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承庆殿前殿,君臣会了面。
见礼毕,长孙无忌奏道:“臣有要事启奏陛下。”
李世民道:“爱卿有事请讲。”
长孙无忌道:“此番朝廷并省官员,臣等草拟的并省官员名单中有一位吏部员外郎,姓徐名全,名单经陛下审核并批复之后,徐全却变成了徐金。那徐全,在此番官员考功中考绩被定为中等,依照并省官员规定当列入并省名单。而那徐金,在考功中考绩为上等,当在继续留任之列。陛下将本当列入并省之列的徐全更换为该当留任的徐金,令臣等甚为不解,其中缘由,祈陛下略作点拨。”
李世民皱起眉头:“有此等事?”
“现有陛下批复的并省名册在此,请陛下过目。”长孙无忌从袍衽内取出名册,以双手托起。
钱福走过去接过名册,呈到御案上。
李世民翻看名册:“嗯,果如爱卿所言,徐全被写成了徐金。这一页名单,乃曹修仪依照被朕不慎以墨汁濡污了的名单誊抄的,朕当时曾清清楚楚对她说被濡污了的名字是徐全,她誊毕又查核了两遍,说并无错漏,朕便信了,不想却出了如此大错。朕要问一问她,何以做出此等舛误之事!”转对钱福道,“宣曹修仪!”
钱福出殿后时候不大,就把曹娴宣到了承庆殿。
曹娴进殿跪拜:“臣妾参见陛下。”
李世民道:“你可知道,朕宣你过来所为何事?”
曹娴道:“臣妾不知,祈陛下明示。”
李世民一指御案上的名册:“你誊抄的这一页并省官员名单,将徐全二字写成了徐金!此事你可知晓?”
曹娴先是一怔,继之摇头:“不!臣妾记得甚为清楚,当时臣妾问陛下,被墨汁濡黑了的名字是谁,陛下说是徐全,臣妾便在誊抄之时工工整整地写上了徐全二字。誊毕之后臣妾又将名单查核了两遍,确认并无错漏之处,方将名单搁在了御案之上。故此陛下说臣妾将徐全二字写成了徐金,臣妾对此甚感诧异。”
“那好吧,朕让你亲眼看一看,这名单上写的究竟是什么!”李世民说罢对站在一侧的钱福侧一下头,手从名单上向曹娴那边一挥。
钱福赶忙上前从御案上用双手托起名册,送到曹娴面前:“娘娘请过目。”
曹娴看名册:“陛下,这名单上写的确实是徐金,可金字下面的两点,墨色与用笔与臣妾所写文字均有细微差别,由此可知是有人后添上去的,请陛下明察。”
钱福把名册送回到御案上。
李世民俯首看名册,点头:“嗯,你说的不错,这金字下面的两点与整页文字相较,墨色与笔法确有不同。长孙卿,你再看一看名单上这个金字,情形是否确如曹修仪之所言?”
钱福把名单拿到长孙无忌面前:“大人请过目。”
长孙无忌看名单:“嗯,是啊,这金字下面的两点,墨色稍浓,用笔也稍显呆板,与整页文字端秀而灵动之笔法确有不同。看来,此乃当局者迷,臣等把这一点疏忽了。”
钱福把名册送回到御案上。
李世民道:“何止是你们做臣子的疏忽了,就连朕不也疏忽了么?”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怒意,“哼!竟然有人做出此等龌龊卑劣之事!长孙卿,这名册,是朕差人送到你尚书省的,你细想一想,这涂改名册之事是否你尚书省之人所为,此人又会是谁?”
长孙无忌略一思忖,说道:“这名册,是陛下身边的内监直接送到臣手上的,臣又将其直接转给了吏部尚书杨师道,其后臣便命人把尚书省所有正五品以上官员召集一处,由杨师道当众宣读了,其间并未有他人接触到这名册呀。难道……难道会是杨师道涂改的么?”
李世民道:“那倒不会。杨师道乃忠良之臣,绝不会做出此等卑污下作之事,朕对此深信不疑。如此看来,这改字之事就出在传递名册之人身上了。钱福!”
钱福赶忙朝李世民躬身拱手:“奴才在。”
李世民问道:“你是遣谁去尚书省递送名册的?”
钱福道:“回陛下,奴才是遣在此殿侧当值的禹顺去递送名册的。”
李世民道:“速传禹顺!”
钱福应声急步出殿。
李世民对曹娴温和地说道:“爱姬起来退下吧。”
曹娴应声起身,正要离去,一抬头间见李世民端起茶盏喝茶,发现茶盏内茶水已空,遂握着茶盏摇了摇,又把茶盏放下了。
曹娴赶忙轻声道:“臣妾为陛下续茶。”
李世民点头。
曹娴提着茶壶脚步轻轻地走到西便门门口,正迈步出门时,与在西便门外一侧站立的武媚娘打了个照面。
武媚娘略显惊慌:“啊……娘娘,我来吧。”上前欲接曹娴手中的茶壶。
“不用,我自己来。”曹娴说罢,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对方,“你这是……”
武媚娘略一顿:“啊,我想去为陛下续茶,又恐不方便。”
曹娴脚步不停地向茶坊走去。此时的她眉头微微蹙起,眼中已浮上一层疑云。
茶坊新添的茶水尚未烧开,曹娴便在茶坊门外候着,待水烧开了,这才打上开水返回殿内。此时正逢一名侍卫进殿向李世民奏报:“陛下,那禹顺受刑尚未过半便招了,涂改并省官员名册之事,系他所为。”
曹娴一听,眉睫顿然皱起。
李世民道:“把他押上来!”
禹顺被两名侍卫拖着臂膀进入殿内。两名侍卫一松手,禹顺即跪伏在地。
李世民问道:“禹顺!涂改并省官员名册一事,确系出自你手么?”
禹顺面现痛苦之相:“是……是出自奴才之手。”
李世民又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禹顺语塞:“这……”
李世民道:“朕知道,此举并非出自于你之本意,讲!你此举是受何人指使?”
禹顺支支吾吾:“是……是……奴才……奴才不知是受何人指使。”
李世民怒喝:“什么?你还想抵赖?”
禹顺:“陛下,奴才……冤枉,奴才……奴才并未做那涂改名册之事。”
“大胆奴才!”李世民厉声道,“竟敢在朕的面前翻供。来人!”
方才退出殿外的两名侍卫又进入殿内。
李世民道:“把这胆敢翻供的奴才拖下去,再打!”
两名侍卫把禹顺拖出殿外。继之殿外传来一声声惨叫声。
这时曹娴走到御案一侧为李世民续茶。
一名侍卫进殿向李世民奏报:“陛下,禹顺供出了其涂改名册的幕后指使者。”
李世民道:“把他押上来!”
两名侍卫分别拽着禹顺左右臂膀进殿,然后松开手退出殿外,禹顺即刻瘫伏在地。
李世民道:“讲!你涂改并省官员名册,是受何人指使?”
禹顺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是受钱,钱公公指使。”
李世民眉目忽地一抖,目光朝站在其身侧的钱福一扫。
钱福急步走下台阶,面朝李世民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禹顺他是胡乱攀咬,奴才并无指使他涂改并省官员名册之事,乞陛下明察。”
李世民侧头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长孙无忌摇头。
李世民温和地说道:“钱福,你莫急嘛。朕不会忘记,当年朕即位之初,天下饥馑,朕赴河南巡视灾情之时,自死人堆里把尚有一口气的你捡起,方保住了你一条命。你为报朕的救命之恩,竟自净了身,自那时起你便一直跟在朕的身边。你既与朕有如此情义,朕怎会疑你坏朕的政事呢?”
钱福以哭腔说道:“奴才谢陛下不疑之恩。”
李世民道:“你起来吧。”
钱福应声起身,复又站到李世民身侧。
李世民对禹顺厉声道:“大胆奴才禹顺,竟敢胡乱攀咬无辜,诬陷好人,实属可恨!来人!把他拖下去,再打,看他如实招也不招!”
侍卫进殿把禹顺拖出殿外。
禹顺声音嘶哑地哀告:“陛下……饶命,我……奴才……招,招。”
李世民道:“停下,让他讲!”
侍卫停住脚步,拖着禹顺转向李世民。
李世民道:“讲!你涂改名册是受何人指使?”
“是……是……”
“是谁?快讲!”
“是……是……陛下,奴才……冤枉,奴才……真的未曾……未曾涂改……名册呀……”
李世民怒喝:“大胆奴才,又来翻供,把他拖下去,打!”
侍卫把禹顺拖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