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丹起初并不是很喜欢江枫,她只是觉得他人还看得过去,做人也看得过去而已。至于慢慢喜欢上他,那是在加入足球队之后的事情。由于是女生,自然是不便上场的,就连加入足球队也是被大家普遍认为是不那么守规矩的事情,在这个严厉打压早恋的学校里,男女常常一起玩耍都被当作是不良行为,更何况是常常有肢体接触的玩法,只有江枫觉得一个女孩子喜欢上足球实在是比较难得的事情,这让方丹觉得受到了某种鼓励,于是也不再那么顾及别人的看法了。班主任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也找方丹谈过几次话,怕她和那些激情飞扬的足球少年们日久生情。班主任觉得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应该安安静静地搞学习才是正路,就算学习不好那也是可以原谅的,好好的踢什么足球,再说,就中国足球那水平,实在不值得太过投入去踢,完全是浪费青春。然而方丹不管这些,她把班主任的话当作了耳边风,班主任见她执迷不悟,也只好任她折腾。
方丹见上场无望,也闹过几回,但那些男生们只把这当作个笑话处理掉了。方丹只好在体育课上和他们一起踢,其实她并不是那么享受足球,只是享受和大家一起开心踢球的那种心情。她喜欢一切的集体活动,是个人来疯类型的女生,人越多,她越有热情,越玩得开心。每次足球赛,她都是雷打不动的啦啦队主力,还经常劝身边的女孩们一起去加油。
她很喜欢看到那些男孩子踢球踢到汗流浃背,她觉得那样才是不枉青春一场。每次她看到江枫进球后的嚎叫就觉得特精神,那表情真帅呆了。对于踢球的规则,她是一知半解,所以常常请教江枫,江枫每次都耐心地给她讲解什么是越位,什么时候该发任意球,什么情况下该发点球。
由于韩日世界杯已经过了,德国世界杯又等不到了,大家只好去看各种联赛和欧锦赛。方丹记得那是04年的夏天,天气已经慢慢热起来,欧锦赛也拉开了帷幕。第二个比赛日,法国队将对阵英格兰,球队商量好了要去看看比赛,方丹自然不愿落下,在她的苦苦哀求下,大家同意她陪队观看。因为有时差,比赛都是凌晨开始。在一个小小的电视出租屋里,挤下了十来号人,大家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终于可以一睹各种明星超级明星的风采,担心的是第二天还要上课。在那个夜晚,她在大家的交谈中认识了齐达内,见证了法国在最后时刻逆转英格兰的奇迹,也见识了球迷为自己喜欢的球员鼓掌呐喊的疯狂,她也跟着大家时而鼓掌,时而叹气,那真是比踢球还好玩的事情。看比赛前,是江枫去接的她,他说大半夜的一个女生在外面走多少让人放心不下,更何况是天天见面常常一齐踢球的好朋友。方丹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说没有那个必要,但见江枫执意要来接,也只好随着他。两个人默默地走在没有人迹的大街上,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人脸在那灯光下,看起来像是蜡像。夜有点凉,白**人的暑气早已散去,江枫问方丹冷不冷,方丹笑着摇摇头,表示毫无压力。比赛完了,大家已经十分困了,便各自散去,回到各自的出租屋。
江枫又来送方丹回去,方丹没有说什么,便跟着江枫走去。
江枫见方丹意犹未尽,便问她球赛好看么。
方丹马上兴高采烈地说起刚才的比赛,她说,今晚很开心,真是不虚此行,想不到看球那么有趣。
江枫说,女生看球不是都去看贝克汉姆的吗?你别说你真的是来看比赛的。
方丹说,我哪有那么花痴,我是真心喜欢足球的。
夜色如水水如天,天光未启,灯光朦胧,夜之深处,世界微凉。黄岩在回家路上感叹道。每次中场休息,黄岩都负责来活跃气氛,以免太疲惫的同学进入梦乡错失比赛。然而也有失效的时候,经常有人中途睡着,待醒来发现比赛都接近尾声了,便责怪黄岩不喊醒他。黄岩便一脸无辜地看着大家,说,各位作证,天地良心,我有没有喊过他,我喊得嗓子都哑了,他依然无动于衷,简直就是雷打不动,我能奈他何?
这个时候方丹总要站出来作伪证,说,我作证,皇天后土实所共鉴,黄岩真的没有喊过你,他说就是诚心让你错过进球。然后大家就开怀大笑。这时,隔壁看球的就会过来问,又进球啦?我们这边慢啊,还没进,是谁进的?大家一听,笑得更加不可收拾,弄得那人一脸茫然,如堕五里雾中。
青春因为激情而精彩。后来的比赛也不能每场都看,大家商量好看哪几场,然后那天晚上老地方见,方丹就是在这个时候慢慢融入这个球队的,发自心底地喜欢和他们一起的日子。
有次球队对抗训练,方丹执意不再当门将了,便当了后卫。江枫是对面的前锋,见是方丹防守他,便不好意思太较真,尽量躲开她。方丹可不这样想,她总是使出全身力气来抢球。看到在她的防守下,江枫一无所获,她就在队友面前吹嘘,看吧,我说过我是有技术的,江枫在我面前,简直有点像浮云。看到方丹天真的笑容,江枫只是默默地摇头笑笑,大家也没有反驳。
方丹便有点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她说要当前锋。这次,所有人表示反对。方丹见软磨硬泡都没有效,也只好作罢,她便偷偷地把位置前移,最后都快跑到对方禁区了,任凭队友喊她回到防守位置也不顾了。后来黄岩想出了个办法,那就是让方丹当自由人,她主要是当后卫,如果不幸跑到对方禁区附近了,那她就是对方的后卫,不得参与进攻。
大家本以为她是来图个新鲜,打打酱油就走的,没想到她还真赖在队里了,只好带她一起踢球。常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有次江枫正带球狂奔,眼看就要进入禁区了,方丹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飞铲,她那飞铲其实就是照着对方的腿用力踢去,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选择闪躲,所以她的成功率比较高,她经常为此沾沾自喜。然而这次,江枫跑得太快,来不及闪躲,只听一声惨叫,方丹应声倒地,哇哇地叫,到底是女生,那能和男生比腿力。
江枫此时非常紧张,生怕方丹受伤太重,一个劲儿地问她怎么样,严重不严重。见方丹半天不说话,他只好探下身去,试图扶方丹起来。等他蹲下继续询问时,就看见方丹满头大汗,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却一句话不说,搞得江枫愈加紧张,旁边的人也围成一团,不知所措。终于,方丹说话了,她说我的腿断了,好疼啊,我再也不要踢球了!听她如此一说,江枫立马过来抱起她就往校医务室跑去,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路上,江枫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滴到方丹的脸上,方丹此时仿佛不再那么疼痛,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心底生根了。
来到医务室,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后,医生便来检查,他检查完,摇摇头道,没有骨折,只是脚崴了,给你开点跌打药就可以了,江枫心底的石头也落了地,情况总算不那么严重,他也经常崴脚。但是付款的时候,江枫才发现自己正在踢球,根本就没有带钱,而看看方丹,也是一身球衣,自然也是没有钱的。江枫跟医生说明了情况,没想到医生说不要紧,待会送过来就可以了,这让江枫很感激。回头看看方丹,一副没事的样子,坐在那里看电视。
江枫说,先擦点药,我送你回寝室。
方丹点点头,擦药的时候,方丹一直叫轻点轻点。江枫笑着说,刚才不是不痛了吗?方丹说,不碰自然不痛,一擦就好痛的。两个人又玩笑一番才决定离开。江枫见她问题不大,便要扶着她走,方丹却不依,说,我伤得这么严重,你作为肇事者,难道没有义务送我回去么?
江枫说,我这不是在送你回去吗?
方丹说,我脚痛,没力气,走不动。
江枫说,那怎么办?
方丹讪讪地笑着说,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
江枫实在不太情愿,但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说,那我背你吧。
于是江枫背上她,快步往女生寝室走去,一路上没被人少围观议论,江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方丹却在背上没良心地说,慢慢走嘛,那么急干嘛?这一路走得比较漫长,江枫生怕碰到老师啊什么的,所幸还没碰到什么熟人,到了女生寝室,江枫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汗也出得没那么大了。
方丹说,我很重吗?你累成这样。江枫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只想快点逃离这是非之地。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一个认识的女同学路过,便托她扶方丹上楼。江枫觉得终于可以走了,却听见方丹回头说,别忘了,从今天起,你得给我送饭。
于是,从那天起,江枫就开始给方丹送一日三餐,晚上还要送她回寝室。本来方丹要他早上也来接自己去教室的,但是见江枫坚决不肯,只好作罢。
每天早晨,江枫早早地起来把早餐买了放到方丹的抽屉,中午又去食堂把饭打来送给方丹吃,这时教室里一般就他们两个人,方丹开心地吃着午饭,说,这种待遇还是不错的哈?说完便冲江枫笑。江枫说,你快吃,待会冷了。吃完饭,方丹说要上厕所,江枫只好扶她去,方丹说,我很急,你能快点吗?江枫说,我倒是可以快点,我完全可以跑着去,问题是你走不快啊!方丹说,那还是老规矩,你背我呗。说完一脸期待的表情,江枫四下看看也没有人,只好蹲下来背她去厕所,这让方丹很受用。
方丹觉得,虽然受了伤,但是有这样的待遇,痛点也是值得的。每天晚上,江枫总是等到人都走光了,教学楼的灯都熄了才背方丹回寝室,每次还要让一个女同学在女生楼下面等着接应。走在没有灯光的楼道里,周围悄无声息,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清晰地听见。方丹趴在江枫结识的背上,默默地数着台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那段时光,后来方丹每每想起,都甜蜜得无法自拔,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那该多好。一直懵懂的方丹,清楚地感觉到一种依赖的情愫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而江枫却悄然不知。
方丹伤好了之后,又热情高涨地来到了球队,对此,大家不断嘲笑她,说,你那天不是说打死也不再踢球的嘛?难道你忘了你那天杀猪似的嚎叫吗?方丹不以为意,说,只要打不死,我就可以再踢。
班主任又来找方丹谈话,说,叫你不要踢球,非要踢,受了伤好玩吧?受了伤,痛了之后就应该痛定思痛,怎么又跑去踢球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混在男生堆里成何体统?
方丹每当这个时候,就不怎么说话,只是不停地点头,让班主任自说自话,等到班主任说得口水都干了,就可以放她走了。
班主任说得多了,也不好意思太过责备,就说,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除了踢球,方丹也偶尔叫江枫陪她玩别的活动,比如什么羽毛球、兵乓球的,一个又一个花样。江枫有时也会陪她去,虽然他并不怎么会。每次都要被方丹笑话,说,你踢球那么厉害,玩这些小球怎么就那么傻呢?
每次打完球,方丹都要请他去外面小店吃饭。江枫先是不肯,但见方丹连拖带拉,也只好去了。每次回到教室,方丹就开始给他传纸条,无非是说今天玩得很开心,感谢你的陪伴之类的,江枫忙于做习题,也不怎么回。
方丹的性格也渐渐改变,她开始脱去运动装,脱去牛仔裤,穿上裙子和一些适合女生的服装,重要的是,她开始留起长发来。当时她在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文章叫《长发为君留》,于是她果断效仿。同学们都说她开始像个女生了,方丹总是说,我本来就是女生。
期末考试快到了,江枫不再踢球,也不再陪方丹出去玩,但是有一件事情是不变的,他每个星期都给艾紫燕写封信,告诉她他对她的想念和牵挂,也嘱咐她要好好复习。
这个时候,方丹开始不怎么说话,只是闷闷地坐在位子上,无聊地翻着教科书,班主任看到这种情形,以为自己感化了她,有些轻微的成就感。