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宗远停下手来,循声望去,只见船首左侧,一个高瘦水手和一位身穿灰色大褂的汉子对峙着,那高瘦水手正是适才给他和韩兰儿上酒的船夫,而那个灰褂汉子应该是旅客。
灰褂汉子盛气睥睨,那高瘦水手则正气凛然看着他,说道:“客人身上为什么藏有兵器?倾交出来。”
那灰褂汉子道:“好啊,让你看出来了。”他撩开上衣襟,从腰间解下一条乌黑的长鞭,在空中虚击一响,说道:“你想怎么样?”
高瘦水手丝毫不惧,说道:“夏家商船有规定,旅客的兵刃须得在上船时交给本船保管,不得私带。请客人交出鞭子。”
那灰褂汉子哼了一声,说道:“我这皮鞭从不离身,想让我交出来,先问它答应不答应?你要是能夺得走,一切好说。”这话摆明了要挑战。
其他旅客听说起了争执,纷纷向这里瞧看,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大声起哄着要那高瘦水手出手和灰褂汉子过招。
这时跑过来一个着褐色袍子的老者,他便是船上的管事李立。李立道:“客人息怒,我这手下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李立是一船之长,他不能让任何人在商船上惹出事端,损了夏家商号的声誉,因此极力求和。他拉过高瘦水手,叫他走开,高瘦水手却只退了几步。李立向灰褂汉子笑着道:“鞭子不算兵刃,还请客人收好,不要扰了其他旅客。”这灰褂汉子明显是个江湖武人,他若是动了手,难保不累及他人。
灰褂汉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我的皮鞭一出,不见人血,绝不收回。不过,要我收鞭也可以,你只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了。”
李立不知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因问道:“客人要问什么?”
灰褂汉子道:“夏家的买卖历来都是精打细算,几大商船除了运载客旅,还负责为自己各家的商号传送货物,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你告诉我,船舱里装的是什么货?”
李立登时起疑:“他问这些意欲何为?”可不敢直说,就老实答道:“就是几十箱绸缎和几百斤生铁而已。”
灰褂汉子道:“不归,夏家还做珠宝生意,船舱里还装有数箱珠宝。”
李立心头一凛:“他怎么知道?”心中疑云更重:“来者不善。”不慌不忙问道:“你是什么人?”
灰褂汉子不答,扬鞭在空中又是虚击一响,叫道:“弟兄们,都亮出身来。”
只听得接连几声呼喝,船上客人中突然冒出许多汉子来,都从身上一摸,掏出一条鞭子。他们一共二十多人,将手中长鞭帅得连连作响,吆喝着众人都不许动。本来都存着看热闹心的众旅客才知事情严重,见这阵势,晓得遇着了贼匪,一个个都吓得呆若木鸡。
李立细观了一遍,蓦地明白了,叫道:“你们是太湖帮的,那你是路振海还是马震洋?”
灰褂汉子气势凛凛道:“太湖帮副帮主,混天龙马震洋。”
李立沉住气,道:“马副帮主,太湖帮可是江湖名门,你想怎么样?”
马震洋不理会他话中之意,说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要珠宝。你只要将珠宝交出来,你的货物和客人,我秋毫不犯。”
李立身后站着的那个高瘦水手突然启动,向马震洋扑去,双拳上下两路打出。马震洋早有防范,皮鞭一扬,啪的一声,将那高瘦水手击倒在船边。高瘦水手被打中脖颈,一时呼吸急喘,直咳嗽,无法站起来。马震洋冷哼一声,骂道:“不自量力。”
便趁这个当空,李立已回退到了船舱前,叫道:“伙计们,都出来招呼了。”从船舱内,还有甲板上,一齐涌来了十几个水手,手执兵刃,集在一起,对马震洋诸人正面相对。
李立一声“上”,众水手吆喝着冲前,与马震洋的弟子交起手来。甲板上的客人纷纷走避,靠着船边,以免无辜受殃。
太湖帮的弟子固然武艺精纯,但夏家的水手也是久经训练,双方一番乱战,难解难分,不时有人挂彩。马震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窜入圈子,皮鞭连挥,噼啪几声,将几名水手打倒,局面成了敌众我寡,太湖帮更是气势汹汹,众水手逐渐挡不住了。李立见情势危急,取过一柄长刀,加入战斗,正和马震洋照上了面。
李立抡刀劈头向马震洋砍去,马震洋便挥鞭来隔,刀鞭相交,鞭梢将刀柄卷住,马震洋撤步收鞭,李立使力想拿住刀,可惜他身子老迈,敌不过马震洋壮年强力,长刀还是被马震洋的皮鞭收了去。李立心中不慌,随即纵身欺进,出拳来打。马震洋不料这老头儿变通极快,皮鞭无法近搏,便舍了鞭子,也空手来斗李立。拆了几招,马震洋突然拍出一掌,击中李立腰腹,将他震飞了出去。这正是太湖帮的绝技蝎子掌,马震洋虽只练到第一层,掌力毒性极小,但威力也是奇强。
此时众水手也被马震洋的弟子制住,大都受了伤。
李立躺在地上,破口骂道:“你们太湖帮也算是江湖上有名号的帮派,竟也做劫财越货的勾当!好不要脸!”
马震洋冷冷一笑,不去理他,叫船上所有客人都蹲在船尾,如今谁还敢反抗?然后马震洋又让几个弟子入舱内搬珠宝。
马震洋正自得意,今日马到功成,却见一个青年奔了过来,到李立身边将他扶起,关切地问他伤势如何。这个青年正是卫宗远。
马震洋见这个青年胆敢走近,喝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一掌拍了过去。
卫宗远双掌齐出,一掌接过马震洋的掌法,另一掌却来打他。马震洋没料到卫宗远有如此巧妙招式,见他一掌拍来,来不及出招格挡,便侧身避过去。
马震洋恼羞成怒,拍出一招蝎子掌来打卫宗远。卫宗远不避反迎,和他对掌,马震洋这一掌竟没能伤着卫宗远。卫宗远立即反攻,连环出掌,他的招数精熟,使得恰倒好处,马震洋也不由暗暗称奇,虽说威力不大,但马震洋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应付。拆了几十招,马震洋看出来卫宗远身怀高明武功,只是功力尚浅,当下不敢小窥,出掌和他对招也使上了全力。此时的卫宗远武功不是很高,乾坤掌法还没有练成,而马震洋岁数大他一半,功力自然比他更高深,账面上马震洋占优,实际决斗中这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两人来回过了近百招,卫宗远内功不够,只能竭尽全力,因此体力耗损极大,愈感不支,终于,在和马震洋对了一掌后,身子踉跄后退,虽然没有倒下,也是气虚体弱了。
马震洋迫退了卫宗远,指着他道:“好小子,武功是不错,可还不配和我斗!你要是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你。”其实他和卫宗远斗了许久,委实有些疲累,真要现在杀了卫宗远,也没绝对把握,只怕到时情势变糟,就不妙了。
卫宗远喘息片刻,只要再上前斗敌,这时却被李立拉住了。李立向他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突然从空中掉下来一个东西,啪啦一声,在甲板正中摔个粉碎,幸得所有客人都已聚在船尾,碎末没有溅到人。不过马震洋撞了晦气,他就站在甲板中央,碎末溅了他一身,幸亏他反应快,用长袖遮住了脸。马震洋抬头察看,正瞧见坐在桅杆顶上的韩兰儿。
原来韩兰儿见船上出事,便坐在横杆上瞧热闹,后来见到卫宗远被马震洋打败,心中一惊,手上松动,没拿稳,那酒碗竟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马震洋道:“小姑娘,你下来。”
韩兰儿坐在横杆上,清风吹拂中显得可爱动人,她咯咯一笑,说道:“我才不下来呢。”
马震洋道:“你不下来,我就把这桅杆砍断,逼你下来。”
韩兰儿道:“老伯伯,你劫你的财,我瞧我的热闹,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找我的麻烦。”
马震洋一想也是,这小姑娘轻功虽好,不见得也会武功,便是她身负绝学,自己又岂会怕她,只要她不来惹事,就不必理会,当下便道:“那好,你在上面玩儿,可小心别摔着了。”
几个弟子从船舱抬出两个大箱子,说道:“副帮主,找着了,就两箱珠宝。”
马震洋道:“仔细查过没有?就这些?”
一个弟子道:“没有,其余的都是丝绸和生铁。要不把那些货物……”见马震洋瞪了他一眼,忙住口不说了,暗骂自己没出息。
马震洋不禁懊恼,暗查多日,才查明夏家的天字号商船这一次暗中运载珠宝,本以为能获巨利,哪知这么辛苦打一次猎,就这么点报酬,真是不划算。
只听空中传来清脆的笑声,马震洋抬头瞧看,韩兰儿正在那儿格格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