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娴一时万分震惊,话语斩钉截铁:“臣妾绝无此事!”
李世民冷笑一声:“可范公公已然招供,且朕未曾让人动他一指头,这该不是屈打成招吧?”
曹娴道:“想那范公公乃老成持重之人,他绝不会出具假口供诬陷臣妾。他出具此等口供,定然另有隐情,祈陛下明察。”
李世民道:“你既知他不会出具假口供,为何又不认可他的口供呢?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你能推脱得了么?若是换成别的妃嫔,朕已轻则将其打入冷宫,重则赐死了!”
曹娴出语口气异常镇定:“若陛下认定那些人证、物证都是真的,陛下便杀了臣妾好了。”
李世民忽地起身:“你……哼!”接着来回走动起来,又骤然停住脚步坐下,说道:“朕相信你的人品,才未曾如对待别的妃嫔那样对待你。朕是要你据实讲明此事缘由,好助朕查明事实真相,你却如此说话,岂不令朕大失所望!”
曹娴道:“该说的话臣妾都已说了,还让臣妾怎么说?臣妾知道,臣妾在宫中一日,某些人便会暗算臣妾一日;臣妾在宫中一年,某些人便会暗算臣妾一年!臣妾在宫中久居下去,将永无宁日!臣妾死了,也就不会有事了,故此臣妾方有方才之言。”
“你……唉。”李世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把两名侍卫召入殿内,说道,“把曹修仪带下,好生看护,一应饮食用度皆不得亏待于她。如无朕的旨意,任何人等皆不得接近她。”
正如李世民自己所说,他相信曹娴的人品,相信她不会说假话,可老成持重的范公公却出具了与她的话相反的口供,二者究竟孰是孰非?李世民一时被搅得心烦意乱,出了殿门,似是无意间信步走到了寒露殿外。
钱福声音骤然响起:“陛下驾到!”
徐惠急步出殿行接驾之礼。
李世民说一声“免礼”,径直走进殿内。
徐惠见君王进殿之后并不言语,似是心事重重,遂道:“妾身看陛下似有心事,可是为政事所扰?”
李世民说起曹娴侍婢安馨儿毒杀曹王李明案发经过,之后问徐惠对此案持何看法。
徐惠略一思忖,说道:“此案疑点颇多。一者,若曹修仪暗中指使安馨儿去下毒,定会隐秘行事,且只有她二人知晓此事,绝不会向他人泄露此事,因她二人知道此事若泄路出去,定是死罪,那么,怎会有第三人知晓此事,并于事前去芙蓉苑告密呢?此人究竟是谁?她不是曹修仪宫中之人,也不是夫人宫中之人,那么,其背后指使者当另有其人。二者,曹修仪宫中侍婢琪儿和玉儿都已证实,是一橙衣女子把安馨儿唤到殿外,安馨儿方去会紫鹃的。既然是曹修仪指使安馨儿去会紫鹃,怎么又会出来一位橙衣女子召唤安馨儿?三者,若范公公是受曹修仪指使去芙蓉苑劫夺安馨儿,并且源自曹修仪欲留住安馨儿这一活口,这倒也说得过去。然则陛下想一想,那安馨儿被囚于禁室,有人严密看守,他范公公一个人怎么就能顺顺当当地把安馨儿救出呢?救出之后方遭看守者拦截,却是范公公被抓,安馨儿竟然得以逃脱!难道范公公一个大男人还跑不过安馨儿一位弱女子?陛下想想,这难道不是另外有人于事前谋划好的吗?”
李世民道:“你所讲的前两个疑点,朕亦有同感。但第三个疑点,朕却不敢苟同。曹修仪指使范公公去救安馨儿,是范公公自己供述的,且是对朕供述的,该当不会有错呀。”
徐惠道:“此中必有隐情。现下安馨儿已死,只有范公公一个活口了,陛下可命卫尉寺对范公公严加看护,以免范公公成为第二个安馨儿,且要尽早对他再度深加按问。必要之时,可让曹修仪与范公公当面对质。一当对质,若一方持虚假之言,在对方质证之下必将露出破绽。”
李世民点头:“嗯,你说得对,朕便依你之言行事。”
徐惠又道:“还有,对夫人宫中看管安馨儿的连公公和岳公公也要严加按问,为何两个人把守殿门,却能让范公公一个人那么顺顺当当地闯进殿门?又为何只扭住一个范公公,却让一位弱女子逃脱了?”
李世民又点头:“嗯,就照你说的办!”
次日一早,李世民把曹娴召到承庆殿,说道:“朕召你过来,是要你亲耳听听那范得利的口供。”
说罢命人把范公公押进殿内。
李世民道:“范得利,你再讲一遍,昨日晚间你破门闯入芙蓉苑西偏厦劫夺侍婢安馨儿,是受何人指使?”
范公公道:“回陛下,老奴是受修仪娘娘所遣。”
曹娴道:“范公公!你为何当着我的面说谎?我素来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无中生有,栽赃诬陷于我?”
“这……这……”范公公一时愣住,少顷才道,“命奴才前去解救安馨儿,是……是娘娘的口谕呀。”
李世民以含有别样意味的眼神瞥一眼范公公,又瞥一眼曹娴,然后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啜一口茶。
曹娴道:“你说你去解救安馨儿是我授给你的口谕,那么你说说,我是在何处给你授的口谕,是在殿内,还是在殿外?有无第三者在场?”
“这……”范公公又有些愣怔,咽了口唾沫,才道,“娘娘口谕,不是娘娘当面授给奴才的,是娘娘侍婢玉儿传给奴才的。”
曹娴面呈诧异之色:“是玉儿传给你的?我并无让玉儿传口谕给你之事,她怎会传如此口谕给你?”
范公公道:“可这……这……这是真的呀,就是玉儿将娘娘口谕传给奴才的呀。”
李世民对钱福道:“着侍卫速至含风殿,将侍婢玉儿押过来!”
钱福应声去了。
曹娴冷笑一声:“范公公,你所居含风殿侧旁之耳房,距含风殿内不过咫尺之遥,我若有如此非同寻常之口谕,必会召你进殿当面口授给你,怎会命侍婢转述给你?你觉得我如此行事合于常理么?”
范公公道:“此中情由容奴才向陛下与娘娘禀明。当玉儿向奴才传娘娘口谕之时,奴才曾对玉儿说奴才要进殿面见娘娘,恭领娘娘面谕,可玉儿说,娘娘有话,不让奴才去面见娘娘,命奴才径直速去救人。奴才说如此非常之举,奴才怎能不亲领娘娘面谕?玉儿说,此事紧急,娘娘已遣人用迷药将看守安馨儿的人迷晕了,此时正是救人良机,若奴才迟到一步,待迷药药力一过,那看守者醒转来,人便救不成了。玉儿说罢此话将一蒙面布套朝奴才头上一套,又将一把用来砸门锁的小锤朝奴才手里一杵,紧接着双手用力一推奴才后腰,说一声:‘快去!’奴才便径直去了。”
此时侍婢玉儿被押了进来。
李世民道:“贱婢玉儿,昨日晚间你传曹修仪口谕给范得利,命范得利前往芙蓉苑西偏厦破门而入解救安馨儿,可有此事?”
玉儿眼中充满不解之色:“回……回陛下,修仪娘娘未曾命奴婢给范公公传此口谕,故此奴婢未曾传如此口谕给范公公。”
李世民道:“范得利,你对她讲!”
范公公道:“玉儿姑娘,昨日晚间,你明明对老奴说,娘娘口谕,命老奴前去芙蓉苑西偏厦解救安馨儿,老奴说待老奴进殿面见娘娘,亲领娘娘面谕。你说娘娘有话,不让老奴去面见娘娘,命老奴径直速去救人。老奴说如此非常之举,老奴怎能不进殿亲领娘娘面谕呢?你说,此事紧急,娘娘已遣人用迷药将看守安馨儿的人迷晕了,此时正是救人良机,若老奴迟到一步,待迷药药力一过,那看守者醒转来,人便救不成了。你说罢此话将一蒙面布套朝老奴头上一套,又将一把用来砸门锁的小锤朝老奴手里一杵,紧接着双手用力一推老奴后腰,说一声:‘快去!’老奴这才去了。此事只一夜之隔,难道你会忘记么?”
玉儿满面惊诧之色,一时竟忘了回答范公公的问话。
李世民道:“贱婢玉儿,你为何不说话?讲!范得利所言之事,你做还是没做?”
玉儿这才回过神来,说道:“陛下,娘娘,范公公方才所讲情形,奴婢一概不知。奴婢实在不知,他这一番言语从何而来。”
范公公朝玉儿扭过头去:“哎呀玉儿姑娘,老奴所讲情形,乃你我亲历亲为,你怎就不承认了呢?”
李世民厉声道:“好一个贱婢!你做下此等事体,竟敢在朕的面前矢口否认,朕看你是不打不招!来人!将这贱婢押下去,打二十板子!”
两名侍卫进入,拽住玉儿双臂把她拖往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