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个胖蒙古人就是耿靖在山寨遇到的那个阿巴鲁大人。当连城府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万万没想到阿巴鲁竟然还在山西,他还以为他早已离去出关了。连城府心中忐忑不安,虽然一直装作若无其事,但根本平静不下来。其实,阿巴鲁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连城府,他一心想杀身成仁,还不知道阴谋已经败露,为了保守秘密,他也就装作不认识连城府。
申公明道:“脱欢太师?是瓦剌人要南侵吗?”
阿巴鲁没有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脱欢全名绰罗斯·脱欢,是蒙古瓦剌部的太师,也是北元著名的首领,此人极富野心,虽然被朝廷封为顺宁王,但他只是表面效忠。脱欢是不甘久居人下之辈,一心想恢复蒙古在中原的势力,因此他对明廷一直以来阳奉阴违,暗中在发展自己的实力。明宣德年间,也就是今年,明廷封绰罗斯·乃剌忽为贤义王,地位和脱欢并列,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要限制脱欢的势力扩张,这对于想统治全蒙古的脱欢是个极大的挑战。因此,盛怒之下,脱欢便开始策划反攻明朝,实施报复。
申公明哼了一声,道:“你们太师也太不自量力了吧?蜉蝣岂能撼得动大树?一个小小的蒙古部落竟妄想攻打中原!哼,你潜入山西绘地图,就是给你们南下搜集情报吧?”
阿巴鲁道:“太师雄才大略,虽然一时冲动,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理智。”
申公明道:“那你们大军悄悄南移,是不是准备偷袭雁门关?”
阿巴鲁眼睛中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说道:“你怎么知道?”
申公明道:“哼,你以为你们行事隐秘,神不知鬼不觉吗?早就有人告诉我了。”
阿巴鲁立时想到了连城府,他下意识地向连城府瞧了一眼,很快就转过来头,但这一瞬间岂能瞒得过申公明的眼睛。申公明站了起来,在大堂内踱步,走近连城府身边时,突然手指一动,点了连城府的穴道,然后将他提溜出来。这一下变化突兀,谁也没料想得到,申公明功力之强,连卫宗远也比不上,连城府哪能反应过来,只觉身上一麻,已然不能动弹了。
申公明一手提着连城府,向阿巴鲁道:“你们是不是收买了他,要他和你们里应外合,袭取雁门关?老实交待!”
阿巴鲁看着连城府道:“他……他……”
申公明道:“他什么他!他是我干儿子,我问他什么,他自然老老实实回答。我现在要你说。说了你可以活命,不说就拿你喂狮子。”
阿巴鲁叹了口气,道:“唉,人算不如天算,大事已坏,那我实话说了罢。明朝廷在雁门关陈设重兵,即便我大军偷袭,也不一定能成功。因为连寨主曾到我们瓦剌部买过马,是以太师认得他。太师知道连寨主贪财好赂,就想收买了连寨主,替我们效力,所以就让我带着十万两黄金找连寨主密谈,言说事成之后另有十万两酬谢。连寨主为人豪爽,快人快语,满口答应了太师的要求。”
申公明道:“白虎寨的弟子都他妈是饭桶,去和官兵打只有赔命的份,你们怎么会找上连城府?是不是因为他和雁门关的张总兵是厚交?”
阿巴鲁道:“老英雄神机妙算,的确如此。太师和连寨主议定,待到大军进攻之日,先派一只先锋部队悄悄埋伏在雁门关附近,而连寨主则在关内设计赚开关门,等城门一开,连寨主就和弟子一起杀了守兵,然后在外面放起鸣镝三响,此时我大军早就埋伏在外,信号一出现,立马千里奔袭,长驱直入了,到时候雁门唾手可得。”
申公明骂道:“好不要脸的奸计!”他解开连城府的穴道,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连城府脸如死灰,神情颓败之极,站在那儿兀自愣神。本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然而他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阿巴鲁,坏了他所有的谋划;他更没想到的是,鞑子比他精明太多了,他一直不明白阿巴鲁为什么要涉险入关,他还以为是对自己不放心,每当想起来时,心中总在暗中嘲笑,哪知人家是有更深远的策略,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申公明向阿巴鲁道:“我说过你可以活命,但我不能放了你。”教家丁带下去。
连城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义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申公明道:“哼,刚才你还敢立誓?”
连城府道:“我是收了鞑子的财物,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
申公明冷笑一声,道:“什么也没做?要是没被我发现,你以为你不会当汉奸!替鞑子办事,就是你没做,有了这个心,我也不能饶你。”
卫宗远走过来道:“世伯,请让我把连寨主交给张总兵。”
连城府慌道:“义父,你要救我啊。我不去雁门关,我去了就是死啊,他们肯定会百般折磨我的。”
申公明道:“不把你交出去也可以,但是你里通外国,天理难容。你自行了断吧,这样也免得你受苦。老二,给他一把刀。”
申向汉叫弟子取过法刀,自己递给他,然后摇了摇头,走开了。
连城府拿着短刀,他的手颤动不止,他的心惶恐不已,难道今日必不能活了?他拿起短刀向自己胸口刺去,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自行了断时,连城府突然收起短刀,一跃而起,疾向外冲出去。申向汉离他最近,见他逃跑,大喝一声,跟着奔出去抓他,连城府将手中短刀一甩,用打钱镖的手法掷出。申向汉对着这一手暗器功夫再熟悉不过,扭腰翻身,只在毫厘间躲过,然而这势道一缓,连城府已夺门而逃了。
卫宗远忙纵步追出,赶到庄院的大门,忽听得一声惨叫,出大门看时,连城府倒在地上,身中数箭,穿前胸出后背。卫宗远过去一摸脖颈,已经没了脉动。
申向汉也追了出来,忙道:“卫大侠小心,连城府触动了机关,以致中箭身亡,你莫要也乱动。”
申公明等人也跟了出来,见到连城府这副惨状,叹息了一声,说道:“儿子,你这人绝顶聪明,本来大有可为的,可惜这次你聪明过头了,机关算尽,最终害了你自己。唉,一失足成千古恨,把他抬下去好好埋了吧。”
众人回到大堂,申公明让田清牧等人离去,忽见卫宗远有忧色,叫他过来,说道:“宗远,你在担心什么?”
卫宗远道:“连城府一死,就没法让张总兵相信鞑子南侵的阴谋了。”
申公明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是还有那些蒙古人吗?比起连城府,他们不是最好的铁证?”
卫宗远恍然大悟,说道:“那就请世伯让我带这些蒙古人去雁门关。”
申公明笑道:“到了我的地盘,由得了你做主吗?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到明天我派人送这些蒙古人去。”
卫宗远点头称是,想起儿子,不知他和耿靖有没有回到临汾,便躬身作揖,道:“世伯,我还得找儿子,先告辞了。”
申公明笑道:“你急什么?”
突然,眼前一晃,一个人闪来,正是申向汉。申向汉道:“卫大侠,咱们的架还没有打完呢,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卫宗远没想到他还记着那场败仗,而且还要和自己比试,要知申向汉最喜欢打架,性子最不服输,山脚下那一战,虽然自己最后输了,可是他根本就没看清卫宗远是怎么出招的,心中实在不服气,在归来的路上苦思了几个妙招,以为定能制胜,所以连城府的事情一完,便要和卫宗远再行比过。
卫宗远不愿和申向汉缠斗,正要推辞,却听申公明斥道:“老二,退下。就你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和人家比试?也不怕丢人显眼!”
申向汉一向他父亲的,但这打架这件事上,他自来我行我素,谁也管不住他。申向汉遭父亲这么一喝,犯了混劲,跳了起来,说道:“谁说老子打不过他?让他和老子比划比划,保管打得他满地找牙!”
申公明一掌拍去,申向汉早知父亲会用强,右拳自下而上打出,勾他手臂。申公明掌到中途,倏地停止,掌势下按,拍过他的拳头,手臂一长,又是一掌,申向汉山躲避不了,右胸硬挨了一掌,踉跄后退。父子俩经常如此拆招,只用招式,不用内力,只考证武学的熟练程度,这样算是双方平等了,但申向汉从来也没能在招式上赢过父亲。
申公明骂道:“你在谁面前自称老子?”申向汉醒悟失言,适才的莽气顿时消失了,这时却怕父亲责罚。申公明道:“还不快滚!”申向汉唯唯诺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