌、褚遂良、魏征、岑文本和二十余名侍卫紧随其后,在驿路上一路疾驰。到傍午十分,一行人即赶到了邓州衙门外。
大门是敞开的。一名侍卫下马进门。
门官迎上来问:“来者何人?”
侍卫道:“皇帝陛下驾到!”
门官赶忙下跪:“小人叩见皇帝陛下。”
此时从大门内传来吵嚷声。
李世民道:“问一问,谁在里面吵闹?”
侍卫问门官:“陛下问你,谁在里面吵闹?”
门官回答:“是襄州刺史尉迟敬德大人在吵闹。”
李世民眉目一扬:“嗯?是尉迟敬德?嗓门恁大,火气不小啊!”回头对身后四位大臣道,“都下马,悄悄进去,听听这黑子在吵些什么。”说罢下马。
四位大臣和众侍卫也纷纷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