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朋友学开车,交了费却嫌驾训班的教头不好伺候,再就是跟一天车开不了半个钟头,便拼老命地给我戴高帽子:老哥你技术一流啦,老哥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们一块到野外做有氧运动啦。嘴巴上抹了蜜油似的,死缠烂打要我陪他们练车。其实我知道这帮小子没安好心——抓差一个不必发辛苦费不必好烟好茶招呼的高手教练,闹好了我一高兴,没准儿还要倒贴银两请他们撮一顿呢。
正好国庆长假,闷在家里也是下雨天打孩子,况且我这人本来就有些好为人师,干脆就汤下面就坡下驴,给他们当教练去吧。于是两三部车,当然还有一两位真正的驾驶员,浩浩荡荡地就到了郊外,几个哥们便分别登车了。不想我这几位朋友说起来也都是高级职称领导干部什么的,平日里看起来也是人五人六的挺像那么回事,可是一坐上驾驶席,便个个如病鸡一般,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脚踩离合器手握方向盘挂挡给油这些基本动作,只要是正常人应当都会的,这帮病鸡们却整得死去活来。不是油门轰得山响便是熄火。真是笨啊!难怪驾训班的教练要时不时的骂娘。我脾气好,我不骂人,可谁也不能不让我憋不住好笑哇。但笑归笑,笑过了还得要好言好语地教导他们,免得他们近庙欺神,又要数落我爱发大师脾气什么的。
不过这些病鸡好歹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素质总是不差的,所以三两天下来,居然一个个也全都可以昂昂然地在旷野上跑得呼呼生风,间或还能溜到没什么人没什么车的乡间公路上偷偷跑个几圈了。但也正应了得意忘形那句老话,就像大多数学车的新手一样,我这帮朋友也强不到哪里去:才只不过是能把车子开动而已,就觉得老子现在也是会开车的了,就开始牛起来了,口口声声吵着要上路,全不知路杂车多人命关天干系重大咱们手心得捏着一把汗。经不起他们做死做活的吵闹,再看看练得也算可以了,又拖过一两天,就找到鼓岭那边僻静的路段陪他们跑山路。到了这个阶段,这些哥们已将从病鸡上升到蛮牛了。蛮牛的秉性就是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是老子也可以牛气冲天地开车了,所以就把我的谆谆教导诸如“走自己的车道别占对方车道”、“倒车时宁向前不向后”等等经验之谈置诸脑后,玩命似的往前冲。
这条路路面宽,节日时分车辆也少,虽说跑起来还算顺当,可我却如履薄冰,生怕出个意外有什么闪失。到了这些愚笨弟子实在冥顽不灵的时候,也只好拿出教师爷的声威吆喝他几句。有时迎面来车,咱紧张万分,他却不怕,也不减速——其实是忘了减速,轰隆隆地就干过去,我遍身冷汗拨回方向盘抓起手刹,他却还嘴巴硬气:“没事!我已经打过来刹住了。”倒好像是我多此一举,你说这叫什么事吧!
时至中午,一行几部车开到某处荒郊野店门口停下,杀一只土鸡,来两盘野菜鲜笋之类,美美地填饱肚子,再呼吸呼吸山野的新鲜空气做做“有氧运动”,然后趴在车上假寐半个来钟头。他们倒是养足了精神,我可是睡着了都还心中打鼓。到了差不多的时辰启程返回,依样画葫芦往回走。不知情的人都道是驾车的这位精神集中高度紧张,却不知道副驾驶座上的我才真是遍身虚汗呢。
国庆假期过后,又有几次周末在山路上跑了几趟,这些家伙的蛮牛性格就愈发地暴露无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样?还行吧?不错吧?总之个个都是老师傅的作派了。然后就得陇望蜀,要求在市区试着跑跑。这期间,这帮朋友七哄八骗的居然也把驾驶执照蒙到手了,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师傅做到底好了。做徒弟不容易,天天当老师谁不乐意呢。
但这种老师当得可是活受罪。我情愿陪他们在场地上转或是到山上兜圈子,也不想带他们走市区。如今的市区道路上那真正是叫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十年八年的老司机也难保不会跟人擦擦碰碰的,你一个才摸了十天半月方向盘的小雏儿驾驶员还跩什么跩。而这些蛮牛却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福州人说话叫“牛仔还没有被锯过角的”,一会儿是手忙脚乱十对眼睛都不够用,一会儿是熄火在半道上被前后左右的车辆行人骂骂咧咧,一会儿又一车头顶到前车的屁股后面差个几厘米的距离就要跟人起纠纷了。所以一天下来,我都恨不能管他们叫师傅我来当徒弟了。尽管如此,这些朋友感觉还好得不得了,一个劲地问:还可以吧还可以吧。
蛮牛阶段的结束一般来说是要在这些哥们刮几次碰几次撞几次以后。但我这几位朋友还有个特点,那就是车被刮了擦了问谁谁也不认账。谁都嘻嘻笑着说不是我是他。几部车换来换去地开,倒也真说不清哪个疤归你哪个坑算他,好在都是小刮擦,又有保险公司在那里扛着,既然你们都没有碰,那都算我的好了,虽说看着有些心疼。
不过,这时候的蛮牛吃了三番五次的苦头,就开始学乖了,知道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知道开车是要谨慎小心。于是就转入菜鸟阶段。菜鸟阶段我这教师爷也差不多得下岗了,因为菜鸟们虽说笨拙了点,但知道小心了,因此也就会慢慢成熟起来。你看满大街开着新车磨磨蹭蹭地在那里呼悠呼悠的,估计十有八九就是。要不了半年十来个月,菜鸟就变成了老油子。但再老油子,谨慎小心安全驾驶还是时刻不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